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8年5月29日,大骑士领,14:36
午睡醒来之后,陈一鸣用酒店的咖啡机制取了一份浓缩,
从冰箱里取出了一桶瘤奶,随便兑了一些进去。
与此同时,幕布也缓缓降下,放映机开始了工作。
他端着咖啡,坐到了沙发前。
“你都看了一上午的电视了,怎么还不去工作?”
史尔特尔从他身后出现了。
“你就坐这边,陪我看一会。”
“骑士竞技有那么好看吗?为什么你一天到晚都在看?”
“……我这是为了复盘和调整策略,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就在这坐好。”
史尔特尔挨着他坐下之后,陈一鸣很自然地把手搭到了她的背上。
她望着银幕,眼眸中映出激烈交锋的骑士们:
“这些对手看起来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觉得我上我也能获胜。”
“嗯,就这位、这一个对手,如果是你的话,你想怎么对付他?”
陈一鸣指着一位全副武装的剑盾骑士问道。
“我直接熔化他的护具不就行了?”
“不行……你在卡西米尔没有背景,直接在赛场上杀人很快就会被禁赛。”
“你只问了我怎么对付他。”
“……你别学费德里科那小子讲话。”
陈一鸣又端起了咖啡。
“你在喝什么?”
“咖啡啊。”
他把咖啡杯往史尔特尔那边一凑,但她厌恶地移开了脑袋。
“你为什么从小就喜欢喝咖啡?”
“什么叫‘从小’?我小时候都喝不上咖啡。”
“我记得你好多好多年前就喜欢喝咖啡。”
“那不能叫做‘从小爱喝’。我遇见你的时候,就已经是纵横七省三地的恶劣通缉犯了。”
“我对时间没有明显的概念,记忆里有好多事情、但是我分不清它们的顺序。”
“你去罗德岛之后,状况已经好很多了。闪灵最近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没有。她说她对于巨兽的研究很少,没办法帮到我太多。”
“哦……”
“我也不想恢复以前的记忆。现在脑海里这些记忆的碎片就弄得我很难受了,去给自己找一堆没有实感的记忆完全是自讨苦吃。不过,等你的事情忙完了,我也许可以用‘寻找记忆’这个理由,继续去冒险。”
“……我没什么冒险的感觉,倒是像在背着很重的十字架前往目的地,要么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被它压死,要么在到达目的地之后用它处决自己。”
“你为什么要讲这种丧气话?”
“我就是、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也说不上来。”
“你都不把那些迷信的预言当回事,为什么要信这种莫名其妙的预感?”
“你说得对,我要看看晖洁又给我发什么消息了……”
1098年5月29日,大骑士领,呼啸骑士团总部,16:49
陈一鸣和陈晖洁一同走出了呼啸守卫大厦。
一名职工立刻迎了上来,递过来一张黄色的卡片。
“这是什么?”陈一鸣看那张卡片也不像是名片,就没有接着。
“您好,我是受罗德岛制药公司委托的猎头,负责在本地寻访合适的干员人选,请问您有兴趣……”
“一边去。”他没好气地说道。
“……先生,罗德岛不止招收医护人员,工程人才、战斗人员、会计、厨师……任何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成为罗德岛干员……喂,先生?”
陈一鸣搀着陈晖洁的手快步走开,将那人远远甩在身后。
走远之后,他才说道:
“给人事部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他们会去寻访已经入职的人!”
陈晖洁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人家没有认出你吧……罗德岛不可能真的蠢到花费额外的资源,去聘请已经入职的干员吧?”
“这可说不准。”
“……算了,还是谈谈呼啸守卫的事情吧。我觉得他们很看重你。”
“是啊,因为我比他们主营的整个呼啸骑士团加起来都强——连塑料骑士这种水平的骑士都能当他们的首发选手。”
“他们不仅愿意赞助你、帮你申请骑士封号,甚至还允许你保持独立骑士身份……边上那几个骑士对你眼红得不行。”
“这是老套路了。”
陈晖洁有些诧异:
“啊?”
