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卿意心底紧紧揪着,情绪格外的沉闷。
她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陈院长的话——
顾老院士的意外、被迫联姻的过往、周朝礼放弃的科研前途,这些碎片一点点拼凑出她从未了解过的周朝礼。
也让那些年他对女儿的冷漠,有了不一样的解释。
她想起刚结婚时,自己半夜发烧,第二天醒来床头总会放着退烧药和温水,问起时周朝礼只说是阿姨准备的。
吱吱出生后,他虽然很少抱孩子,却悄悄把家里所有家具的边角都包上了软胶。
怪不得会有突如其来的冷漠。
卿意闭了闭眼想着。
想着他变冷漠的节点,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卿意手紧紧的握着手机。
她终于明白,周朝礼那些刻意的冷漠,不过是想让她彻底放下,免受未知的危险。
可这种为她好的方式,却让她的心像被反复拉扯,疼得发慌。
被最爱的人莫名推开是难受,可知道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伪装冷漠,这份心疼更甚。
走到办公室门口,卿意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黑名单里,只有周朝礼一人。
卿意盯着看,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把人移出了黑名单。
卿意点开他的朋友圈,仍旧是什么也没有。
周朝礼换了号码,或者把她拉黑了。
那微信……会拉黑吗?
卿意退出朋友圈,点转账,并未显示对方不是好友。
卿意的心猛地一揪,原来他从来没有删掉她。
只是把朋友圈锁了,像守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咬了咬下唇,点开对话框,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我们可以聊聊吗。
看着这行字在屏幕上闪烁,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想问他车祸的真相,想问他顾老的事,想问他这些年的委屈,可话到嘴边,又怕打破现在的平静,怕再次陷入纠缠。
反复修改了好几次,最终还是长按删除,关掉了对话框。
“先把项目做好。”卿意深吸一口气,推开办公室的门。
现在找周朝礼,他也未必会理会她。
小林和老吴已经在工位上忙碌,看到她进来,连忙招手。
“卿工,我们昨天整理的文献和硬件测试报告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卿意点了点头,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坐下,将手机调成静音,翻开项目资料。
无人机的设计草图摊在屏幕上,机翼的折叠结构、耐高温材质的参数,这些熟悉的技术细节渐渐让她平静下来。
只有专注于工作,才能暂时压下心头的乱麻。
-
与此同时,市一院的VIp病房里。
周朝礼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平板,屏幕上是领航科技与航天院的合作通告。
卿意的名字出现在项目总工程师一栏,格外醒目。
“周总,周延年他们昨天去了航天院,和卿小姐谈了合作资源的事。”
黎南站在床边,语气恭敬地汇报,“吱吱的入学礼物我已经送到了,卿小姐收下了。”
周朝礼的指尖在平板屏幕上顿了顿,目光落在卿意两个字上,眸色深深。
他想起昨天姜阮说的她没给你打电话。
他就是故意换了空号、锁了朋友圈,就是想让她彻底断了念想。
可有些时候,他终究按不住自己的心。
在看到卿意的时候,他总想看着她,总想抱一抱。
那些情绪,总会在心头翻涌。
他也只能一次次的压下去。
“盯紧周延年那边,别让他再找卿意的麻烦。”
周朝礼淡淡,眸色看向黎南:“还有车祸的事,查到什么了?”
提到车祸,黎南的脸色沉了下来:“查到了,撞您的那辆车是套牌车,车主信息是伪造的。”
“开车的司机是个外国人,事发后当天就离开了国,现在已经回到m国了。”
“m国?”周朝礼嗤笑了声,“这么巧。”
周延年当年不就是在m国留的学,还在那边待了五年,人脉不少。
“周延年就在m国。”
黎南立刻明白过来:“您是说,这件事可能和周延年有关?”
“不是可能,是肯定。”
周朝礼眸色深冷,“他一直想吞掉周氏,之前几次找卿意麻烦,就是想通过她牵制我。”
“这次车祸,他是想一次性解决我,好彻底掌控周氏和公会。”
黎南的脸色更加凝重:“那我们要不要报警?或者……”
“不用。”周朝礼打断他的话,语气平静却带着狠厉,“现在没有直接证据,报警也没用。”
“而且,我还想看看,他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合作通告上,“领航科技参与卿意的项目,说不定也是周延年的主意,他想用合作当幌子,继续接近卿意,或者在项目里动手脚。”
“那卿小姐那边……”
“暂时不用告诉她。”周朝礼“她刚到江城,好不容易能安稳下来,我不想让她再卷入这些事里。”
“你多派几个人暗中保护她和吱吱,别让周延年有机会下手。”
黎南点了点头:“我明白,您放心。”
但他心里实在想不明白,他们始终处于被动方。
必须得等着周延年他们出错才行吗?
等黎南离开,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卿意的头像静静躺在列表里,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之前她发的,离婚协议什么时候签,什么时候方便见一面?
周朝礼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心里满是苦涩。
他最终沉吟一声,关上了手机。
-
晚上。
黎南提着晚餐过来,他刚把餐食摆到床头柜上。
扭头就看见周纪淮正站在门边,一身深色中山装衬得他气场威严,脸上却没什么温度,只有掩不住的严肃。
“您父亲来了。”
黎南轻声提醒,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将空间留给父子二人。
周纪淮看黎南离开。
他迈着步子走到病床边,目光扫过周朝礼打着石膏的左臂,眉头微蹙,却没问一句伤势如何。
他开口就直奔主题:“你大哥托我问你,他如今在跟政府谈合作,需要协调不少资源,听说你手里有相关渠道,却拒绝帮他?”
