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瑟的温雅气裹着泉雾的柔润往衣襟里钻,比琴坪的幽寂多了三分软,吴仙握着念归幡往瑟泉走时,幡尖的星纹总往泉边的老梓树偏——树身覆着浅绿的苔衣,树缝里渗着淡青的木色,像老梓瑟的木魂气浸进了树脉,风一吹,能闻见点陈梓的清甘,混着泉水“汩汩”的响,倒比琴坪多了些润韵。
走到泉边的白玉石台,台面上卧着架老梓瑟。瑟身是淡青的古梓木,琴面裂着四道细缝,缝里嵌着泉泥和干缩的梓花,像被泉雾浸了二十五年的滞;二十五根瑟弦断了十三根,剩下的十二根松垮地搭在瑟柱上,弦上裹着层淡绿的水苔,一碰就“簌簌”掉渣,连瑟柱都歪了五根,陷在台缝的湿泥里;瑟首刻的“瑟”字缺了“必”部的左撇,刻痕里积着暗绿的泉藻,连旁边的“王”(注:古“瑟”字从玉,作“王”形)字旁都蒙着水痕,只剩点淡青的印子,像被温雅气裹住了魂。
念归幡往瑟身探,幡面映出团淡青的影——“瑟”字灵缩在瑟底的木缝里,影边绕着缠人的泉丝,动一下就带起串碎梓屑,连袖袋里断琴轸的幽寂气都渗不进,只剩团发暗的虚影,见幡尖靠近,竟往木缝更窄的深处钻。
吴仙蹲到瑟旁,指尖刚挨着琴面——凉得像浸了泉底水,却比白玉台多了点绵,是老梓木没散尽的梓凝雅。他摸出袖袋里的布包,先取出松针往瑟身的裂缝蹭了蹭:松针的松魂气刚沾着水苔,就“滋滋”冒起轻烟,水苔竟往下褪了些,露出淡青的梓木色;“瑟”字的刻痕颤了颤,藏在泉藻里的“王”字旁露了出来,泛着极淡的青光,像老瑟刚被弹过的余温。
“还得引点梓魂透进木里。”吴仙又取出断琴轸,往瑟柱旁轻敲——琴轸的幽寂气顺着瑟柱往琴身钻,歪着的瑟柱竟慢慢正了些,陷在湿泥里的柱底也露了点木色;“琴”字灵的余韵还沾在琴轸上,刚碰着瑟缝,里面的淡青影就动了动,缠在身上的泉丝松了半分。
泉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几只背着小瑟弦的小瑟虫爬了出来,虫壳上还沾着梓木的碎渣。最大的那只举着断弦喊:“这瑟僵了二十五年啦!以前弹瑟的阿婆在时,泉边总飘着梓香,‘瑟’字的光能顺着瑟弦往琴面爬,连瑟尾刻的‘泉’字都跟着亮——后来阿婆走了,没人再来泉边调瑟,泉雾带着泥往瑟上漫,先苔了瑟弦,再裂了琴面,最后连调瑟的旧瑟匙都沉进泉底啦!”
另一只小瑟虫叼着块没蒙尘的旧瑟柱,爬到老瑟旁:“阿婆走前说,‘瑟’字灵怕湿滞,得用‘梓魂’引,可这老梓树的气快弱了,哪来的温雅韵?”
吴仙往泉底望,水面下飘着柄旧瑟匙,匙身还沾着点没褪的梓木气——是被泉流托着,没沉到泥底。他伸手捞起瑟匙,往笛芽布包里蹭了蹭:匙上沾了竹芽的清魂气,再往瑟首的“瑟”字刻痕旁轻放:“‘瑟’,从玉,从必,玉者,韵之魂也;必者,弦之劲也——雅入梓,梓振弦,弦载字,字才不滞。”
话音刚落,他握着旧瑟匙往瑟首的刻痕上轻刮——瑟匙虽沾着水锈,却带着点旧年的温雅气,顺着刻痕往琴身里钻。琴身里的淡青雾晃了晃,“瑟”字灵的影动了动,缠在身上的泉丝又松了些,露出点泛光的边角,往瑟匙的方向凑了凑。
小瑟虫们突然往老梓树爬,回来时都叼着带露的梓木叶:“梓木叶有梓魂!能引瑟的温雅气!”它们把梓木叶摆成小堆,推到瑟身旁——木叶的清润气顺着木缝往里渗,渗到“瑟”字缺的左撇处时,琴身突然“嗡嗡”颤了颤,藏在木缝里的淡青影飘了出来,正是那笔缺画,被泉丝缠得发虚,一碰着旧瑟匙就颤了颤,慢慢往“瑟”字的主体靠。
泉眼突然“哗啦”涌出水雾,带着点活润气往瑟身绕——缠在“瑟”字灵上的泉丝竟全散了,淡青光突然亮透,缺的左撇和主体合在一块儿,裹着梓凝雅往瑟身四周淌。
堵着的瑟缝突然“呼”地透出气,泉泥顺着水流走;瑟尾的泉藻褪了些,刻着的“泉”字透了光,像被瑟音浸醒似的闪了闪;连锈了的旧瑟匙都颤了颤,匙身沾了点新的凝雅。
吴仙刚直起身,念归幡的星纹突然往瑟泉更深处亮——风里没了古瑟的温雅气,却裹着点古箜篌的清越气,像是有刻着“篌”字的老桐箜篌在篌谷旁静卧。
小瑟虫们把旧瑟匙和梓木叶包成小布包,递给他:“这匙沾着梓的魂,叶有瑟的雅,遇着僵了的‘篌’字,就把匙往箜篌上刮刮,叶往篌弦旁放放,它们就知道有人来接啦!”
吴仙把布包妥帖收进袖袋,握紧念归幡往瑟泉深处走。走到台边回头望,小瑟虫们正围着老梓瑟擦泉泥喊“慢点儿”,“瑟”字的光顺着白玉台往远处淌,淌过台旁的旧瑟匙,淌过泉边的梓木叶,像条凝实的淡青带,一头拴着老梓瑟的瑟,一头牵着泉外的路。
风里的古箜篌气越来越清越。吴仙摸了摸袖袋里的五个布包,旧瑟匙是凉的,却透着老瑟的活——他知道,前面定有老桐箜篌的字在等,等梓雅融越,等梓魂引气,等把僵冷的气脉,一点点焐活回来。
念归幡的星纹往篌谷方向亮得更急了。吴仙踏着白玉台往前走,袖袋里的布包轻碰着笛芽布包,“沙沙”的响里掺了点温雅,像在跟他说:“接着走呀……前面的字还等着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