“我倒不是说他们有什么圈套……就拿我了解的几个例子吧,一个是血骑士与赤盏骑士团,一个是烛骑士与散华骑士团。都是在比赛中诞生的爆款,受欢迎程度超乎想象。
“他们一个人的商业价值就堪比一个骑士团,所以让他们绑定旧有的骑士团就有些……不划算。为了收益最大化,大骑士团会为他们量身打造新的骑士团。
“赤盏骑士团就是围绕血骑士组建的,因为血骑士的个人魅力和强大实力,成立不到五年的赤盏骑士团都快成了潘哈德大骑士团的招牌了。薇薇安娜的情况也差不多。
“因为她又漂亮、又有气质、又有实力、还有背景,她第一次上场之后就立刻被颁发了封号……她的影响力太大,以至于整个散华骑士团都变成了大型的烛骑士模仿秀。”
陈晖洁明白了:
“呼啸守卫想赚一笔大的,他们觉得能一步步把你捧成爆款?”
“卡西米尔的风格是,只要你有二十分的实力,就能吹捧出一百分,然后炒作成热点、促进资本的流转。我觉得,呼啸守卫这家公司完全能够理解、一个冠军级选手所蕴含的潜在商业价值。”
1098年6月1日,大骑士领,临光家,9:26
一路上,弑君者仍然对昨天的行动津津乐道。
“……我们就用例行消防演习的名义在白天光明正大地走进去了。那个保卫处的主管还以为自己揽到大功了、说要办一场大骑士领最逼真的消防演习。”
陈晖洁问:
“我还是想问,你们怎么确定他们恰好有办消防演习的需求的?这种活动,每个单位一年也办不了几次吧?”
“说来惭愧……因为上个月月初、我就制造了一起轰动全城的火灾,最为重视消防情况的档案馆居然都失火了、而且还影响到了数百名特锦赛的参赛人员。
“为了响应监正会和商业联合会的号召,各大企业在季前赛时期,纷纷举办了‘消防安全主题教育’活动——恰巧、呼啸守卫不愿意应付了事,他们还想给上面好好表演一番呢。
“然后我和仇白,还有几个维多利亚人,就在白天大摇大摆进去了,我还在他们面前当面放烟,整层楼从外面看就像失火了一样。警报一响,那些雇员就全跑到一楼去了。
“我们提前熟悉过大楼内的结构,三分钟之内、仇白就找到了伊万诺维奇递交的假档案,边上就是碎纸机……你说巧不巧?这些企业估计亏心事干多了,随时准备销毁痕迹。”
几人边说边聊,很快就到了临光家门口。
门铃按响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才见玛嘉烈出来。
“欢迎欢迎,今天叔叔不在家,一起进来玩玩吧。”
陈晖洁盯着门口:
“这边是有摄像头吗?”
“当然了,很多时候都是玛莉娅一个人在家,她可以提前看一看是谁按了门铃。”
弑君者进门之后问道:
“今天是周日啊……你那个叔叔出差了吗?”
玛嘉烈拿不准主意:
“我也不太了解他的工作,他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大概是出差了吧。”
1098年6月1日,卡西米尔北部,10:26
一辆造型夸张的越野车在平原上飞驰着。
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一座茂密的森林、远处袅袅的炊烟正在逐渐靠近。
“托兰,你这辆车过于张扬了,说不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玛恩纳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呵,不用激进的方式改装一下,这家伙可没办法一个晚上的功夫就把你带到这里。如果没遇上岔子,你说不定还能在大骑士领吃上晚饭。”
平原逐渐到了尽头,前方的茂林之中明显有扎营的痕迹。
“是爆炸吗?”
