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意外地被县文旅局的工作人员转发,并配文:“发现民间音乐活化石!亟待保护!”
第二天,当许母还在为一家人的生计奔波时,一群不速之客来到了她家。
“您好,我们是县文化馆的,想和您谈谈关于非遗传承的事情。”
领头的是文化馆的副馆长赵卫国,一个典型的官僚主义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许母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娘,您唱的秦腔非常好听,我们想把您纳入非遗传承人申报名单。”赵卫国开门见山地说道。
许母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不会唱,就是顺口哼的,当不得真。”
赵卫国却不依不饶:“您这叫口传心授,是正宗的民间艺术,正是我们要抢救的!现在好多年轻人都喜欢听你这个!”
许母拗不过他们,最终还是妥协了。
但她提出了一个要求:“我不拍照,不上电视,就安安静静地唱几句。”
赵卫国满口答应,心里却暗自窃喜。
只要能把这个老太太搞定,今年的政绩就稳了。
卢中强正在北京的办公室里,为十三月唱片的未来而苦恼。
独立音乐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流量为王的时代,谁还会关注这些真正有价值的声音?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赵卫国打来的。
“卢总啊,我是卫国啊!有个事情想请您帮忙。”
“赵馆长,您客气了,有什么事您说。”
“是这样的,我们县里有个静音亭,想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需要一些专家来指导一下,我想请您来当个顾问。”
卢中强愣了一下,随即婉拒道:“赵馆长,您抬举我了,我不是民俗学者,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
赵卫国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搞音乐的,看不上这套东西。可没这个名分,这亭子迟早要被拆的!你知道不?上头要建文化长廊,搞旅游开发!”
卢中强沉默了。
他知道赵卫国说的是实话。
在经济发展的浪潮下,文化遗产往往是最先被牺牲的。
他想起了秦峰,想起了麦窝社区,想起了那些为了理想而奋斗的年轻人。
“这样吧,赵馆长,我可以以‘民间声景顾问’的名义,匿名提供一些音频资料,但你们必须保证,所有的采样都必须去标识化,不能提‘火种’,不能提‘麦窝’,可以吗?”
赵卫国一听,顿时喜出望外:“没问题!没问题!只要您能提供资料,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姚小波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一行行代码在他的屏幕上闪烁。
他正在监测文化馆的官网,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新的动作。
突然,他发现了一份《静音亭声景采集项目招标公告》。
他点开一看,顿时怒火中烧。
在技术参数一栏,赫然列出了“丙三调节奏稳定性≥92%”、“环境音叙事结构完整”等专业术语。
这些都是“火种年轮”的分析标准!
有人泄露了他们的秘密!
姚小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开始逆向追踪Ip地址,发现泄露信息的源头,竟然是甘肃电信局的内网——陈伯的侄子所在部门。
他没有质问,也没有声张。
对于一个技术宅来说,最好的报复方式,就是用技术来解决问题。
他远程上传了一段伪造的“伪火种特征报”,混入了公开的数据库。
他要让那些贪婪的人,尝到自食其果的滋味。
他要让后续的分析,彻底走向偏差。
做完这一切,他关掉电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璀璨的城市灯火。
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仿佛另一个世界。
风,从来没有来过,但灰尘,却一直在飘。
夜深了,静音亭里一片寂静。
陈伯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收音机。
收音机里,传出了一段熟悉的旋律。
“灶王爷,你上天,多说好话,少说闲言……”
那是《灶台自己会唱歌》的片段。
陈伯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他想起了小时候,奶奶在灶台边忙碌的身影,想起了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他不知道是谁把这段音乐放出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默默地守护着这个小小的亭子。
他只知道,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它们像风一样,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
突然,收音机的声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沙沙”的电流声,和一声低低的叹息。
陈伯猛地睁开眼睛,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黑暗中低语……
“风铃……响过……”风铃响过,陈伯的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那声叹息,像是来自遥远的过去,又像是来自他内心深处。
他猛地站起身,颤巍巍地走向工具箱,翻出一个布满油污的砂纸。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铜牌上,映衬着那几个刺眼的字——“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点”。
陈伯眯起眼睛,仿佛看到了无数只苍蝇围着这块牌子嗡嗡乱飞。
他啐了一口唾沫,操起砂纸,毫不犹豫地对着铜牌上的字磨了起来。
砂纸与金属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节奏粗粝而单调,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律。
陈伯的手法很生疏,但他却异常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仪式。
他不知道什么“非遗”,也不知道这块牌子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这东西让他的静音亭变了味儿,让他心里不舒服。
他一下又一下地磨着,砂纸划过金属的声音,竟然与记忆深处“乙一·初燃式”的频率隐隐重合——那是老唱片机特有的、带着怀旧感的卡顿。
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流畅,仿佛一个老匠人正在雕琢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他不知,也不问,只觉手顺,心里也跟着平静下来。
远处的山口,风开始大起来,呼啸着穿过山谷,像一个喝醉了酒的汉子在放声高歌。
风吹动着废弃小学窗台上早已不见的黑胶唱片架,空荡荡的铁丝在风中摇曳,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空灵而寂寥。
铁丝晃了三下,像一次无人接受的回应,又像一个无声的提问。
磨砂的声音停了下来。
陈伯放下砂纸,看着已经模糊不清的铜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他拿起抹布,将铜牌上的灰尘擦拭干净,露出了原本的颜色。
夜更深了,风也更大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喂?是许翠花同志吗?我是县文化馆的……”
夜色像一块巨大的幕布,缓缓降临在陇东的小县城。
电话铃声打破了许翠花家中的宁静。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略带疑惑地拿起话筒。
“喂?是许翠花同志吗?我是县文化馆的……”
许母的心咯噔一下,她不太喜欢和“馆”字打交道,总觉得带着一股官腔。
“哎,我是,啥事?”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略带官腔的客套话,无非是感谢她对县文化事业的支持,通知她明天务必参加一个“非遗传承人初审会”。
“非遗?啥非遗?”许母一头雾水,她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除了会哼几句陇东小调,啥“遗”也没“非”过。
“是这样的,许翠花同志,经过我们文化馆的考察研究,认为您在陇东生活音律哼唱方面有着独特的造诣,符合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标准。所以,请您务必明天来参加初审会,配合我们完成相关工作。”
许母越听越糊涂,啥“音律哼唱”?
她唱的那些歌,都是从小听老人们哼唱的,东一句西一句,不成调的。
这也能成“非遗”?
“我…我就是个扫地的,没啥文化,怕是弄不成。”许母讷讷道。
“您太谦虚了,许翠花同志。这是组织对您的信任,您就放心来吧!具体情况,明天会上会跟您细说。”
对方说完,也不等许母再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许母拿着话筒,愣了半天,总觉得这事儿有点邪乎。
但她也没多想,只当是文化馆要搞什么活动,需要她去凑个人数。
第二天一大早,许母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蓝布褂子,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就去了县文化馆。
一进会议室,她就傻眼了。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个个西装革履,正襟危坐。
桌子上摆满了文件,还架着摄像机。
她一个扫地的老太太,站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走了过来,热情地招呼她:“您就是许翠花同志吧?快请坐,快请坐!”
许母拘谨地坐下,心里更加不安。
会议开始了,领导讲了一大堆话,什么“弘扬传统文化”、“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推动文化事业发展”……许母一句也没听懂。
接下来,工作人员开始分发材料。
许母拿到一份厚厚的申报表,翻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只见申报表上赫然写着:“陇东生活音律哼唱技艺传承人申报表”。
传承人:许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