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8年5月3日,大骑士领,23:58
雨早就停了。
无家可归者如雨后的蛞蝓、纷纷在街头涌现。
这个季节的卡西米尔之夜并不寒冷,
往往一张毯子、几件旧衣服、再加上平展的纸箱,
就足以熬过一个夜晚。
战争结束之后,并不是所有的参战人员都返回了家乡,
监正会没有能力管得了每一个人。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返回家乡,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家可回。
征战已经告一段落,而骑士竞技项目、
也吸纳不了如此多的失业人群——
也许他们的生命,尚不如一套竞技装备值钱。
弑君者小心翼翼地走着,
生怕靴子踩到了哪一个躺在地上的可怜虫。
靠近骑士协会的办事处之后,
地面上干净了许多。
执法人员会在这些地方多转几圈,
因此自然没人在这种地方过夜。
白天排队的长龙早已散去,
只剩下几位保安在这里上着无聊的夜班。
弑君者提前把领子提起、把兜帽拉低,
在门口来回踱步。
保安很难不注意到她:
“那边那个人!干什么的?没事就离这里远一点!”
弑君者也识趣地拉开了距离。
刚转身走几步,她就撞到了另一个行人。
“(高卢语)我请求您的原谅。”
一句十分正式的高卢语道歉,弑君者听得很清楚:
“(高卢语)接受你的道歉,友谊万岁。”
“(高卢语)愿高多汀长青。”
穿得严严实实的行人与弑君者走了一段路,然后递给了她一块工牌:
“办事处的安全逃生通道没有关闭,地下通道也没有异常,按照之前的计划来就行。然后……你就用这个人的账号以及个人信息来访问后台的信息。”
弑君者打量了一下工牌,保护套里面确实夹着一张字条。
“办事处内,有些房间用的是传统的锁,只能你自己想办法了。”
“好的。”
“你预计什么时候出来?”
“三十分钟内。”
弑君者接过了那人递来的工具,撬开了地上的一处井盖。
跳下去之后,她沿着检修通道抵达了另一处地下通道。
很快就找到了办事处设在地下的逃生通道。
开门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小麻烦,弑君者发现这扇门的阻力很大。
用力撞开之后,她才发现通道口被堆放了不少杂物。
沿着破旧的阶梯一路往上,打开了一扇没有锁的门,她顺利进入了办事处之内。
弑君者回忆起了白天的情景,登记陈一鸣信息的地方……
她找到了一间办公室,用工牌确实能打开办公室的门。
工牌对应的工位就在这里。
弑君者并没有着急,她找了一下电闸的位置。
拉开电闸之后,房间内传来了电脑开机的声音——
看来有人下班之前没关掉电脑。
弑君者坐在了一处工位前,访问了后台。
账号和密码没有问题,她浏览了一遍……
找到了白天登记的报名人员列表,还是按时间排序的。
看来白天登记的报名者大部分都是待定状态,
陈一鸣虽然登记了上去、但确实在手续上被卡住了;
少数手续齐全且没有被刁难的,都已经成为在册的选手了。
被明确拒绝的报名者应该直接就不登记了。
“这两天报名的人真是撞大运了……给你们一次机会。”
弑君者一股脑让剩下的人都通过了。
完事之后,关机、复位、拉电闸、锁门。
她紧接着找到了存放纸质档案的档案室。
这扇门没有用电子锁,弑君者对着门锁捣鼓一番后,
发现根本就没上锁。
档案室比想象中宽敞,
弑君者简单地翻找了一会、
发现根本没有这两天收集的档案。
看来报名者的档案已经送到别处了,难怪这里都没锁门。
弑君者在离开时,还贴心地将安全通道处的杂物摆放整齐了。
“档案确实在别处,今天有的忙了。”
“卷宗应该交给监正会的下设机构管理了,这一个地块的文件只会优先交给本地机构,我们帮你提前复制了钥匙。你们要怎么处置?”