托兰看见前方翻涌的泥土赶紧踩住了刹车。
尘土散尽之后,他才发现那只是一枚弩矢。
弩矢如同长钉扎入地面,传达着无声的警告。
“看来我们到了,下车吧,骑士老爷。”
玛恩纳大概很多年前就懒得和他斗嘴了。
他提起佩剑,和托兰同时下了车。
托兰对着一棵高大而茂密的树讲起了话:
“嚯,你这伪装做得够好啊。我下了车才发现你。”
一只埃拉菲亚抱着弩从树上跳了下来。
她的面容如铁一样灰,诉说静谧的怒火。
“小姐,我们……没打扰到你吧?”托兰笑着问。
“没有。你前几天就和我联系过。”埃拉菲亚把弩放到了背上。
一位十分面善的库兰塔弓手走出了林子:
“你们好啊,我们是罗德岛制药公司的外勤干员,这里局势比较紧张,所以我们也不得不小心一点。”
托兰抱着手臂,脸上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很贱:
“哦,所以你们正在依靠罗德岛的力量来对付乌萨斯吗?”
冷酷的埃拉菲亚答道:
“不是。战争带来了更多灾难,罗德岛让熟悉卡西米尔的干员、来这里救助难民。我只会射杀妨碍我们的乌萨斯人。”
玛恩纳不想再扯东扯西了:
“你们谁是守林人?”
“我是,她曾经是。”
库兰塔弓手解释道:
“她的代号是‘守林人’,我的代号是流星,只不过以前的职业算是守林人。你们是从城里来的吧?”
“我是,他曾经是。”
玛恩纳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感觉这种幽默感不太符合他的人设。
流星邀请他们:
“托兰先生已经和我们联系过了,你们进来说话吧。”
走进营地之后,玛恩纳看见了许多忙碌的、身穿制服的干员;
也有一些衣衫褴褛的感染者在这里接受临时的救治。
玛恩纳掏出了准备已久的照片:
“这一个蓝头发的姑娘,你们认识吗?”
一位干员答道:
“这是代号陈的干员,不过她很少待在本舰,听说她和整合运动的关系很密切。”
“这个红头发的呢?”
过了一会,才有干员认出来:
“这是史尔特尔吧?我和她一起参与过外勤任务,但是我不太了解她的背景……她挺危险的,说实话。”
“谢谢,这个人你们认识吗?”
玛恩纳拿出了一张埃拉菲亚的照片,她身材高挑,一头秀发着夹杂着几缕白色。
在场的人纷纷摇了头。
玛恩纳又掏出了一张黄发姑娘的照片:
“抱歉,拿错了。”
他赶紧收了回去,换了另一张照片。
“这戴着兜帽和面罩,谁能认得出来啊?”一名干员疑惑地说。
一名医疗干员反而说道:
“你还别说,我还真有印象。她和凯尔希医生好像认识。应该是来自整合运动的合作人员吧。”
玛恩纳喃喃道:
“罗德岛……整合运动……那好,这个人,有人认识吗?”
“不认识。”
学识渊博的干员发言了:
“你新闻看少了吧?这还能不认识?乌萨斯的霜火,以前可以说是毫无争议的一个英雄,现在看来,这个人也许会像炎国老真龙、巫王和科西嘉一世一样复杂。”
守林人一边擦拭武器、一边评价道:
“又是一个无耻的乌萨斯人。打着感染者的旗号施行暴政。”
有干员说了:
“……但感染者的境遇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来改善,要是整合运动只躲在乌萨斯、和泰拉相安无事,那很多国家是没有动力变革的。”
守林人不再回话了。
而玛恩纳则继续问:
“你们在罗德岛见过他吗?”
“怎么可能,他要是来罗德岛……那我们……反正罗德岛没有国家元首拜访的先例。”
“我们应该没见过,以前有人见过,那时候整合运动还没夺取政权,他主动邀请了罗德岛前来合作,而且帮助了罗德岛不少。”
玛恩纳转了一下桌子上的照片,调整了一下措辞:
“我是在大骑士领见到这个人的。他不可能是你们所说的‘霜火’——”
“那你应该看错了吧?他要么在莱塔尼亚前线、要么在圣骏堡。”
“照片是真的,地点在我家门口。”玛恩纳斩钉截铁。
“那应该只是长得像吧?”
