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的幽寂气裹着松针的淡香往衣领里钻,比筝涧的清灵多了三分静,吴仙握着念归幡往松坪走时,幡尖的星纹总往老松根下偏——那里的土缝渗着淡墨的木色,像老松琴的木胎气浸进了土里,风一吹,能闻见点陈松的涩香,混着松涛“沙沙”的响,倒比筝涧多了些沉韵。
走到松坪中央,眼前的青石板上卧着架老松琴。琴身是深墨的古松木,琴面裂着一道竖缝,缝里嵌着干松针和凝住的松脂,像被松风灌了几十年的滞;七根琴弦断了四根,剩下的三根松垮地搭在琴岳上,弦上裹着层淡白的松灰,一碰就“簌簌”掉渣,连琴徽都掉了三颗,陷在石板缝的积尘里;琴尾刻的“琴”字缺了“今”部的中横,刻痕里积着暗褐的松脂,连旁边的“木”字旁都蒙着松灰,只剩点淡墨的印子,像被幽寂裹住了魂。
念归幡往琴身探,幡面映出团淡墨的影——“琴”字灵缩在琴底的木缝里,影边绕着缠人的松脂丝,动一下就带起串碎松屑,连袖袋里旧筝扳手的清灵气都渗不进,只剩团发暗的虚影,见幡尖靠近,竟往木缝更窄的深处钻。
吴仙蹲到琴旁,指尖刚挨着琴面——凉得像浸了松露,却比青石板多了点绵,是老松木没散尽的松凝韵。他摸出袖袋里的布包,先取出桐花叶往琴身的裂缝蹭了蹭:花叶的清灵气刚沾着松脂,就“滋滋”冒起轻烟,松脂竟往下融了些,露出深墨的松木色;“琴”字的刻痕颤了颤,藏在松灰里的“木”字旁露了出来,泛着极淡的墨光,像老琴刚被弹过的余寂。
“还得引点松魂透进木里。”吴仙又取出旧筝扳手,往琴岳旁轻敲——扳手的清灵气顺着琴岳往琴身钻,歪着的琴岳竟慢慢正了些,陷在尘里的琴底也露了点木色;“筝”字灵的余韵还沾在扳手上,刚碰着琴缝,里面的淡墨影就动了动,缠在身上的松脂丝松了半分。
松坪旁突然传来“窸窣”的响,几只背着小琴徽的小琴虫爬了出来,虫壳上还沾着松脂的残屑。最大的那只举着断弦喊:“这琴静了三十二年啦!以前弹琴的阿翁在时,松坪总飘着松韵,‘琴’字的光能顺着琴弦往琴面爬,连琴首刻的‘松’字都跟着亮——后来没人再来松坪抚琴,松脂顺着松枝滴下来,先粘了琴弦,再裂了琴面,最后连调琴的琴轸都埋进松针堆啦!”
另一只小琴虫叼着块没蒙尘的旧琴徽,爬到老琴旁:“阿翁走前说,‘琴’字灵怕滞,得用‘松魂’引,可这老松的气快散了,哪来的幽寂韵?”
吴仙往松根下望,松针堆里埋着半截断琴轸,轸身还沾着点没褪的松魂气——是被松针盖着,没被松脂粘住。他伸手扒开松针捡起断琴轸,往笛芽布包里蹭了蹭:轸上沾了竹芽的清魂气,再往琴尾的“琴”字刻痕旁轻放:“‘琴’,从木,从今,木为琴之骨,今为琴之韵;韵入木则灵聚,木振弦则字显,此为琴魂不散之理。”
话音刚落,他握着断琴轸往琴尾的刻痕上轻刮——轸身虽糙,却带着点旧年的幽寂气,顺着刻痕往琴身里钻。琴身里的淡墨雾晃了晃,“琴”字灵的影动了动,缠在身上的松脂丝又松了些,露出点泛光的边角,往琴轸的方向凑了凑。
小琴虫们突然往老松枝爬,回来时都叼着带露的松针:“松针有松魂!能引琴的幽寂韵!”它们把松针摆成小堆,推到琴身旁——松针的清润气顺着木缝往里渗,渗到“琴”字缺的中横处时,琴身突然“嗡嗡”颤了颤,藏在木缝里的淡墨影飘了出来,正是那笔缺画,被松脂丝缠得发虚,一碰着断琴轸就颤了颤,慢慢往“琴”字的主体靠。
松风突然“呼”地扫过松坪,带着点松魂气往琴身绕——缠在“琴”字灵上的松脂丝竟全散了,淡墨光突然亮透,缺的中横和主体合在一块儿,裹着松凝韵往琴身四周淌。
堵着的琴缝突然“呼”地透出气,松灰顺着松风飘走;琴首的积尘褪了些,刻着的“松”字透了光,像被琴音唤醒似的闪了闪;连断了的琴轸都颤了颤,轸身沾了点新的凝韵。
吴仙刚直起身,念归幡的星纹突然往松坪更深处亮——风里没了古琴的幽寂气,却裹着点古瑟的温雅气,像是有刻着“瑟”字的老梓瑟在瑟泉边静卧。
小琴虫们把断琴轸和松针包成小布包,递给他:“这轸沾着松的魂,针有琴的韵,遇着僵了的‘瑟’字,就把轸往瑟上刮刮,针往瑟柱旁放放,它们就知道有人来接啦!”
吴仙把布包妥帖收进袖袋,握紧念归幡往松坪深处走。走到坪边回头望,小琴虫们正围着老松琴扫松灰喊“慢点儿”,“琴”字的光顺着青石板往远处淌,淌过坪旁的断琴轸,淌过松边的松针,像条凝实的淡墨带,一头拴着老松琴的琴,一头牵着坪外的路。
风里的古瑟气越来越温雅。吴仙摸了摸袖袋里的四个布包,断琴轸是凉的,却透着老琴的活——他知道,前面定有老梓瑟的字在等,等松韵融雅,等松魂引气,等把僵冷的气脉,一点点焐活回来。
念归幡的星纹往瑟泉方向亮得更急了。吴仙踏着青石板往前走,袖袋里的布包轻碰着笛芽布包,“沙沙”的响里掺了点幽寂,像在跟他说:“接着走呀……前面的字还等着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