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井下,吴小雨仔细地检查着每一道焊缝,确保它们牢固可靠。
检查完毕,她从井下爬了出来,发现一个实训班的学弟正蹲在偏斜的地砖旁,拿着仪器测量着地面的振动。
“学姐,”学弟抬起头,好奇地问道,“你说这路以后会不会自己走路啊?”
吴小雨笑了笑,说道:“它早就走起来了。”
学弟一脸茫然,显然没有听懂吴小雨的话。
吴小雨也没有解释,她拍了拍学弟的肩膀,转身离去。
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去体会的。
而有些声音,也早就开始了无声的律动。
赵工六十大寿这天,喜提“夕阳红限定皮肤”。
大清早,老伴儿就张罗着煮长寿面,非要卧俩荷包蛋,说是“好事成双”。
赵工乐呵呵地,心里跟蜜罐似的。
可一出门,赵工愣住了。
自家门口,齐刷刷摆着三只小板凳,红的、绿的、塑料的、木头的,款式各异,却都干净得很。
嚯,这是整啥幺蛾子?
赵工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这是巷子里这帮小兔崽子,致敬当年“撒沙引响”呢!
想当年,他为了找准管道漏点,可没少在地上霍霍沙子。
“这群小棉袄!”赵工心里暖洋洋的,脸上却绷着,硬是没吭声。
他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到巷口。
当年修管道留下的老寒腿,一到阴天下雨就闹腾。
到了巷口,赵工深吸一口气,举起拐杖,对着地面,来了个“横扫千军”——一下、两下、三下!
如撒谷般,拐杖击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哪是扫地啊,分明是老炮儿在用自己的方式,跟这片土地打招呼!
邪了门儿了!
一阵微风吹过,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不偏不倚,正好在赵工脚边转了三圈。
赵工抬头望天,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忽明忽暗,像极了心脏跳动的节奏。
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整个老城区的心跳,沉稳而有力,生生不息。
“这感觉,倍儿爽!”赵工心里嘀咕一句,嘴角咧开,露出了一个充满回忆的笑容。
没过多久,于佳佳在菜市场二楼那间挂着“无形遗产咨询所”牌子的逼仄办公室里,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封泛黄,像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没有署名,也没有邮戳。
她有些好奇,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玩手写信这一套?
带着几分疑惑,于佳佳撕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皱巴巴的老城区地下管网拓扑图,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管道线路。
于佳佳起初还没当回事,以为是谁恶作剧,但当她的目光落在丙三路段时,顿时愣住了。
丙三路段被用粗红色的笔圈了出来,旁边还潦草地写着一行字:“振频异常≠结构隐患”。
那字迹透着一股子不羁,像是谁故意伪装的,又像是谁急于表达什么。
于佳佳盯着那行字,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努力回忆着,试图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一些相关的线索。
突然,七年前赵工醉酒后,嘟囔的一句话猛然跳入她的脑海:“路会喘,你们当它病了。”
当时她只当是醉话,压根没往心里去。
现在想来,难道这老头当年就发现了什么?
第二天清晨,天才蒙蒙亮,于佳佳就带着一个便携式拾音器,悄悄地蹲守在丙三路段的井口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的嘈杂声渐渐多了起来。
突然,一辆早班公交车轰隆隆地驶过井口。
“咚——咚——咚——”
三次低频共振清晰地传入于佳佳的耳朵。
那声音沉闷而压抑,仿佛是从地下深处传来的,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节奏。
于佳佳的心跳也跟着那节奏加快了几分。
她立刻打开拾音器,将那段声音完整地录了下来。
录完后,她又小心翼翼地将那段音频与当年林小满发布的《城市心跳图谱》进行了比对。
结果让她大吃一惊——两者的波形图几乎完全吻合!