玛恩纳指着照片:
“声音也很像。”
“我听说霜火在战役中丢了一只手,可以去找一些征战骑士问问……”
玛恩纳纠正道:
“他被击碎了一整条胳膊。”
干员们对照片也发愁了:
“这像素太低了,看不出来他的手是怎么回事……而且还戴着手套。”
玛恩纳再次问道:
“你们确实没在罗德岛见过他吗?或者是长相很接近他的人?他是和前面这些罗德岛干员一起出现的。”
“没印象……罗德岛上乌萨斯人也有不少。以前还专门收留过一批受战争牵连的乌萨斯人。”
“就算见过也不会留意吧。和整合运动领袖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罗德岛上?感觉像是小说特有的情节,用来制造悬念的。”
玛恩纳知道这些干员掌握的情况并不多,再讨论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但他了解佐菲娅、玛莉娅和玛嘉烈最近在忙什么——帮助一个乌萨斯人参与骑士竞技。
从科瓦尔、马丁、弗格瓦尔德那边听说,那位乌萨斯人的左臂已经被完全替换成了义肢——而且义肢的科技水平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乌萨斯老兵,玛嘉烈在外结识的朋友,失去了整条左臂,过于相似的长相……
他搜集过能搜集到的比赛录像带,仔细地观察过那人的战斗方式……
和记忆中的样子有差异,却又有相似之处。
既像、又不像。
他因此也愈发拿不准主意。
明明还有一个“霜火”在到处活跃,隔三差五就会因为极其精彩、富有煽动性的演讲上新闻……
他真怀疑自己撞见鬼了。
玛恩纳站起了身。
“守林人,带我们去见见你提到过我的乌萨斯人。”
托兰也跟了上去。
几人走出了营地,穿过密林、涉过小溪,见到了一个典型的卡西米尔小村庄。
守林人告诉他们:
“乌萨斯比以往更有军纪,也更加冷酷了。擅自脱离部队侵扰平民的事情更少听说了,但他们开展了系统性的暴行,北部的许许多多骑士家族被近乎赶尽杀绝。”
托兰的语气依旧轻佻:
“可我听说,那些贵族大多是因为欺压过感染者才遭受审判的。”
“审判?如果真有审判就好了,他们草草地宣读了早已罗织好的罪名,然后把人们挨个送上绞刑架……但我也承认,这是很有效的手段,总有人拍手叫好、将侵略者当作了正义使者。”
“好吧,你知道的,干我这一行的,大多对骑士老爷没有任何正面印象。骑士以正义为名干过不少坏事,然后出现了整合运动、以正义为名杀害了他们。城里人管这个叫以暴制暴,没文化的人管这个叫‘大快人心’。”
“……那个人的家就在这里。他当时失去了战意、丢失了武器,而且还向我求饶,我才救下了他。也许他了解的事情能够帮到你们。”
守林人站在了门口,没有一同进入庭院:
“你们应该不会迷路吧?如果找不到回来的路,那就发射信号弹。”
她离开之后,
托兰才问:
“我们拿什么发射信号弹?”
