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里城的钟声在清晨炸开时,山南的渔民们正把新晒的海盐装船。忽然看见一群吏员捧着黄绸卷轴往县衙跑,为首的琉州县令李崇穿着崭新的绯色官袍,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晃眼——这是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穿戴的规制,渔民们手里的盐筐“哐当”落地,不知是出了何等大事。
县衙前的广场上,早已挤满了人。李崇踩着临时搭起的高台,展开那卷黄绸,长安来的宣诏官清了清嗓子,用带着关中口音的语调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琉球县自归附以来,民渐教化,政已循章,今升县为州,定名‘琉州’,直属中央。设刺史一员,正四品上,掌一州军政;长史一员,从五品下,佐理州务。钦此!”
“琉州!”“直属中央!”人群里炸开了锅。山北的老农们互相扯着袖子,把“州”字在嘴里反复嚼——他们虽不懂“县”与“州”的品级差异,却听长安来的先生说过,“州”是比“县”大的建制,就像山北的平原比山南的滩涂更广阔。
宣诏官念完圣旨,转身将刺史印信交给李崇。那枚铜印沉甸甸的,印面刻着“琉州之印”四个篆字,与长安诸州的官印一式无二。李崇接过印信时,指尖在冰凉的印面上顿了顿——三年前他来琉球时,这里还是“县”,衙门前连块像样的匾额都没有,如今竟成了直属中央的“州”,连官印都与扬州、益州的规制相同。
“李刺史!”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很快连成一片。山南的阿潮举着刚分到的户籍文书,高声道:“俺们琉球成‘州’了,是不是就和长安一样了?”
李崇笑着点头,举起印信让众人看清:“没错!从今日起,琉州的政务、税收、司法,全按长安的规矩来。你们的户籍文书,盖的是‘琉州之印’,和长安百姓的文书一样管用!”
这话像颗定心丸,让百姓们彻底沸腾了。有人敲起渔鼓,有人唱起去年学的唐歌,连最拘谨的山北老妪都牵着孙儿往前挤,想摸摸那枚象征“直属中央”的官印。
改州后的第一件事,是扩建官署。按大唐《营缮令》,琉州刺史衙署需设“六曹”(功、仓、户、兵、法、士),对应中央六部。工匠们从长安请来,带着图纸在首里城西侧破土动工,新衙门的梁柱要用上好的楠木,门槛要比县衙高五寸,连瓦当都要刻上“琉州”二字,与洛阳的州衙一个样式。
税收制度也随之调整。以前琉球县按“户税”征收,如今改按琉州“州税”标准,分“租、调、役”三项,与江南诸州持平。李崇让人把新税制刻在石碑上,立在市集旁:“丁男每年纳粟二石,调绢二丈、绵三两,役二十日(可缴绢代役)。”阿潮算了笔账,按新制,他家每年竟比以前少缴半石粮,当即拉着邻居去税吏那里登记。
司法体系的变化更让百姓安心。琉州设立“州狱”,配备从长安刑部派来的司法参军,审理案件全依《唐律疏议》。有次山南、山北两村因灌溉用水争执,放到以前,部落首领各护一方,往往演变成械斗。如今司法参军带着吏员实地丈量,按唐律“水从地出,各随其地”的规定,划定分水界限,双方心服口服,还一起修了条新水渠,取名“唐同渠”。
最让琉球学子振奋的,是“琉州学宫”的设立。学宫按长安国子监规制建造,门前立着“学海无涯”的牌坊,里面设“经史”“律学”“算学”三科,教材全是长安刻印的《五经正义》《唐律疏议》。李崇奏请朝廷,允许琉州学子不经州试,直接赴长安参加会试,朝廷很快批复:“琉州学子与内地举子一体对待,路费由州府资助。”
消息传到学宫,正在临摹《兰亭序》的阿海(曾在长安考中进士的山南学子)放下笔,对学弟们说:“看到了吗?以后你们去长安,递上‘琉州举子’的名帖,没人会再问‘琉球在哪’,因为琉州是大唐的州,咱们是大唐的举子!”
学宫的第一课,李崇亲自讲授。他站在讲台上,身后是巨幅《大唐疆域图》,琉球的位置被红笔圈出,与关中、江南连成一片。“记住,”他指着地图,“你们脚下的土地,是大唐的琉州;你们的身份,首先是大唐子民。”
台下的学子们齐声应答,声音撞在学宫的梁柱上,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有个山北的少年,祖父曾是部落首领的谋士,此刻却在笔记上写道:“生为琉州人,死为大唐魂。”
改州后的第一个“元日”,琉州举行了盛大的朝贺仪式。李崇率领州府官员、乡绅耆老,在新落成的州衙前向着长安的方向跪拜,礼官唱赞的仪式与长安的朝会一般无二。礼毕后,百姓们涌上街头,看唐军演武、赏唐乐表演,山南水北的货摊摆在一起,卖海产的与卖杂粮的讨价还价,用的都是带着唐音的琉球话。
李崇把琉州的变化写进《琉州置州颂》,派人快马送往长安。李承乾读罢,在奏疏上批复:“琉州虽远,朕心亲临。凡州内学子、工匠、农夫,有才能者,皆可入朝为官,勿分地域。”
批复传回琉州那天,正赶上学宫的入学考试。三百余名考生里,有山南渔民的儿子,有山北农夫的女儿,他们在试卷上写下“愿为大唐效力”的誓言,字迹虽稚嫩,却透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夕阳下,首里城的炊烟与学宫的钟声交织。新落成的州衙前,“琉州之印”的铜铃在风中轻响,与远处唐军军镇的号角、渔民归航的渔歌融在一起,成了属于大唐琉州的声音。这片曾被部落分割的土地,如今在“州”的建制下,与大唐的血脉紧紧相连,就像学宫门前的那棵榕树,根系早已扎进中原的土壤,枝叶却在海东的阳光下,舒展得愈发繁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