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穿深蓝色的教袍，明艳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乌黑的头发呈现大波浪状披在身后。
很典型的东方人面孔，但瞳孔却是晶蓝色的。
深蓝色的教袍上，淡金色的纹路织成了一个又一个完美的几何雪花。
哪怕气质并不清冷，反而给人一种亲和感很强的感觉，但她晶蓝色瞳孔中藏着的淡淡的疏离感仍然被段升捕捉到了。
玥女士？
据说这是伊塔库亚密教的大主教舍去过去的名字后给自己定下的称谓。
段升跟在真理先生的身后对着那位女士投之同样礼貌的笑容，同样微微欠身。
“能见到一教之主，是段升的荣幸。
顺时好，尊敬的玥女士。”
“顺时好，真理先生，还有段先生。”
玥轻轻颔首，“贸然插入两位先生的谈话，是吾考虑不周，如有冒犯之处请原谅吾的失礼。”
真理先生摇摇头，表示对此并不在意，反而很绅士的对着这位大主教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如果奥托也在这的话，想必他会和真理先生就绅士的礼仪方面聊得很来。
“看起来，玥女士对渎神者也十分了解，不知能否赏脸加入我们的茶会？”
“是吾之荣幸。”
玥礼貌的行礼迈步走向他们的茶桌。
尽管她是个地地道道的东方人，但从她的走姿和动作都能看出，这位也是位十足的西方淑女。
她的动作优雅而轻柔，在坐下之后微笑着对两位点了点头。
姿态并不高，反而很谦逊。
她是听说过真理先生的事迹的，一位强大到能够硬撼神明的存在。
如果可以，她并不希望与真理高塔交恶，所以她已经很努力的将姿态放得足够低。
虽然在其他人眼里，她的姿态依旧很高。
玥女士恭恭敬敬的坐在真理先生准备的位置上，等待着来自华光教会的爵士红茶。
段升有些无奈的跟在他们两个之后坐下，他其实有些不太舒服，毕竟他要说出口的话被一位陌生人抢去了。
只是这位就凭他现在的段位，实在是惹不起。
玥说是大主教，实际上和那些神国中的教皇并没有任何区别。以主教的身份行使教皇的权利，这是所有教会中的头一遭。
就连玛菲尔西教团的大主教麦伦斯·格伦一样要听从他们教皇的命令。
虽然玛菲尔西的教皇很少会露面，大部分事务同样是交予麦伦斯·格伦来处理，但其本质还是不一样的，只要教皇愿意，就能收回大主教行使事务的权力。
可就段升了解到的，伊塔库亚密教的教皇就像是一只金丝雀，完完全全的吉祥物，整个教会都完全被玥掌握在手中。
“玥女士，能否说说您对渎神者的了解？”
真理先生微笑着给玥斟茶，深红褐色的茶水带着些许茶叶在杯中打旋。
清爽的茶香味四溢开来。
“真理先生，吾对渎神者的了解实在不如段先生，不如由段先生继续讲述，如有吾知晓的而段先生不知晓的，吾补充一二便好。”
段升将心底的不舒服压下，他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还要跟这个女人打官腔，真是麻烦啊，他有些想念和真理先生两人独处的时光了。
这样绅士的男性，很难有人会讨厌。
“那我就继续了？”
段升收起了心思对着两位点点头。
“正如玥女士先前说到的那样...”
...
莫琳琳带着她的小弟着撇嘴在赵炎的目光下老老实实的走进了避难所的大门。
“队长，消消气消消气。”
曲靖安有些无奈的轻轻拍了拍赵炎的肩膀，“小孩子点燃了命火，有些想当英雄的想法很正常，很正常。”
他们才根据余年留下的线索把那几个小孩都给找回来。
赵炎身上的伤势仍未痊愈，大大小小的伤口让他看起来有些许狰狞，他对着曲靖安摆了摆手，“靖安，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曲靖安怔了一下，收回了手，点点头，“嗯。”
他当然知道队长在意的是什么。
现在那么多人普通人突然自己点燃了命火，这是很不寻常的一件事。
往小的来说，燧人潜在战斗力提升了一大截，但往大的来说，一群点燃命火的人聚在一起，那就是夜里一盏巨大灯泡，除非诡异眼瞎了，不然不可能不出事。
要知道，当初修建避难所时使用的魂钢涂层可没那么厚。
而且，这样庞大数量的命火超凡，就是星火总部的魂钢涂层也不可能隐藏起来。
这些从未经过训练的命火超凡根本就是活靶子。
但超出他们预料的是，目前为止，所有的避难所中并未发生任何一件污染事件。
根据燧人特殊小队条例的规定，燃星小队此刻掌握着最高的指挥权，地位等同于星火局长。
所以这很奇怪，‘??’他们一直由蒙文宇带在身上，可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的污染事件发生。
只有因为‘余年’的出现申请的支援，关于污染事件并未提及。
燧人几十所避难所什么污染事件都没发生。
如果是以往来说，这很正常，因为绝大部分星火的成员还在城中搜寻来不及赶到避难所的普通人，同时他们也作为灯火吸引那些‘飞蛾’的靠近。
但就现在的情况来说，这很不正常，那么多人点燃了命火。
那些诡异和怪异不可能不被点燃命火的灵魂吸引。