“托兰,你的智力应该没有退化到记不住这一点路的程度。”
“……我的智力和身手可能确实有点衰退了,但你的幽默感应该已经没有下降空间了。”
玛恩纳敲响了门:
“您好,我来自大骑士领,想向您了解一些事情……”
玛恩纳单刀直入地说明情况,他和屋内的老兵很快进入了正题。
老兵的语速不快,而且讲话没什么条理,完全是想到哪句就说哪句。
“……我以前只是集团军的士兵,投降后才被收编的,我的上级倒是戴了好几年的袖章、而且确实是个感染者。你讲的什么弑君者、什么霜火、什么爱国者……
“那都是我们高攀不起的大人物。至于折磨和杀害感染者的行为,在我的那个部队里倒是很少……可能是因为我们的部队以前不执行这种任务吧,乌萨斯有专门干这种活的人。
“你应该听说过感染者纠察官吧?那些家伙和土匪没有区别,我记得当时还有专家论证过,把城市里的流氓召集起来去当纠察官,能够显着优化城市的治安环境……
“以前的军官都是贵族出身,大多数都鄙视纠察官,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贵族们把感染者当驮兽一样看待嘛,驮兽就是用来干活的,不是用来糟蹋的。
“后来军官全部换成整合运动出身的了,感觉也没多大区别,身上带点石头好像显得更高贵了。有些家伙也喜欢折腾人,美其名曰报复嘛,不过区别还是有的。
“贵族军官们要是折腾我们,我们只能受着;感染者军官要是欺负我们,举报出去是有用的——可能整合运动更好面子一些。不过更多的弟兄们都有了一种感觉,
“要是感染者都能升迁,那普通人肯定也行……部队里对感染者的照顾确实很多,而且在编制上特意把我们混在一起,相处多了,很多人就觉得,除了有病和没病,差别真的不大。
“贵族们也是,圣骏堡那段时间一天到晚地审判贵族,部队里还没被清算的贵族们就老实很多了……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其实是一个叫浮士德的干部,年纪很小、但是很老成。
“霜火我是真没见过,但是浮士德的队伍我打过几次交道,我们都听说那个小伙子和霜火关系很好,他一来、所有的军官都老实很多了。有一段时间,我的上级又换了,
“换成了浮士德手底下的一个兵;很严厉,但办事很靠谱,当时我那个连队对他都很服气。那个长官以前就是一个弩手,但是打仗的时候常常站在第一线,真就是同甘共苦。
“有一天打完胜仗,我们换到后方去休整,大家一起喝了不少。喝多了,长官反而不开心了,他向我们抱怨,‘霜火’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浮士德也比以前更少言寡语了。
“我们一开始没当回事,结果他又强调了一遍,他说的那种‘不一样’,不是说地位或者心态变了,而是感觉就像整个人变了一样。然后他又和我们讲一些传闻。
“他说霜火手臂受伤之后,没过多久又继续工作了。但是有一回,他在跟第五集团军还是谁交涉的时候,被袭击了,足足休息了大半年才回来,回来之后,整合运动就不一样了。
“先是霜星卸任了,然后爱国者也卸任了,然后人事调来调去的,没过多久,他就开始鼓动下一场战争了……期间好像整个人被掉包过一样,我们以为这只是酒后抱怨一下。
“但是第二天,那位长官不见了,换了一个新长官过来,然后休整也结束了,继续上前线……现在回想起来,我们承担的任务应该就是当炮灰,幸好罗德岛的那个人救了我。”
玛恩纳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了:
“先生,十分感谢您的分享。”
“呃,你不是什么记者吧?你要是把我曝光出去,万一我被找麻烦怎么办?”
“放心吧,这只是私人调查,这是我的一些答谢。”
玛恩纳从褪色的钱包中拿出了几张纸币,铺在了桌子上,
随后离开了。
“托兰,带路,我们回去。”
1098年6月1日,卡西米尔北部,13:28
在托兰的强烈坚持下,两人还是吃完了午饭才上路。
托兰登上了那辆造型夸张的改装车,
启动时发出的噪音让玛恩纳不得不抱怨:
“……你这辆车启动时的动静夸张得像是一场天灾。”
“我只在人烟稀少的地方用它,你少抱怨几句吧。”
一脚油门下去,车窗外的景致飞速地远离了两人,
后退的树木拉出了长长的直线、然后退出了玛恩纳的视线。
“路上应该不会遭遇天灾吧?”