周朝礼靠在床头,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他早就料到周纪淮会来,却没料到对方连一句关心都没有,上来就是替周延年兴师问罪。
“父亲倒是直接。”周朝礼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疏离。
“您进门不问我伤得重不重,不问我车祸是怎么回事,先替大哥要资源,倒是真把一碗水端平做到了极致。”
周纪淮的脸色沉了沉:“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你的身体自己会顾。”
——你大哥的合作关系到市里的经济指标,你手里人脉广,帮他协调一下怎么了?都是一家人,非要分得这么清楚?”
“一家人?”
周朝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低笑了一声,眼神却冷了下来。
“父亲忘了,当年您把周氏的核心业务都交给大哥时,怎么没说都是一家人?”
“忘了他联合外人架空我权力时,怎么没说一家人?父亲只是,我帮大哥打理公司,那如今我手里的钱是人脉不都是大哥的吗?他若有那本事自己就来拿。”
周纪淮面色狠狠的一沉。
周朝礼嗤笑:“我跟您一样,爱惜自己的羽毛,做事只讲公事公办。”
“他要资源,要么凭自己的本事去谈,要么找政府部门协调,凭什么来向我要?再说了,您如今是市里的一把手,人脉和权力比我广得多,您要是心疼大哥,大可以自己帮他,何必来逼我?”
周纪淮爱惜羽毛,从前周家和公司都困难,也不见他这位父亲帮一帮。
所有一切,都是周朝礼咬牙扛过来的。
“你!”
周纪淮被他怼得语塞,指着周朝礼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显然是气得不轻。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冷血的儿子!眼里只有利益,连亲情都不顾了!”
“亲情?”
周朝礼只觉得好笑,“您先搞清楚,是大哥先不顾亲情,不是我。”
“我现在能保住自己的位置,能护住想护的人,靠的从来不是您的偏袒,是我自己一步一步拼出来的。”
“想要我的资源,让他自己来跟我说,别躲在您身后,把您当靠山。”
周纪淮看着儿子冰冷的眼神,心里又气又急,却偏偏找不到反驳的话。
他知道周朝礼说的是实话,这些年他确实更偏向周延年,可在他看来,周朝礼能力强,不需要他多操心。
而周延年性子软,才更需要扶持。
却没想到,这份“扶持”,反而让兄弟俩的关系越来越僵。
“你好好养伤吧。”
周纪淮深知理亏,说不过。
他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几分不满,“关于你大哥的事,你再好好想想,别太固执。”
说完,他不再看周朝礼,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周朝礼脸上的嘲讽瞬间褪去,只剩下疲惫。
黎南在门口,把这些听得一清二楚。
周朝礼情绪压抑、难挨。
不在单一,那些压力,都是四面八方的。
黎南看着周朝礼冷沉的脸,深吸一口气,最终推开了门。
“周总,该吃饭了。”
周朝礼睁开眼,点了点头。
“放着吧,我一会儿吃。”
他现在,实在没胃口。
-
周朝礼出院这天。
他刚走到车边,就见陈凌站在不远处的花坛旁,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袋,脸色复杂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陈凌快步上前,将保温袋递过来,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柔和:“听说你今天出院,给你炖了点汤补身体。”
“你这孩子,受伤了也没人好好照顾,身边总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要不,妈再帮你物色物色?”
“找个温顺体贴的,好好过日子。”
“再娶一个?”
周朝礼眸底寡淡,嗓音里更是没有任何情绪,只有讥诮,“忘了当年逼我娶卿意的后果了?现在还想让我再走一次老路?”
陈凌的手猛地一僵,保温袋差点脱手,她皱起眉,语气也硬了几分。
“当年是当年!是你自己不爱卿意,把她逼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你孤孤单单的,难道还要怪别人?”
“我不爱她?”
周朝礼看向陈凌,“妈,您摸着良心说,当年您和爸,真正接纳过她这个儿媳吗?”
“您总觉得她出身普通,配不上周家,觉得阮宁棠才是您心目中的完美儿媳,您在乎的从来只有面子。”
“您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要,也没看过卿意有多努力地融入这个家。”
陈凌被他说得脸色发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她确实从未真正认可过卿意,总觉得那个女孩太倔强,不懂讨好,不像阮宁棠那样嘴甜会来事,能讨周纪淮和她的欢心。
“您现在说这些,不过是觉得我身边没人,丢了周家的脸。”
“您与其操心我的婚事,不如先想想自己。在周家当这个周夫人,您真的开心吗?”
陈凌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别过脸,声音带着哽咽:“我只是希望你身边有人照顾,不要像我一样……”
“在这深宅大院里,看着什么都有,实则丈夫心里只有亡妻,儿子跟我不亲,连周家真正认的,都只是周纪淮那个死去的前妻。”
“我这个后来的周夫人,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空壳子,有什么意思?”
她向往权利,可自己无能。
她希望自己的儿子也手握权利。
起码周朝礼要比周延年更厉害。
周朝礼看着她这副模样,嗓音仍旧冰冷,“您的日子是您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我的事,您也别再管了,我自己的路,自己会走。”
说完,他不再看陈凌,转身坐进车里。
黎南将保温袋放在副驾,也跟着上车,发动车子缓缓驶离。
车窗外,陈凌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点。
周朝礼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只觉得脑子昏沉难受。
“叫姜阮过来一趟。”
黎南透过后视镜,观察周朝礼的脸,的确脸色不好。
他从不主动叫姜阮。
叫了,就代表情绪,到临界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