弑君者给陈一鸣发了条消息,立刻就有了回复。
“你们找来的这个工牌,上面这个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从头伪造一个公职人员成本太高,直接盗取会容易很多。”
“明天安排她离开卡西米尔吧。”
公爵的手下有些意外:
“你们居然这么好心?这对我们来说不难,但我不建议你们管太多闲事。”
“不,伊万诺维奇建议我将卷宗全部烧掉,然后嫁祸给这个人。你们安排她离开之后,就能进一步坐实她的嫌疑;同时在媒体上准备好通稿,声称她是维多利亚间谍。”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你们的底线比我想象的要低。”
“她不是能在国外享受荣华富贵吗?这叫两全其美。”
“但我认为,直接除掉她,更加省事。”
弑君者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消息,然后说道:
“照我们说的做,对公爵也有好处。这在传达一个信号,无论是谁帮公爵办事,公爵都能保障其利益。人们不会将公爵看作凶残的野心家,而是一个有王者风范的领袖。”
“可以,我能够认为、你们是将公爵的利益放在心上的。”
这个人似乎对弑君者给出的理由并没有那么在意,他在意的是陈一鸣这帮人的态度。
在夜色的掩护之下,他们来到了监正会在当地的档案存放处。
公爵的手下假装成外国的游客,上前与门卫攀谈。
聊着聊着,他分了一支香烟给门卫。
烟雾升起,弑君者趁机溜入了库房。
一箱又一箱未拆封的卷宗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弑君者揭开了面罩,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她叼着烟,随手抽出几卷档案,
细细地扯碎,撒在那一摞纸箱上,
然后用打火机一把点燃。
事情还没结束,她将短刀作为施法器具,
操控着房间的烟雾,
在形成大火之前,她需要一直维持施法,
以免触发库房内的烟雾报警器。
天花板上,烟雾报警器始终闪烁着,
明灭的红光牵动着她紧张的心弦。
房间内的温度越来越高,
她反而将衣服裹得更紧了,
避免汗水滴落在地上。
当火势蔓延到整个房间后,
地上的那一摞纸箱也基本上化作了灰,
整个房间内的烟雾也难以精细控制了。
她一脚踹开档案库的大门,
黑烟抢在弑君者之前冒出,
她借着掩护迅速逃离。
背后的房间中,
报警器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消防设施瞬间启动,室内仿佛下起了大雨,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中,
一块焦黑的工牌被水花拍打着。
“任务完成了。”
“很好,那就再会了。”
穿着黑色风衣的维多利亚人离开了。
弑君者躲入了无人的小巷,飞快地编辑完成了消息:
“解决了。”
另一头立刻回复:
“辛苦了。”
“来接我。”
“地点?”
弑君者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在巷口看见了一块路牌。
发送完消息后,弑君者靠着墙缓慢地坐下,
然后摘下了面罩大口喘息……
陈一鸣在巷子中缓缓降落,
他看见柳德米拉的红发已经被汗水打湿。
“搭把手。”
弑君者向他伸出了手。
“要不要打车回去?”
“算了……”
“我们飞到酒店的顶楼,就这样回去吧?这样不留痕迹。”
“好……”
两人无心欣赏大骑士领的灯光。
酒店顶楼的泳池已经被放干了水。
陈一鸣扶着她回到了房间中,
打开了灯,然后在抽屉中翻了几下,
找到了一个小箱子。
打开之后,里面只剩下两个针管了。
他还翻出了棉签与皮筋。
帮弑君者擦干净手腕处之后,
他扎上了皮筋,然后将针头对准,
缓缓地将一管抑制剂注射完毕。
“给你打针容易多了。”
“怎么了?”
“塔露拉的血管不好找,针头也不容易扎穿。”
“感觉好点了……”
“我帮你烧点热水。你带来的药是不是差不多用完了?”
“是啊,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把医嘱不当回事的……”
“我明明一直都很听医生的话啊,只是以前有点……”
“我也没说是你啊。”
陈一鸣笑了笑,把热水壶放到了底座上。
“好了,你也不用一直陪着我了,我还要洗个澡……”
弑君者慢慢站了起来,走向了衣柜。
“你自己记得多备点药,这两天你可以先从晖洁那边拿一点。”
“好。”
陈一鸣离开了她的房间。
1098年5月4日,大骑士领,9:36
还没睁眼,陈一鸣就去摸床头的通讯终端。
“唉,睡过头了。玛嘉烈都发了这么多消息了……”
仇白正坐在阳台边翻书,见他起床了,朝着他微微一笑。
陈一鸣揉了揉眼睛:
“……有人给我发消息了,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你的终端确实一直有反应,但我不想打扰你睡觉。”
“那你怎么不帮我看一看,万一是很重要的消息呢?”