“你盯着边上看看,有情况跟我说。”
“打开一下电台,看看有没有频道在预报。”
“你自己动手,我在开车。”
玛恩纳扭动着按钮,在纷乱的杂音中努力寻找着能够接收的频道:
“……伦蒂尼姆上空……出现小型天灾云……”
“玛尔特珊瑚海岸系列,着重呈现最自然的你!”
“……从季前赛的表现来看,诺斯伍德大骑士团依旧会获得奖项的大丰收……”
“……所以这也是我一直秉持的一个观点,那就是赫琳玛特的消失绝对是伊维格娜德的算计!乌萨斯的进攻对她是个机会,她可以进一步敲打选帝侯,追求独裁统治!”
托兰微微偏了一下头:
“怎么?对莱塔尼亚的新闻这么感兴趣?”
玛恩纳赶紧接着换台。
“……在本次大骑士领的‘消防安全主题教育月’中,呼啸守卫的表现无疑最为亮眼,逼真的……”
“……莱茵生命再次竞标成功,哥伦比亚国防部为何如此青睐……”
“……的大量商铺已经搬迁到汐斯塔新城了,所以这对投资者而言……”
“……我们有请本台特约专家,来评价一下达维镇破产后、地块被银行接管这一事件……”
“……为什么蓝卡坞会如此看重这名叫卢西恩的演员呢?他从前只有戏剧的演绎经历……”
“……利亚的埃克里森教授对于新书《大地巡旅》……”
“……最近和维多利亚企业展开合作的布朗陶家族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呃,比起希瓦艾什家族……”
“……嘶……”
玛恩纳继续调台:
“难道没台了?”
“不至于吧,我记得这边能收到的电台还是很多的。”
电台的声音变得嘈杂而单调:
“嘶……呼……”
“嘶——呼——”
“托兰,我们有没有被人跟踪?”
“后视镜里没有车辆,总不可能有人能够徒步……说不准,玛恩纳,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些传说?”
“如果你有见解,那就快讲。”
“乌萨斯人很久之前就在尝试,利用一些……极其危险的东西,来制作生物兵器。”
“能有多危险?金律法卫和银枪天马的武器就足够匪夷所思了……”
“危险程度远在那之上……”
“真有这么危险,那我应该在战场上见过。”
“就是因为过于危险,所以不在战场上使用。”
玛恩纳嗤之以鼻:
“这像是无稽之谈,高速战舰都能上战场。”
“据我所知……破坏力是它们最无害的方面。”
“那据你所知,我们应该加速甩掉它?还是停下来面对它们?”
“我先试试能不能甩掉。”
托兰猛踩油门,座位上的玛恩纳顿时感到了胸闷。
可托兰越是加速,越是能隐隐约约看见前方若隐若现的黑影。
“前挡风玻璃脏了?”玛恩纳问。
“你也能看到?那就说明,这不是对我的心理造成的影响。”
“减速吧,那影子挥之不去了。”
“万一……”
“你把我的钱包和这些文件拿着,我争取让你能够回去。”
从刚才开始,托兰就没笑过,
但听到了玛恩纳这句话,他真诚地笑出了声: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玛恩纳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说的东西是不是乌萨斯皇帝的利刃?”
“应该是这个称呼。”
“我和父亲都遇见过那一个传说中的温迪戈,而我们都活着回到了大骑士领。”
“那时候你们身后都有一队银枪天马……现在你身旁只有一个平平无奇的赏金猎人。”
“待会你要是偷懒,我会抢在敌人之前宰了你。”
车辆停下了,车门打开时,似乎碰到了若有若无的黑色物质。
几张纸币飘到了玛恩纳手上,那正是他上午递出去的那几张。
玛恩纳这才发现,他手中的纸币居然有两张冠号是一样的……
“嘶。那不是错版纸币,没办法让你发财,卡西米尔人。”
柔和的金光环绕着钞票,随后瞬间烧毁了这几张纸。
“那个无辜的人,被你杀害了?”
