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望着婉汐的眼睛,反手将她微凉的手攥紧在自己温暖宽大的掌心里,长长叹了口气,透出疲惫和一丝茫然:“你说得对……这些……我心里都明白。
可看着如今……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我心里头,总觉得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皇阿玛……瞧着,也真是老了许多。”
他眼中流露的是作为儿子真实的担忧。
婉汐心头也是一沉,但她必须稳住胤祺的心神:“爷是明白人,这么些年,应该清楚这宫里的风浪,真要卷过来时,躲是躲不开的。
咱本身就是可以安守本分的,如今听天命尽人事,比什么都强。
咱们府里,孩子们眼见着一天一个样地长起来了,小的都开蒙读书了……
为着他们,也为着咱们这府里上上下下这么些口人能过安生太平的日子……”
她用力握了握胤祺的手,“爷,咱们得比以往更谨慎,更小心才行啊。”
胤祺沉默良久,最终回握住婉汐的手,用力捏了捏,重重点头:“嗯。”
福晋这份清晰的头脑和不动声色的劝解,也是让胤祺听进去了,让他更明确自己的方向。
过了几天,王府迎来了一位难得的访客,他向来只爱书画古籍、潜心佛理,同样在纷扰朝堂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十二阿哥胤祹。
这位弟弟与胤祺平日不算特别亲近,但脾性相似,没有什么利害纠葛。
兄弟俩在花园凉亭里摆开了棋盘。
黑檀木棋罐,雨过天青釉瓷盏中绿茶清香袅袅。
十二阿哥胤祹落下一枚白子,片刻寂静后,才抬起眼。
他开口问道:“五哥,这些时日如何?”
他目光澄澈,“看五哥眉宇间……似有些郁色。”
胤祺手指间夹着一粒墨玉般的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笑了笑,笑容里带上了几分胤祹熟悉的温和与些许无奈。
“没什么大事,烦劳十二弟记挂。不过是些日常琐事缠身,偶尔心绪不宁罢了。
倒不值当扰了咱们兄弟手谈的清兴。你呢?近来如何了。”
胤祹也莞尔,笑容清净:“多谢五哥关心,一切都好,弟弟很是自在,心也定了许多。”
他端起青瓷茶盏,语带双关却又点到即止,“五哥这里……倒是一如既往的安宁平和。五嫂持家有方,确是府上之福。”
兄弟俩都是心思剔透的,接下来的棋局和闲谈,便只围绕一株姿态奇绝的古松该如何入画,一卷新得的宋拓碑帖如何精妙,或是某段晦涩的佛经如何解等话题。
兄弟二人过的愉快。
亭子外,秋风过处,黄叶翩跹。
亭子内,棋子落盘的轻响伴着清茶氤氲,兄弟间这份纯粹无伪的情谊,稍稍涤荡了胤祺眉宇间积郁的沉重阴霾。
……………
初冬的第一场薄雪,在某个寂静的深夜悄然洒落。
翌日清晨,整个王府被蒙上了一层细腻朦胧的银纱,金瓦红墙,亭台楼阁,庭前青松翠竹。
午膳摆在烧了地龙、暖意融融的花厅里。
小厨房精心烹制了一道西湖醋鱼,端上来时鱼身披着红亮的酱汁,香气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