“这……”于佳佳倒吸一口凉气,她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但她没有报警,也没有上报。
她深知,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领导来说,这些所谓的“声音”、“振动”,不过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不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
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于佳佳将那段30秒的音频剪辑出来,然后分别发给了三位曾公开质疑“声音滑道”项目的市政顾问。
她想看看,这些自诩为“专家”的人,在听到这段声音后,会作何反应。
与此同时,林小满受邀来到一间充满设计感的青年创业空间,为一群年轻设计师做了一场主题为“听不见的基础设施”的工作坊。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亚麻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既文艺又知性。
“各位,我们今天的主题是‘听不见的基础设施’。”林小满的声音轻柔而富有磁性,“也许在很多人看来,基础设施就是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道路、桥梁、管道等等。但实际上,还有很多我们听不见、看不见的东西,也在默默地支撑着城市的运转。”
“说白了,这不就是风水吗?”一个穿着格子衫的年轻设计师笑着说道。
“风水?”林小满微微一笑,并没有辩解,“你可以这么理解。但实际上,我们所做的,是通过声音来感知城市,来了解那些被我们忽视的细节。”
她走到投影仪前,打开了一段提前准备好的录音。
录音里,有暴雨夜排水管的啸叫声,有凌晨供暖管道的叹息声,有地铁经过时地砖的轻颤声……
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独特的城市声景图。
突然,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学员惊呼道:“这段……这段录音,是不是丙三路段?”
林小满转过头,看着那个一脸惊讶的学员,点了点头:“没错,这段录音就是从丙三路段采集的。”
“可是……可是这段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共振。”那个学员皱着眉头说道。
“是啊,是很奇怪。”林小满叹了口气,“你们以为我们只是在修路?其实,路也在修我们。”
她的话语充满了哲理,让在场的年轻设计师们陷入了沉思。
工作坊结束后,大部分学员都离开了,只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留了下来。
她走到林小满面前,递上了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吴小雨”三个字。
林小满接过名片,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与吴小雨对视着。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无声的交流。
片刻之后,林小满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枚旧U盘,递给了吴小雨:“这里面是你奶奶当年录制的巷口风声,她说你会懂。”
吴小雨接过U盘,紧紧地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嘱托。
时间又过了几天,吴小雨即将正式入职设计院。
在入职前一天,她主动向领导申请,参与“老旧管网智慧化改造”试点评审会。
评审会上,各位专家、领导齐聚一堂,气氛庄重而严肃。
市规划院的副总工陈砚田首先发言。
他是一位典型的技术官僚,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我认为,在老旧管网的改造过程中,我们应该充分利用人工智能技术,用AI模型全面替换人工巡检,提高效率,降低成本。”陈砚田侃侃而谈,“至于那些所谓的‘主观听诊法’,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保留,应该坚决淘汰。”
他的话语充满了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轮到吴小雨发言时,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陈砚田的观点进行附和或者反驳。
她只是默默地走到投影仪前,调出了一段事先准备好的视频。
视频里,赵工拄着拐杖,站在巷口,用耳朵贴着井盖,仔细地倾听着。
他听了一分钟,然后抬起头,对着镜头说道:“东侧焊缝裂了两厘米。”
紧接着,镜头切换至一辆专业的检测车。
检测车上的红外扫描结果显示,赵工所说的位置,果然有一道细微的裂缝,长度分毫不差。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吴小雨放下遥控器,转过身,看着在座的各位领导和专家,轻声说道:“机器能测温,但听不出‘疼’。”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在会议室里回荡着,久久不散。
全场陷入了沉默。
陈砚田低着头,翻阅着手中的文件,但他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赵工并不知道自己上了市里的内部汇报材料附件。
那天傍晚,他像往常一样,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到巷尾的小卖部,准备买包烟。
“赵大爷,您来啦!”小卖部的老板热情地招呼着,“给您来包新烟,尝尝?”
“新烟?”赵工有些疑惑,“啥新烟啊?”
“街道办订的,说是‘文化保育补贴’。”老板笑着说道,顺手递给赵工一包他从未见过的牌子。
赵工愣住了。
他接过烟,仔细地看了看,只见烟盒上印着一些古色古香的图案,还写着“老城记忆”几个字。
“这……这是啥意思?”赵工有些摸不着头脑。
“嗨,您就抽着吧,反正不要钱。”老板摆了摆手,“说是感谢您为老城区做出的贡献。”
赵工更加疑惑了,他拿着烟,走出了小卖部。
回家路上,他发现巷子里的每一户人家门前,都换上了新型的减震地砖。
这些地砖颜色鲜艳,花纹精美,看起来既美观又实用。
唯独他家门口的那一块地砖,依旧保留着原来的样子,破旧而沧桑。
地砖的缝隙间,还嵌着一些用铜丝编成的波形纹。
赵工仔细地看了看,突然明白了——那是他当年为了寻找管道漏点,在地上撒沙画出的震动轨迹!
他心里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