“万一你有不希望我看到的消息呢?”
仇白想起来,昨天夜里,陈一鸣就一直守在终端边上。
“……有啥不能让你看的?就你现在掌握的证据,去法院告我,估计都能把我枪毙十个来回了。”
“哼……”她嘟起了嘴,看样子陈一鸣没做出她期望中的回答。
“和我打交道的异性,你基本都认识,你难不成担心熟人作案?”
“小说里不就经常这样?”
“哪有?小说里最常见的不就是,认识没几天然后就定终身了……反正这种奇遇式的爱情更常见一点。”
“你有多久没看流行小说了?如果照你这么写,短时间就定了关系,那作者还有什么可写的?一般不都是认识了好久,然后分分合合,像一场拉锯战一样,最后临近大结局的时候,啪的一下,一拍即合,皆大欢喜。你和塔露拉不是这样的吗?”
“不是啊,我们一周内就牵上手了,一个月内就睡一张床了。后面只是因为……工作原因,所以一直没结婚生子……”
“噢——”仇白故意拖长了音,还把嘴巴张得圆圆的。
“你以前是不是说过,你很嫉妒她来着……”
仇白也装起了糊涂:
“没有。什么时候说过?”
“……没有我,她依旧是一位领袖;但没有她,我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伴侣对她而言不是必须的,但我……少了伴侣,大概就很难坚持下去了吧。”
“……”
“所以,你也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加个‘之一’吧……我有的时候会想,我们这几个人,一起掉水里,你到底会先救谁?”
“……我可以一起救啊。”
“……算了,我换个角度想,我和你认识也不算特别久,但是重要性已经和她们差不多了,说不定还算幸运。”
“对不起。”
“我没怪你,我应该也没理由怪你。你肯定没法当那种居家型好男人,我也不是为了找个能顾家的人……要不然的话,我应该老老实实投奔我的外公,然后找个人嫁了。
“这些日子、我也明白了,我从小生在匪窝里,已经过不惯那种平平淡淡的日子了,所以我才选择了这种朝不保夕的冒险……要说吃醋,我确实很难避免。
“不过我尽量站在你那边想问题,你要干的事业很大,也需要很多人的全身心投入。你对待柳德米拉、陈姐、还有临光她们很用心,因为你们也确实是生死之交……
“而且,你对待她们很好,并不是因为她们漂亮啊、或者说她们是异性——假如这些人不是姑娘,你一样会推心置腹,甚至可以……减少一些边界感。我是这么觉得的。”
她说话有些磕磕巴巴,用的语言也很笨拙。
所以陈一鸣才更加感动:
“嗯,你愿意这样理解我,我真的很感谢,毕竟我一直在担心你的看法,而我又不敢提起这样的话题;真的很感谢你的理解……”
仇白更紧张了:
“这么见外干嘛……你不看看临光给你发了什么消息吗?”
“你也过来看看吧。”
“为什么要我……”
“以后我还要指望你帮忙呢,说不定有一天,我又睡过了、或者没带通讯设备,把重要消息错过了怎么办?昨天夜里,万一柳德米拉出了事、我还没看到消息……那就糟了。”
“好吧好吧……临光打的是卡西米尔语吗?”
“不是啊,因为卡西米尔语、乌萨斯语、甚至莱塔尼亚语里的好多字母都不容易在键盘上打出来,所以平时在终端上,我们就用通用语交流……这种维多利亚产的终端甚至完全不支持炎国的文字。”
“那我怎么看不懂……”
“方便起见,她在行文里会夹杂一些卡西米尔特色,我有的时候也看不懂。”
“这个‘恐怖马丁’酒吧在哪?晚上去那里庆祝夜莺的生日吗?”
“就在金羽大道上……到时候跟我走就行了。”
“夜莺她今年多大了?”
“她自己也不清楚,要是问闪灵的话,她会说‘年龄是淑女的秘密’。”
“哦……维多利亚那边的文化是不是不太喜欢别人询问女士的年龄?”
“是吧……但我觉得这是萨卡兹的特色,萨卡兹一般懒得记住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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