远方的黑影答道:
“他可不无辜,他的叙述显然美化了自己以及旧时代军队。”
“那你呢,刽子手?”
“一个人应当为他的恶行受指责,而我的指责所在、就是实施恶行。那个老兵最后的庇护所,就是‘爱国之心’,当他失去这一点后,自然会迎接死亡。是你们让我有机会找到那个叛国者。”
托兰并肩站在玛恩纳身旁,他平日虽然油腔滑调,但这种时候,他会闭上嘴巴、将“话筒”放心地交给玛恩纳。
“现在你要来清除我们?”
“现在,比起卡西米尔的剑与盾,我们更畏惧你们的媒体。”
“‘你们’?我和那些喉舌不是一路人,我宁愿死在刀剑之下,也不会寻求和他们合作。”
“呼……”
玛恩纳立刻毫无保留地施展了法术,
光芒如同波纹在草甸之上层层绽开,
托兰抽出双剑,在耀眼的光芒中睁大了眼睛:
“玛恩纳,这边!”
光芒凝聚的骇浪拍向了黑色的尖刺,
感受到一丝异样之后,玛恩纳毫不犹豫地回身挥砍,
挡下了乌萨斯军刀的偷袭。
刀与剑之间,黑暗与光芒反复拉锯着,
内卫选择了主动抽刀,
而玛恩纳则在迅速撤离、挥舞的剑锋砍断了奔涌而来的黑色线条。
托兰避开了法术的波及之后,
准备寻找时机介入战斗。
说来很奇怪,正常的人在移动时,
不管动作有多么细微,总会带起一些风,
或者带来气流的微弱变化,
但眼前的家伙,移动起来毫无痕迹——
托兰勉强挡下了身后突如其来的军刀,
随后奔涌的金色浪潮冲走了内卫。
“呼——就此停手吧。”
内卫将身上的金光震散之后,将军刀收回了鞘中。
玛恩纳和托兰依旧拿着武器,警惕地望着对方。
“嘶。我无法在与你们其中一人交战时,阻止另一人回到大骑士领。所以,我们可以谈谈了。”
“谈判?你有什么能够与我们交换的?”
“呼。我们不会在他国的领土上肆意施展力量,但是……你们永远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我们永远有手段。对你来说也是如此、赏金猎人,与我们相比,你就是在明处。
“如果你们威胁到了乌萨斯的繁荣,那我们就会适当地升级我们的手段——包括你们在调查的那个乌萨斯人,他有力量保护自己的安全,但他不见得能够保护身边所有人。
“一旦你们对于乌萨斯的威胁摆到了明面上,我们就会适当升级我们的手段,一个人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全天候地保护好每一个自己在乎的人……天马,我劝你识相一点。
“我们的谈判将会建立在相互威慑之上。一旦你们试图公布调查结果,你们在乎的人将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而且,你们手中的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即便你们公开声称,乌萨斯的领导人存在严重的合法性危机,那也无法阻止乌萨斯的步伐,至多让我们迟缓几步。你们自以为掌握的真相,将会在国家的宣传机器面前——
“被彻底淹没。是的,你们手中的牌确实能对乌萨斯造成一定威胁,一旦没有将你们一网打尽,就需要浪费国家的许多资源,去静默一些不安分的声音。
“这也是我们至今没有对那个乌萨斯人下手的原因。但,一旦你们试图升级事端,试图摧毁我们这个国家来之不易的机遇,那我们,也毫不介意彻底摧毁你们在乎的一切。
“这是一笔很容易算清的账,你们所有人的命,与乌萨斯在舆论上的一时混乱,你们可以自己算算值不值。天马,我们目前不会动手,只是因为我们觉得不够划算——”
内卫如同一阵风消散了。
玛恩纳听清了最后几个字——
“我们也并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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