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枫除了在电话和邮件中,对远在好莱坞的雅各布布置《老无所依》的筹备任务外,就是闭关,对照着原着小说,对剧本的进一步完善。
其实,原着小说的冷峻、深邃且近乎寓言式的风格,就非常符合林枫对这部影片的风格规划,所以,林枫是在尽可能维持原着精髓的基础上,对小说进行影像化处理。
林枫写剧本时,给整部电影的定位,并不是要把它打造成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西部片或犯罪惊悚片,尽管借用了这两种类型的躯壳。
林枫通过这个剧本,真实的想法是,构建了一个关于命运、混沌、以及现代社会中传统秩序与道德观念彻底崩解的哲学沉思。
所以,整个剧本的核心驱动力并非情节的复杂转折或角色的情感弧光,而是一种弥漫始终的、令人窒息的宿命感和不可知论氛围。
故事的情节线条看似简单—一个越战老兵卢埃林·摩斯在打猎时偶然发现黑帮火拼后的残局、垂死的幸存者与一箱240万美元的现金,从而被一个冷血杀手安东·齐格追踪。
但剧本的深层结构却复杂得多。
林枫要精心编织一张网网,让每个角色都被困于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力量之中,他们的挣扎与其说是对抗彼此,不如说是对抗一个已然失去意义和逻辑的世界。
这种对抗的无力感,构成了剧本最深刻的悲剧性基调,它探讨的不是“谁会赢”,而是“在一个没有规则的游戏里,挣扎本身还有何意义”。
既然没有情节的复杂转折或人物弧光,那么林枫就将重点放在了台词上。
剧本的对话台词极尽简洁与克制,尤其是安东·齐格这个角色,他的每一句台词都像经过冰冷的逻辑计算,剔除了一切人类情感的冗余。
为此,林枫根据原着,还设置了安东·齐格与加油站老板那场着名的“猜硬币”对话,让观众通过信息差,感受老板无知无觉中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
还有齐格与卡森·威尔斯的对话,则是两种“职业人士”的碰撞,威尔斯试图用同行的语言来沟通,但齐格完全超越了这些世俗的、经济的逻辑,他的行动准则源于一种更黑暗、更抽象的宇宙观。
类似这种看似冷冰冰,无厘头,毫无逻辑的台词,恰恰就是这个剧本中,台词与众不同的魅力,构成了剧本内在最核心的戏剧性张力—是世界观的冲突。
在人物塑造上,林枫彻底颠覆了英雄叙事和线性的人物弧光。
林枫在剧本中,将角色塑造成不再是传统犯罪片中简单的“好人”与“坏人”的二元对立,而是具有复杂人性和多重维度的鲜活个体。
每一个角色都有着自己的内心世界、行为逻辑和价值观念,他们的存在不仅推动了情节的发展,更承载着剧本深刻的主题思想。
摩斯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贪婪之徒,他拿这笔钱的初衷是希望能给妻子卡拉?吉恩更好的生活,源于对妻子的爱。
杀手安东·奇古尔更是一个极具颠覆性和冲击力的反派形象,他打破了传统反派的刻板印象。
他面无表情、惜字如金,带着一种阴森的气息,行为举止冷酷无情却又遵循着一套自己独特的“原则”。
他用硬币决定他人的生死,将生命视为一场毫无意义的随机游戏,这种对生命的漠视和变态的价值观在剧本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警长贝尔则是传统正义和道德的代表,但在这个暴力横行、道德沦丧的时代,他逐渐感到力不从心,内心充满了无奈和迷茫。
他的困惑不仅仅是对案件调查的无力,更是对整个社会价值观崩塌的深深忧虑......
林枫这些天,一直沉浸在这个故事的世界中,脑子里有原着小说映射出的画面、原版电影中科恩兄弟创造的镜头,以及自己脑海中灵感迸发出的某些独属于他的镜头。
这些统统交织在一起,被林枫像绣娘一样,一根根丝线般慢慢理顺,在稿子上绣出自己独特的图案。
林枫写到最后,轻轻合上剧本,让剧本的文字在脑海中自动描绘出一个道德宇宙观崩溃后的荒凉图景。
在这个图景中,上帝缺席,规则失效,运气主宰一切,人类的理性、计划和道德感在绝对的偶然性和邪恶面前不堪一击。
剧本没有提供任何慰藉,它只是如同齐格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一样,冷静地呈现了这一片荒芜,这正是林枫想要表达的,最深刻、最令人难忘的画面。
林枫并没有急着画分镜,并不是他脑子里没有画面。
恰恰相反,他脑海中的一个个镜头组成的画面实在太多,太杂糅,没有做到精简,他无法说服自己下笔。
林枫就这么一直坐着,直到整个京城华灯初上,黑暗渐渐笼罩整个办公室。
林枫没有开灯,依旧这么半眯着眼坐着。
只有显示器里的屏保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这时,办公室门口的敲门声将林枫重新拉回了现实。
“林导,您还好吗?”
原来是秘书章骁潇。
她见办公室好久没有动静,也没有灯光透出,有些担心,特意进来看看。
林枫回过神来,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将办公室的灯光打开,笑着对章骁潇道:“我没事,只是想事情入神了。不早了,你下班吧。”
章骁潇看着有些憔悴的林枫,还是有些不放心,轻声问道:“林导,您吃晚饭了吗?我去食堂让他们做点给您端上来?”
林枫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去食堂吃,你下班吧,不用管我。”
说完,林枫随手将电脑关闭,向食堂走去。
当林枫来到食堂,由于时间比较晚了,已经过了吃饭的高峰期,在食堂用餐的人并不多。
林枫让师傅给他弄了碗面条,卧了两个荷包蛋。
林枫端着碗,准备找位置。
一抬眼就看见宁昊两口子也在吃饭。
林枫很没有自觉,也没管是不是当电灯泡,直接端着面条就坐在两人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