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没有异常。”
蒙文宇出来之后对着赵炎开口。
但赵炎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他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一件他觉得十分重要的事。
正是因为那件事，他才急切要对烛石进行观测。原本的他哪怕要对烛石进行观测也不会那么急切，在他的计划中，应该是先跟刘清明讨论，只需要在烛石下次的观测时间到了之后，让蒙文宇和刘清明的一起进去就足够了。
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不得不那么急切，可现在他想不起来了。
那片记忆藏在了雾中，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到底会是什么？
“队长。”
曲靖安抱着胳膊，有些担忧的拍了拍赵炎的肩膀，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们这位明显以暴力着称的赵队变得如此心事重重，但作为副队长的他能做的也仅仅如此了。
哪怕他们燃星再厉害，对灰雾中那些诡异和邪教徒再了解，也不可能事事都能游刃有余。要知道灰雾里隐藏的诡异数不尽，躲在阴沟里的邪教也数不胜数。
除了那些名声在外的教会，他们对于其他的邪教徒了解甚少。
人都了解那么少，那些不是人的东西只能是更少了。
这不仅是因为燧人的格局问题，同样也有那些各大教会刻意隐藏的原因。
有时候曲靖安会有种错觉，他们这群唯一活在阳光下的人，其实就像是那些教会驯养的仓鼠。每当他们以为向外迈出了一步，可实际上他们还在原地踏步，他们只是从一个旧的笼子走入了一个新的笼子。
他们所熟知的一切，所了解的一切，都是那些教会刻意留给他们的。
“没事。”
赵炎收起了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向表情严肃的刘清明，扯出了一个笑容，“是我们多疑了。”
刘清明严肃的表情也化作了一抹苦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3号避难所也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刘队，你先去忙吧，我们在隔离区里看看。”
“嗯？”
刘清明挂在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半分，似乎是在确认刚刚有没有听错。
但赵炎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刘明清能感觉到赵炎心底有把火，它正要从胸膛冲出，咆哮着焚烬一切。
他好像看见了很多年前的那个赵炎，那个带着些许痞气，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年。
不过那好像是错觉，现在站在他眼前的仍然是这般成熟稳重的男人。
也许会在某个瞬间这个男人会再次意气风发？但这些都是刘明清不可能会看到的，也想象不出来。
哪怕赵炎和他是同期进入星火并且一同训练的战士。
但多年在外界执行任务的赵炎很显然和当初他认识的那个赵炎已经不再是同一个人。
那些在灰雾中经历的风霜已经塑造出了一个全新的、独立的、他所不熟知的赵炎。
只是不管他和赵炎过去有什么样的交情。
此刻这位燃星队长的请求...
“赵队，这...”
刘清明心说这不符合制度，根据那些条例来说，燃星在进入避难所后第一时间就应该被隔离禁止外出，你现在还要能够在避难所隔离区里自由行动的权力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虽然大家都是同事，可以在这方面开点方便，让你们第一时间可以不用被隔离，但现在你还要在没隔离之前就在避难所中自由行动，属实过分了啊。
当然，刘清明不可能把这些话说出口，但赵炎的想要做的事情实在让他有些为难。
要是从他们身上带来了一丝丝污染，都可能会导致整个避难所的人死亡。他不可能不把避难所里的人命部当一回事。
曲靖安看得出来刘清明的为难，他自然也是知道自家队长的要求有诸多逾矩，但刘清明很显然是个念旧情的人...他伸出身上的几只手想要劝一下两位别起冲突....