当然，‘余年’的出现也让他们损失惨重，死在‘余年’手下的人不知有多少。
赵炎觉得，数目绝对不少，保守估计会有上万人。他们在城中辗转了数个地方，7号避难所的人几乎死绝了。
赵炎回过头，看向他的队员们，虽然所有人身上都还挂着伤，但眼神依旧神采奕奕。
“蒙文宇，黄成飞，你们进过3号避难所，里面是否出现异常？”
被叫到名字的两人对视一眼，一同摇头，“并没有发现异常。避难所的运营一切正常。
而且驻扎在里面的‘卫’将那些点燃命火的人集中安排，并且尝试组织训练。”
曲靖安摸着下巴微微眯起眼睛，“队长，暂时停止机动任务，我们进去看看，这也花不了几分钟。如果‘??’有消息传来，我们再出来也不迟。”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都未开口，他们很少会参与队长和副队长之间的决策。
但很显然，他们都对曲靖安的提议表示赞同。
赵炎收回看向众人的目光，看着避难所的大门，沉吟了片刻，最后还点点头，“我们进去看看。”
一行人检查好身上的装备，在确认无误后，由赵炎领头，几人呈现132的队形排列。
黎红和蒙文宇跟在最后面，中间的则是曲靖安。
六人一同向着避难所的门走去。
流程与黄成飞和蒙文宇进来时一样。
经过观察室确认后，猛地沉入一片漆黑，他们在下沉。
几人并未有任何特殊表现，很显然，他们都很清楚进入避难所的流程。
失去电力后那些观测污染的精密仪器都进入了停摆状态，目前避难所辨别污染的方式是魔法阵。
这是很多年前“烛”交给燧人的知识。
在他们下沉的这段期间，无数小而简易的魔法阵共同作用不断扫描几人身上是否存在污染，并且祛除身上带有的少量污染。
不知过了多久，几人面前的大门被打开，昏黄的光由外照入在他们的身后打出几个影子。
赵炎停下了思索，隔着巨大的玻璃目光打量着这座映入眼帘的地下小镇。
他们并未真正的进入避难所，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避难所的隔离区。
过道的两旁点着一盏又一盏散发着温和火光的煤油灯。
这里距离地面有四百七十六米的距离，这是已经燧人科技能做到的能保证人类生存的极限深度。
这座小镇的民用设施很完善，除去失去了黑日的光以外，与外面并无差别。
是的，无差别，这里依旧有着灰雾。
他们放眼望去，整座小镇依旧沉浸在灰色的雾气中，只是相较于地面，这里的雾气淡了很多。
这已经是燧人能做到的极限。
那些雾气燧人当然早有研究，它有一个特性。
那就是无处不在。
那些雾气似乎是超越了物质运动的定理。
哪怕是一间密室，只要处于雾海之中，就一定会弥漫灰雾。
它们能穿过分子之间的间隙。
“队长。”
蒙文宇虚空鼓动了他鼓棒之后，对着赵炎摇摇头。
他们的担心落空了。
避难所无比的正常，哪怕是很多普通人都点燃了命火，这里依旧井然有序。
“赵队。”
在蒙文宇的动作结束之后，立在一旁的男人才选择开口。
他是驻守这所避难所的星火成员，所属小队为“天璇”，“卫”最强的九支小队之一。
“刘队。”
赵炎对着刘清明点头示意，“避难所的情况怎么样？”
刘清明有些古怪，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几人，他不清楚为什么燃星会掉头回来，明明前不久才进行了一次医疗支援而且还进行过一次交涉。
虽然只是在观察室进行的交涉。
但一般情况下，外来的星火成员在没有特殊原因的话，是不会进入非其驻守的其他的其他避难所的。
这是防止外来的星火成员身上带着未知的，且无法被魔法阵观测到的污染。
就连莫琳琳他们几个小孩现在都还在隔离室观察，整个流程需要七天，只有确认无误之后，才能正常在避难所里生活。
当然，实际上现在避难所里的大部分人依旧在隔离。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条件，在‘余年’出现后，很多点燃命火的普通人都死在隔离室里。
就连他们‘天璇’也一样损失惨重，原本的八人小队，现在只剩下了三人。
好在现在点燃了命火的人还有不少活着，只要经过训练掌握命火带来的力量，避难所的正常防卫就不存在问题。
刘清明沉吟片刻，“先前点燃命火的人已经被集中起来，在隔离室内接受训练，其余未点燃命火的普通人仍在各自的隔离室中。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算正常。
技术部那边还在讨论多出的命火超凡该怎么处理后续可能带来的隐患。”
赵炎透过玻璃打量着没有多少人的小镇，右手虚握抵在唇前，沉思了良久，才终于开口。
“‘烛石’有没有特殊的反应？”
他很清楚每所避难所内都会放置一颗等身大小的‘烛石’，这是燧人唯一能通过客观观察来确认是否发生认知污染的工具。
这就是先前孙青山跟余年提到的，能够确认是否存在客观污染的器皿。
刘清明知道赵炎在担心什么，他摇摇头，“没有，从突然有人点燃命火开始，我们时刻在观测它的反应。”
赵炎和曲靖安对视一眼，对此不置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赵队，这...”
