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的紫宸殿里,檀香正从鎏金炉鼎中袅袅升起,缠绕着梁柱上的盘龙浮雕。李承乾端坐在龙椅上,手指轻叩着案几上的琉州舆图——那图上用朱笔圈出的“首里城”“山南”“山北”,如今已密密麻麻标注着唐式官署、学宫、驿道,像一张细密的网,将这片海东土地牢牢纳入大唐版图。
“琉州归唐三年,编户六万,岁入粟二十万石,学子赴长安应试者逾百人。”太子李象身着绯红官袍,手持象牙笏板,声音清亮如钟,“臣以为,海东已定一翼,当乘势收揽倭国,使东瀛万里尽入唐疆。”
他话音刚落,殿内便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侍中裴炎捻着胡须,眉头微蹙:“太子殿下所言极是,然倭国与琉球不同,其氏姓贵族盘根错节,自圣德太子以来虽慕唐风,却始终以‘小中华’自居,骤然推动归唐,恐生叛乱。”
“裴侍中过虑了。”站在阶下的礼部尚书武则天上前一步,凤钗上的明珠随动作轻晃,“倭国近三十年来,遣唐使往返逾百次,吉备真备、菅原平等人皆以唐化为己任,朝堂之上亲唐派已占七成。所谓贵族反弹,不过是少数旧族恋栈权位,不足为惧。”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臣,“依臣之见,当‘文融先行,武备为盾’——先以科举、律法渗其肌理,再驻兵要地以防不测,五年之内,必能使其心向大唐。”
大理寺卿狄仁杰捧着一卷卷宗,缓缓出列:“武尚书所言‘文融’,需先立纲纪。倭国现行律法仍存‘氏姓特权’,百姓与贵族同罪不同罚,若不先以唐律矫正,纵有科举,亦难平人心。臣请先派律法使团赴倭,修订其法典,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再推教化,方得实效。”
李象点头应和:“狄卿所言切中要害。琉州能安,正因均田、编户、唐律三管齐下,倭国当效仿此路。臣已草拟《海东归唐三阶段策》:第一年,派使宣谕,令其扩大贡举、试行均田;第二年,修订法典,改用唐历、唐币;第三年,丈量土地,整编户籍,若其顺服,则设‘东瀛道’,纳入中央管辖。”
他将策论呈给内侍,转呈李承乾。龙椅上的帝王展开卷轴,目光在“五年为期”四字上停留片刻,忽然抬眼看向兵部尚书刘仁轨:“刘爱卿久镇登州,熟悉海东军务,若需武备为盾,当如何布防?”
刘仁轨躬身答道:“陛下,登州现有水军三万,海鹘船百艘,可先遣五千人入驻对马岛,与琉州驻军形成犄角,既护商旅,亦镇倭国西境。若其异动,三日之内便可兵临平城京。”
李承乾指尖在舆图上划过倭国四岛,从九州到北海道,最终落在平城京的位置:“朕记得,二十年前吉备真备归国时,曾对朕言‘倭国小儿,皆知长安明月’。可见其心非不愿归,只是缺一个水到渠成的契机。”
他将策论放在案上,声音陡然提高:“太子所拟三阶段策,朕准了。”
众臣齐齐躬身:“陛下圣明!”
“武则天。”
“臣在。”
“你牵头礼部、吏部,选五十名精通儒经、律法的博士,随使团赴倭,助其完善贡举、修订法典,务必使倭国官吏知唐制、明唐法。”
“臣遵旨。”
“狄仁杰。”
“臣在。”
“你与刑部同僚一道,将《唐律疏议》译成倭语,标注与倭国旧法的异同,让其知晓何为‘法理公平’。”
“臣遵旨。”
“刘仁轨。”
“臣在。”
“你即刻回登州,整饬水军,对马岛驻军一事,下月便要落实。记住,兵者,威慑也,非必要不轻易动武。”
“臣遵旨。”
“裴炎。”
“臣在。”
“你负责协调户部、工部,备齐均田丈量工具、唐历刻板、开元通宝样钱,待倭国应允,便即刻运抵平城京。”
“臣遵旨。”
李承乾最后看向李象,眼神中带着期许:“太子,此事便由你总领,每月向朕奏报进展。记住,归唐非以力压,而以心服。要让倭国百姓明白,归唐之后,田可耕、书可读、罪可平,日子比从前更安稳——这才是最硬的道理。”
李象深深一揖:“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必不负所托。”
散朝后,众臣依次退出紫宸殿。武则天与狄仁杰并肩而行,低声笑道:“狄卿可知,陛下今日为何格外看重‘心服’二字?”
狄仁杰抚着卷宗笑道:“武尚书难道不知?琉州初定时,有渔民对均田制存疑,陛下令刺史李崇亲自带他们看长安送来的曲辕犁,教他们算‘一亩多收五斗’的账,不到半年,百姓便自发拆除部落祭坛,改祀孔庙。所谓心服,不过是让百姓看得见实实在在的好处。”
武则天颔首:“正是如此。倭国贵族或许贪恋权位,但百姓想要的,终究是安稳日子。咱们送唐律去,是给他们公平;送科举去,是给他们出路;送均田去,是给他们衣食——这些东西,比十万大军更能让人归心。”
此时的东宫书房里,李象正铺开一张更大的舆图,用朱笔在倭国四岛上画下一个个圈。侍读官进来禀报:“殿下,吉备真备之子吉备仲麻吕已在殿外求见,他刚从倭国回来,说有要事禀报。”
“快请他进来。”李象放下笔,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吉备仲麻吕身着唐式襕衫,进门便躬身行礼:“殿下,倭国天皇听闻大唐欲深化唐化,已暗中召集群臣议事,吉备真备大人让在下带话:平城京贵族虽有抵触,但九州、四国的寒门士子与商人,皆盼大唐能助其打破氏姓桎梏,若朝廷推策,必有呼应。”
李象指着舆图上的九州:“仲麻吕可知,这里的农夫,每年要将六成收成交给贵族?”
“在下知晓。”
“可知平城京的学子,只因出身低微,纵有才华也难入太学?”
“在下亦知晓。”
李象拿起《海东归唐三阶段策》,递给吉备仲麻吕:“你看,朝廷要做的,就是让九州农夫能留足口粮,让寒门学子能凭文章做官。你且放心,这归唐之路,走的是民心所向,绝非强人所难。”
吉备仲麻吕接过策论,看着上面“五年为期”的字样,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我等遣唐,所求非一时效仿,而是让海东之地,真正沐浴唐风,使后世子孙,皆知自己是大唐人。”他抬头看向李象,眼中满是恳切:“殿下若需在下效力,在下愿即刻返回平城京,联络亲唐之士,为归唐大业铺路。”
李象拍了拍他的肩:“好。你且回去告诉平城京的百姓,大唐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向往光明的人。”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舆图上的“东瀛”二字上,仿佛给这片即将迎来巨变的土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紫宸殿的檀香尚未散尽,而关于归唐的种子,已在君臣的议论中,悄然落入海东的土壤里,只待春风一吹,便要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