刘清明看了一眼曲靖安，犹豫了一会，他抬起手看了看机械表，指尖在表面轻轻的敲打过后便果断开口，“这不符合避难所践行的制度。”
他抬起头眼睛直视这位燃星小队的队长，“请立刻离开3号避难所，这是‘天璇’小队队长对你们发出的警告。”
但赵炎的表现出乎刘清明的预料，他本以为这位实力已经超越星火绝大多数人的燃星队长会很严肃的说明滞留的理由，并且以武力进行威胁，很是强硬的对整个避难所进行一次检查以确认他心中所想。
可赵炎并没有这样做，只是淡淡的点头，便带着他的队员们转身向着入口处走去。
刘清明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在卫兵的带领下走过那条有着巨大玻璃的走廊拐入转角中消失不见。
走得丝毫不拖泥带水，非常之果断，甚至连透过玻璃打量那座地底城镇的举动都不存在，要知道他们进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在那扇由极高密度制成的玻璃的另一面。
刘明清松了一口气，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也没在深思那些有的没的。
至于燃星小队会不会就此离开也不再是他该考虑的，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希望赵炎能收到他发出的求助，或者警告吧。
男人将星火作战服最上方的扣子松开，看了一眼挂在墙边充当照明物的煤油灯甩了甩头，带着秘书向着避难所的深处走去。
而那间存放着‘烛石’的木屋开始下沉，冰冷的墙面开始上升与这里的一切连一体。任谁都看不出，这段走廊中存在着一间木屋和一块能够观测认知污染的石头。
赵炎带着几人走在这条洁白的廊道上，他面无表情，对于玻璃之外的那些人工建筑失去了兴趣。他知道刘清明是在向他传递些什么。
但是碍于某些存在他无法直言。
赵炎记得的。
刘清明很少会看表，他并不会使用他手上的那块机械表来计时。
那块表当然也不是装饰品，而是刘清明需要那块表来隐藏自己的怪胎行为。
这个秘密是当年他作为星火第177期生和刘清明一同训练后发现的。
那时的刘清明总能很精确的计时，并且行为也十分的守时，比如不管食物是多少吃饭永远不超过五分钟多就吃得快点，少就吃得慢点，总之在最后一口食物进入他的空腔和第一口食物进入他的口腔一定是相差五分钟的时间。不止如此，他洗澡的时长，走路进入教室的时长，战斗的时长，都像是已经固定好的。哪怕对手再强，或者再弱，他都一定会打满五分钟，这个男人就像是个人形的钟表。
他对准时有些诡异的执着。虽然后来这样的情况好了不少——因为和那些诡异的东西战斗，慢一秒钟就可能会导致更多的人死亡，他才迫使自己改变，变得争分夺秒。
赵炎那个时候真算得上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他一度有想把刘清明拆开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被污染的钟表化成的人形怪异。
但今天所见的刘清明似乎改变了很多，这让他很是警惕，之前他赶到避难所支援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和这位同窗见面，只有在避难所外正要撤入内部的新来的市民需要支援，而在观察室中的交流只是确认了避难所中的‘余年’已经由‘天璇’小队完成了击杀。
刘清明在和他们交流的时候，看了很多次那块机械表。
这是他的暗示还是警告？
曲靖安没吭声，他很确定队长要留下，哪怕他一言不发就选择了转身离开，根据他对队长的了解，只要刘清明没有跟来，在脱离了那些人的视线之后，队长一定会想办法在悄悄的回来。
赵炎从不会无的放矢。
不过出乎他预料的，赵炎带着他们老老实实的走进了那扇‘观察室’的门。
随后大门关上，那些昏黄的光被切断，视野陷入了一片黑暗。
巨大的轰鸣声在脚底响起，齿轮咬死彼此开始将这间‘观察室’送回地面。
轰鸣声在最初的响起过后便消失了，这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队长？”
黎红有些担忧的开口，她也知道队长有些不太对，现在老老实实的离开不符合队长的一贯的作风，她甚至在怀疑会不会是队长背着他们偷偷被污染了，认知出现了错位，这才导致队长做出不一样的行为。
“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
不光是黎红，其余的几人对赵炎当然很是了解，他们组成队伍在灰雾中执行任务已经很多年了，彼此之间很是熟悉，所以大家伙都对队长的行为表示不解。
而且他们可不像是野火小队那样只有祝晴柔算得上是经验丰富。
实际上，他们也察觉到了避难所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虽然他们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它就是不对劲。
这种玄之又玄的直觉救过他们很多次。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相信这种直觉。
“‘烛石’的状态很正常，我仔细的观测过，还动用能力对它进行了一次净化，但是并没有出现任何的异样。”
蒙文宇在黑暗中开口接上了队长的话，让这片黑暗变得不再那么沉默。
“那就说明避难所很正常咯。”
曲靖安有些无奈的接过话茬，语气轻佻。
