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头绪,只能从头开始理思绪。
这一世,他的命运依旧坎坷。
一开始摆摊卖烧烤,起早贪黑,都是自己一个人忙活,但还是挣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后来搞温室大棚赚钱,他咬着牙把所有积蓄都投了进去,整天泡在大棚里,研究温度、湿度,手上磨出的茧子厚得像层壳。功夫没白费,他成了村里第一个有十万块钱的人,还被沈祥瑞看中,当了村长。
当村长那几年,他跑断了腿,到处找门路,拉投资,带着村里人继续搞大棚蔬菜,还帮助小皮经营起来了村为单位的造纸厂,看着村里人的日子一点点好起来,他心里是真的高兴。
秦淮仁还抓住了后来读大学的机会,到了省城以旁听生的身份读了大学。
课堂上他是年纪最大的学生,跟那些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坐在一起,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只能加倍努力,把所有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和教室。
毕业后,又凭着记忆,拉着张志军一起,东拼西凑,把那个当时还濒临破产的饲料厂盘了下来。终于,熬过了禽流感,他成了别人口中的“秦总”,银行账户里的数字后面跟着好几个零。他买了房子,把妹妹接到省城上学,以为这一世总该顺顺当当了。
可人生就像个调皮的孩子,总在你以为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给你狠狠一巴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秦淮仁的人生出现了巨大的变故,跟着吕泰去浙江买海产的时候,就处处遇到刁难。
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省城以后,方欣的爸爸跟他说了些莫名其妙又有点线索的话以后,没有多久他就离奇地出车祸死了。
方欣虽然死了爸爸,自然很沮丧,但是,敏感的秦淮仁却从方欣的眼神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信息。秦淮仁不会忘记,那天他跟苏晨去到方欣家的时候,他看到是方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不是单纯的悲伤,里面好像还藏着恐惧,甚至,一丝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戒备。
香烟烧到了尽头,烫得他手指一哆嗦,才猛地回过神来。他把烟蒂摁灭在搪瓷缸里,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又抽出一支烟点燃,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重生、成功、刁难、车祸、方欣的眼神……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乱撞,像是在拼凑一个巨大的谜团。他用力抓了抓头发,指缝里还残留着烟丝的味道。墙上的挂钟依旧在“嘀嗒嘀嗒”地走着,像是在催促他快点找到答案,又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生活还是要继续……
菜市场的喧嚣已经过去,早市高峰留下的余温还在潮湿的空气里蒸腾。
苏晨正低头穿一串切开的素鸡,竹签刺破豆制品的闷响在空旷的摊位前格外清晰。
她的炸串摊支在市场最东侧的拐角,蓝色的遮阳棚边缘沾着昨夜的雨痕,铁架上摆着的肉肠、烧饼、素丸子还冒着晨起的白气,油锅里的菜籽油泛着金亮的光,偶尔溅起的油星落在她手腕上,她只是下意识地缩了缩手,继续麻利地往竹签上穿豆皮。
“苏晨啊,你先别忙活呢!”
一个穿着工商制服的男人用洪亮嗓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苏晨抬起头时,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滑落到鼻尖,她用手背蹭了蹭,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杏眼。
来人穿着挺括的深蓝色制服,胸前的工作牌晃了晃,正是市场管理处的林广平。
“林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苏晨把手里的竹签插进泡沫板,把手随便在自己的围裙上蹭了蹭。
林广平往油锅里瞥了一眼,皱了皱鼻子:“跟你说个事,关于方欣的。”
“她爸那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苏晨把头往前探了探,看向了林广平。
“处理?我看是处理得一塌糊涂!那两个肇事司机,一个开罐车的,一个开小巴士的,本来都协商好要一起陪她钱的!你猜怎么着?”
苏晨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带子,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心里莫名发紧。
“方欣她……”
“她说什么‘我爸不是用钱能衡量的’,还说自己不缺钱,用不着这点赔偿。你说说,这不是脑子进水是什么?”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最后那俩司机还是不错的,最后,这俩人凑了五千块给送上门去了!我真不明白,方欣这种怪异的自尊心怎么来的?”