“嗯？”
赵炎皱眉刚想开口却被曲靖安打断了，“刘队，虽然这确实不符合规定，但现在是特殊时期，作为‘目前燎’驻守在燧人唯一一支特殊小队，我们有权对‘烛石’的状态进行观测。刘队也应该清楚，那么多普通人突然点燃命火是一件极其不寻常的事。
更何况，仅凭避难所最初修建时所使用的魂钢涂层根本不可能在灰雾中隐藏那么多命火超凡。”
说到这曲靖安顿了顿，他看了一眼因为他这番话开始沉思的刘清明，抛出了最后一个理由。
“而且文宇的‘雷鸣鼓’能对‘烛石’重新进行一次净化。”
刘清明在沉思过后面露难色，虽说‘烛石’是用于观测认知污染的遗物，但它终归还算太脆弱了，而且它的特性是不被它接纳的人，是无法对他进行观测的。
一旦强行进行观测，它的纯净就会被破坏，彻底变成一种会散发认知污染的污染源。
哪怕蒙文宇确实是能被烛石接纳的人，他也不敢大意，现在灰雾入了城，燧人也做不到像是在城门处那样精细的污染排查，谁知道他身上会不会存在某种污染？
所以，他不太好做决定。
毫无疑问，赵炎他们是在怀疑他们所有人都被污染了，而且‘烛石’也彻底堕为污染源。
这其实也可以说是对他们‘天璇’的不信任。
“唉。”
他对身后跟着的秘书摆手，“去告诉技术部的人，燃星的人要对‘烛石’进行观测。让他们做好准备。”
听到身后的秘书已经离去，他才抬起头看向赵炎表情无比严肃，同时身上燃起蓝色的命火，眼前的一切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他眼中燃星的几人已经转变为了灵体的形态，五颜六色的光汇聚成了人形，而在那些人形上燃着蓝色的火。
在经过粗浅的确认后，刘清明眼底的青光隐去，对着赵炎点点头。
“赵队，即便是特殊情况，我们也只能允许蒙文宇对‘烛石’进行观测。”
“应该的。”
赵炎右手握拳对着胸口的星火徽章轻锤，行了个礼。
刘清明同样回礼。
燃星众人跟着在刘清明身后走过几条长廊才才终于来到那间独属于‘烛石’的观测室。
从外观来看，这间房整个避难所都格格不入，这是一间木屋。
木屋被冰冷的钢筋水泥围在中央，像是一棵沙漠胡杨，挺拔而孤独。
“你们多久进行一次观测？”
赵炎跟着刘清明停下脚步，开口问道。
“一个小时一次，现在距离上次观测仅仅过去了二十三分钟。”
刘清明看了看手腕上的机械表说道，随后又转过身对着几人说两句“稍等。”
于是几人耐心的站在原地等待了几分钟。
这是沉默的几分钟，静谧得要将人溺亡于深海。
“可以了。赵队，让你的队员跟我来吧。”
刘清明又看了一眼机械表开口打破了沉默。
蒙文宇迈出一步对着赵炎点点头，跟在刘清明身后开始靠近那间木屋。
而其他人则留在了原地，距离那间木屋有十几米的距离。
刘清明双手开始结印，手掌在虚空中上下翻飞，眼中青光泛起。
“开！”
随着他站定开口，蒙文宇的眼前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那间木屋正处于火海中。
它在静静的燃烧。
只是这片火海的温度并不高，那些游离在空气中的温度仅仅带来了燥热。
两人对此并不意外，这里是投影空间，是独属于‘烛石’的投影空间。
“去吧。”
“嗯。”
蒙文宇迈步向着木屋走去，星火的制式靴子踩在焦土上沙沙作响，他伸手推开了冒着火舌的木门。
一块等人大小的橙红色石块立在了屋内。
它身上的橙红色像是鲜血般流淌在半透明的石块内，时而奔涌时而回流。
蒙文宇屏息凝神，身上命火爆燃，目光死死的盯住那块‘烛石’。
在他的眼中，石块上的橙红色开始褪去，周围燥热的空气变得无比清爽。
那块被称作‘烛石’的石块彻底变成了一块全透明石块。
蒙文宇还能从它表面的反射上隐隐约约看见自己的脸。
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
蒙文宇松了一口气，停止了对石块的观测。
两根鼓棒于手中浮现，阵阵声浪从他身上涌出，将那些火舌都震荡得左摇右摆。
在结束了净化后，蒙文宇又仔细打量了一次烛石，再次确认无误后，转身离去。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转身离去后，那块透明的石块隐隐约约有崩溃的倾向，晶莹的碎屑从它身上掉落，而它似乎要变成一滩血肉。
这是认知污染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