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婉汐这样的恩威并施、界限严明的手段下,偌大的恒亲王府,终于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平静。
下人们办差事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怠慢。
侧福晋刘佳氏那院子里,虽然下人看着主子的脸总是阴晴不定,但敲打之后,刘佳氏倒也安静了许多。
连带她院里那些曾经仗着主子气焰有几分跋扈的宫女婆子,也悄悄夹紧了尾巴。
日子,平静又缓慢地流逝着。
…………
八月金风渐起,凉意初透,吹得庭院里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零星飘落。
这一日,胤祺下朝回来比平日迟了一个多时辰。
他沉着脸,沉默地换上家常的宝蓝色宁绸长衫,坐在暖炕沿上,接过宫女递来的热毛巾用力擦了把脸。
婉汐没急着问,只示意小宫女把温在小暖笼上的参汤端到炕桌上,轻轻推到他手边。
胤祺重重揉了下眉心,端起青花瓷碗喝了几口热腾腾的参汤,那沉凝的脸色才缓过几分,长长吐了口气。
他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婉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今早……皇阿玛的脸色,难看得紧。”
他又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措辞,又像难以启齿,“太子二哥……与几个内大臣在议政时争执起来……动静不小。
礼部那个侍郎更是莽撞,竟在殿前递折,言辞激烈……”
胤祺摇头冷笑一声,“皇阿玛当庭就勃然大怒,斥其‘包藏祸心’,当场就命人摘了他的顶戴花翎……轰了出去。”
婉汐听到胤祺话里说的内容,心头骤然一缩。
眼下这节骨眼,由太子一系如此急不可耐地在朝堂上和康熙别苗头……
这无异于在康熙最焦灼敏感的神经上狠狠踩了一脚。
想想他塔喇氏记忆里面,前一世废太子前的种种征兆,想想如今朝野之间那些关于太子骄奢淫逸、不堪储位、圣心再次转淡的流言……
礼部那个侍郎这一纸奏折,简直是往熊熊火堆里泼了一大瓢滚油。
还不等婉汐琢磨过味儿,又听胤祺说:“这些日子……递到我这边的帖子,也比往年多了不少。”
胤祺紧锁着眉头,“有老八府里总管代笔的问候帖……
有三哥门下清客送来的所谓‘诗文会’、‘赏菊宴’的邀约……
就在方才散朝,十四弟还特意追上来,拉着我‘叙’了半盏茶的话……”
婉汐伸出手,轻轻覆在胤祺搁在炕桌上的手背上。
她的手有些凉,掌心却带着熨帖的暖意:“爷心里……自有一杆秤,咱们王府是什么位置。说句最掏心窝子的话。”
婉汐靠近一些,声音更轻却更清晰,“您自幼在皇太后老祖宗膝下承欢,本就可以远离那些锱铢必较的漩涡中心了。
而您一直以来心性豁达,这不仅是您的护身符,更是咱们阖府上下最大的福气。”
婉汐没说的是,胤祺作为皇阿玛的亲儿子,本分就是要孝顺皇阿玛,敬重储君,友睦兄弟,安守本分就可以了。
婉汐深知胤祺心中的苦闷,于是劝慰他道:“那些帖子和请柬,该收的就收下,该应的就应下,然后对于那些不合适去的场合,就按照规矩备上礼物,委婉地回绝便是。”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哪怕是那些沾亲带故的、还有那些来探口风、求您递个话头或者做个中人的,咱们也绝对不能松口。”
婉汐的语气愈发严肃起来:“咱们一定要把耳朵捂上,把嘴巴闭紧。
不管他们所求之事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还是御前的大事,这浑水,咱们是万万、万万沾不得的啊!”
她的声音略微低沉,但却充满了恳切:“一旦咱们沾了一星半点,日后想要再撇清关系,可就由不得咱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