“五千?”苏晨的声音陡然拔高。
油锅里的油开始冒烟,发出“滋滋”的警告声。
苏晨慌忙捡起铁钳翻了翻沉底的素排,金黄色的外壳已经炸熟。
她索性关掉煤气阀,白色的雾气裹着油烟弥漫开来,呛得她眼圈发红。
苏晨惊呆了,说道:“什么,死了一个那么亲近的人,才给了五千块!”
“不然呢,呵呵,就这样,方欣还不愿意要呢!你说吧,死一个人,才五千块,谁不嫌给的少啊,再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啊,不是吗?方欣就是这么奇葩,她还说看不上这五千块钱,说自己有的是钱,根本不在乎这五千块。所以,你说那个叫方欣的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他盯着苏晨,眼神里带着点恳求,“你俩关系好,去劝劝她。别到时候真把自己逼死了,再怎么说,有钱才重要啊,你说是不是呢!”
苏晨没说话,蹲下身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竹签。阳光透过遮阳棚的缝隙照在她脸上,能看见细密的绒毛上沾着的油星。远处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叮叮当当的,像敲在人心上。林哥又开口说:“我看方欣太可怜了,要不……你就劝一劝她吧,没钱就别硬撑着了。不管怎么样,有五千是五千块啊!”
“我知道了,林哥。谢谢你告诉我。”
林广平走的时候,脚步在石板路上敲出沉重的声响。
苏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市场尽头的拐角,又想了想方欣的可怜模样,突然就没有心思做生意了,因为,她实在是放心不下方欣。
她把铁架上的食材一股脑塞进泡沫箱,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在空荡的摊位前显得格外孤寂。隔壁卖猪肉的王屠户探出头:“苏妹子,这才十点就收摊?”
“有点事。”
苏晨含糊地应着,把遮阳棚猛地扯下来,金属骨架发出刺耳的呻吟。
她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小摩托车,一把油门拧到底,吐吐的声响后,离开了菜市场,往自己家去了。
苏晨的家是一套老旧的居民楼三层,楼梯扶手上的红漆剥落地露出木茬。
年初,政府就通知他们尽快搬迁,马上就要拆到他们家这里了。
可是,催了三次以后,就没有动静了,打听后才知道,政府又把新市区规划的改变了,今年又一次不拆迁他们家了。
苏晨刚换好干净的棉布裙,就听见楼下张大妈扯着嗓子喊她的名字,那声音裹着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带着点急切的颤音。
“苏晨!电话!秦淮仁打来的!”
一听是秦淮仁打来的电话,她的心猛然一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楼下冲。
电话亭就在单元门口的老槐树下,绿色的铁皮箱子上贴满了小广告,开小卖部的张大妈正踮着脚把听筒往挂钩上挂。
“快,刚接通就喊你的名字。这秦先生可是第三次来电话了,听着像是个斯文人。”
苏晨很是高兴,对着张大妈表示了感谢以后,就去她的手里结果来了电话筒。
苏晨的手指碰到冰凉的听筒时,指尖还在发颤。她深吸一口气,把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轻轻“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电流的滋滋声,隐约能听见汽车鸣笛的声音。秦淮仁的声音透过线路传来,带着点失真的温和:“苏晨,是我。”
“秦淮仁啊,你打电话找来了啊!”
苏晨开心得合不拢嘴,感觉满脑子里都是这个帅气又多金的男人了。
“是的,苏晨,是我啊!我告诉你啊,我呢搬出来住了,我那个地方就是上次说要带你来的那个小院子啊!我爹娘本来是要住这个小院子的,但是,不知道怎么,他们突然变了想法了,说是要照顾我妹妹,我娘说啊,还能在家给做个饭洗个衣服。我那个老爹呢,也就是在家里管一管家庭。”
电话那头的秦淮仁说话很快,似乎有点着急了。
苏晨听出来了秦淮仁话里的意思,连忙对着话筒问道:“哦,我上次没有去你家,我还想去看看呢,那你告诉我吧,我以后方便去找你。”
“干嘛以后啊,你现在就来吧,我告诉你啊,记好了!和平路与谈固大街交叉口,留村第五十号院啊!你快过来吧,刚好,我找你有事说!”
“好的,你等我来啊,我这就打车找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