听到副队长这样的语气，蒙文宇也反应过来，他们还在观察室中，在这里有些交流不该进行。
于是他也跟着沉默下来，并且庆幸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并没有表露出异常。
只是很正常的一句汇报。
一行人走出了避难所，却正好遇见了带着幽灵少女的余年。
“赵队。”
“余年？”
赵炎正打算和几个队员讨论一下避难所的事，但余年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收起了这份心思。
心想着他来得真不是时候。
“避难所里，有东西，对吗？”
余年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出了赵炎此刻的心事。后者在听到余年说出的话后，皱起了眉头。
赵炎心里纳闷。为什么余年会知道避难所可能出事了？
“你想说什么？”
赵炎抬手止住身后几位队员要动手的想法，他想知道余年想做什么。
这位编外人员赵炎还真是不算了解，虽然他知道余年和薛卫青的关系很不错，但他确实也没有与这位青年深交。
“我在莫琳琳身上附着了一些灵性。”
余年对此没有隐瞒，一开始他只是为了给这个有着女侠梦的小姑娘一份保险，免得她又偷偷溜出来去‘行侠仗义’。
“我的灵性在避难所中听到了那些不属于人类的呓语。”
余年的表情很严肃，对于燧人要爬出历史长河这件事，他心底有些不安，哪怕他现在看穿了幕后之人想要做的事情，但说实话，他现在还不理解这件事和他余年有什么关系？
所以在翻动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之后，他决定先去城主府找一下孙青山。
因为那个长相酷似陈可可的小女孩手腕上带着的青铜镯子，好像是一把与时空有关的钥匙，而它现在正在通过‘壤’来稳固燧人发生的一切。
这是那个幕后之人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想要稳固一片虚假的历史，至少需要一个稳定的、在某种意义上上处于可控的重污染物质作为链接时空长河的核心，而‘壤’在尚未被激活的情况下，可以视作重轻污染物达成一种诡异的平衡。
只要这个平衡尚未被打破，那么它可以作为轻污染、也可以视作是重污染。
如果燧人想要从历史的长河中爬出来，降临并取代过去的历史，那么那个青铜镯会是至关重要的一件物品，它是链接核心和长河的端口，所以他要在幕后之人将它拿走之前牢牢的将它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但很可惜的是，余年发觉得还是有些太晚了，那层被埋藏在脑海底部的记忆比起海底的宝藏还难挖掘。
他早该在看见那块青铜镯时就想起那个东西的作用，只是他在搜寻这方面记忆的时候动作实在是太慢了。
哪怕他早就已经确定了这方面的记忆或者知识在哪里，但他‘挖掘’的速度实在太慢——就像是有人给他上了个挖掘疲劳的debuff。
所以等他拉着幽灵小姐火急火燎的赶到城主府之后才发现，城主府空无一人，所有人都撤入了避难所，只有他这个异类还在灰雾中游荡，于是他又掉头回来想找一下黎明奇。
正是这个时候附着在莫琳琳身上的灵性发出了警告，一串呓语以某种及其诡异的方式顺着那一丝灵性直接找上了他。
如果不是那节指骨，他可能一瞬间就被污染了。
于是他就掉头回到了这里，无论是真实还是虚假，但只要那幕后之人还未掷出骰子，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余年当作是真实。
所以他回来了。
“你是说真的？”
赵炎的表情无比严肃，甚至向着余年又走近了一步，看起来像是要越过那些灰蒙蒙的雾气看清楚青年脸上的表情，以此确认余年没有骗他。
“嗯。”
听到余年的确认之后，赵炎叹了一口气，心中所想所担心的事情果然也还是发生了。
“你说得没错，3号避难所已经出了问题，而且麻烦会很大。”
不大的话，刘清明不可能会用这种极其隐蔽的方式来提醒他。
“队长，你确认了？”
曲靖安有些疑惑，他根本不清楚赵炎是从哪些地方发现的古怪，要不是刚刚在观察室中他不好说话，否则早就询问了。
赵炎叹气，如果不是见到了余年他根本不敢确认。
他早就发现了他的认知中存在一些古怪，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认知出现了异样。
但在见到余年之后他就确定了。
他的认知确实被污染了，蒙文宇观测的‘烛石’可能早就出现了问题。
于是，赵炎转过身看向双手插在口袋中却又抱着双手的曲靖安。
哪怕他确实确认了那些事情，但他还是有些艰难的开口问这位燃星的副队长，“正常的人类有几只手，几只眼睛？”
曲靖安歪着脑袋有些疑惑队长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其余的几人也很奇怪队长为什么突然会问这种问题，他们一度怀疑队长可能真的是被污染了，所以他们一同开口。
几人的声音在雾中显得有些冷硬。
余年抖了抖发丝上的飞雪和已经现身的幽灵小姐一起看着这一幕。哪怕是幽灵小姐早就成了幽灵，但她此刻依旧感到了一股寒意，于是飘到了余年的身后，只是露出半个脑袋看着那几个燃星的人 。
它们一同回答了赵炎的问题。
“四只手，六个眼睛。”
声音贯穿了天边飘落的白雪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传出去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