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京的孔庙前,十二佾舞的乐声正随着晨光漫开。六十四名身着朱红祭服的舞生,按着《大成乐》的韵律舒展衣袖,羽龠(古代乐器)在手中划出整齐的弧线。天皇身着唐式衮服,捧着太牢(牛、羊、豕)祭品,在祭台前躬身行礼——这是倭国废除神道教国祭后,首次以国家大典规格举行祭孔仪式,乐舞、祭品、仪轨,全按大唐国子监的规制。
吉备真备站在陪祭席首位,看着天皇行三跪九叩礼,眼眶微微发热。他想起三十年前在长安孔庙,看到唐高宗亲自主祭的场景,那时便暗誓:“若有一日,倭国也能以儒为尊,何愁不归唐?”如今,这誓言终于在礼乐声中落地。
改革的旨意下得平静却决绝。天皇诏书曰:“自今岁起,废神道教国祭,罢‘神宫祀’为民间祭祀。国家大典唯祭孔,太学以《诗》《书》《礼》《易》《春秋》五经为必修,学子需背诵《论语》《孝经》方可入学。”诏书末尾特意注明:“此制悉依大唐,以明教化。”
消息传开,神社的巫女们第一次没了国祭的差事。大社的神主(神社负责人)捧着祖传的神道教经典,跪在宫门前请愿,却被禁军拦下。吉备真备亲自出面,指着唐律说:“神道教可为民俗,不可为国教。大唐以儒治国,方能四海升平,倭国欲归唐,必先尊唐教。”
最直观的变化在建筑上。平城京的孔庙被扩建三倍,新落成的大成殿比神宫的正殿还高,殿内的孔子塑像按长安孔庙样式塑造,身披唐式章服,手捧圭板,庄严肃穆。庙前的碑林刻满了《论语》章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政以德”等字句用欧阳询体书写,笔力遒劲。
相比之下,最大的神宫却被缩减了祭祀规模。国祭的礼器被收归官府,改为祭孔所用;神道教的“大尝祭”(旧国祭)被降为“民间秋祭”,由地方官主持,不得再用天皇仪仗。有老巫女看着孔庙的香火日益旺盛,叹道:“以前神社前的人能排到街尾,现在……唉,世道真的变了。”
太学的课程彻底换了天地。《论语》《孝经》成了入学必考科目,学子们晨起背“学而时习之”,暮夜研“克己复礼”,连课间游戏都改成了“论经”——两人一组,轮流背诵五经章句,胜者得一块唐式墨锭。
大唐来的博士们授课时,常结合倭国实际讲解。讲“孝悌”时,便说“对父母孝,对天皇忠,便是大唐的‘忠孝’”;讲“为政”时,便举九州均田制的例子:“‘节用而爱人’,便是官府不多收税,让百姓有饭吃。”学子们听得入迷,连以前厌学的贵族子弟都开始认真研读。
祭孔大典上,天皇亲诵祭文,用标准的唐话念道:“惟大唐开元某年,倭国天皇谨以太牢,祭于至圣先师孔子……愿夫子之教,化我民智,使唐倭一心,共享太平。”祭文毕,乐师奏起大唐的《大成乐》,编钟、编磬的声音与舞生的佾舞相合,庄严得让人心颤。
百姓们起初不解,觉得“不祭神宫,会遭天谴”。可看着孔庙的香火带来的变化——学童们更懂礼貌了,官吏们断案常说“《论语》有云”,连吵架的邻居都会被劝“‘和为贵’”——渐渐也接受了新制。有个老农去孔庙烧香,对着孔子像拜了拜,笑着说:“不管祭什么,能让日子变好就行。”
神道教并未消失,只是回归了民间。渔民出海前仍会去神社祈福,只是不再用国祭的礼仪;百姓婚丧时仍会请巫女祝祷,但文书上必须加盖官府的汉文印章。神社的神主们也学乖了,在祝词里加了“愿依孔子教诲,家宅平安”的句子,倒也赢得了几分香火。
一年后,太学举行首次“经义考试”,录取的学子中,七成能背诵《论语》全文,三成能默写《孝经》。吉备真备看着榜单,对菅原平说:“十年后,这些孩子会成为倭国的栋梁,他们脑子里装的是五经,心里想的是唐教,归唐之路,便在他们脚下。”
长安派来的观风使在奏报里写道:“倭国现已以儒为尊,祭孔如祭天,学子皆诵汉文经典,‘忠孝’‘礼义’之说遍行市井——教化既同,民心自归。”
李承乾看着奏报,又翻看太学送来的学子经义答卷,上面用汉文写着“愿以夫子之道,辅倭国归唐”,字迹虽稚嫩,心意却恳切。他提笔批复:“赐倭国孔庙《大唐开元礼》一部,助其完善祭仪。”
祭孔大典的乐声再次响起时,吉备真备望着殿外的学子们。他们穿着唐式襕衫,手里捧着五经,眼神里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忽然有个学童指着孔子像,用流利的唐话问:“先生,孔子说的‘四海之内皆兄弟’,包括倭国人吗?”
博士笑着点头:“当然。大唐与倭国,本就是兄弟之邦。”
乐声穿过孔庙的朱门,与学宫的诵读声、街市的唐话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当儒家的“忠孝礼义”取代神道教的“神谕”,成为治国的纲领时,倭国的精神世界,终于与大唐的教化融为一体——而这,正是归唐最深厚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