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可杜绝商户哄抬物价、以次充好的乱象,让百姓能用得上平价好煤,解民生之困;另一方面,朝廷通过统一经营,也能从中获取稳定收益,为国库积累资金,补充军需与外城建设之费,一举两得。”
郭荣听罢杨骏的奏请,缓缓点头,目光扫过殿内臣工,对杨骏沉声道:“嗯,你这提议颇有见地。既如此,便将你对煤炭专营的具体构想,给在场诸位卿家好好说说吧。”
杨骏见郭荣点头认可,心中稍定,听得陛下让他向在场众人详述想法,当即上前一步,声音愈发清晰有力:“谢官家应允!臣以为,煤炭专营之事非同小可,既牵扯煤矿产地管控、运输线路规划,又要兼顾百姓用煤需求与国库收益,且蜂窝煤本是新生事物,若依附于现有衙署,恐受旧制束缚,难以及时应对推广中出现的问题。”
他目光扫过殿内臣工,继续说道:“因此臣斗胆提议,新成立一专门机构,暂命名为‘国家煤炭专营公司’。此机构不隶属于任何现有部门,直接对朝廷负责,集煤矿勘探、开采、加工、售卖于一体——先说勘探与开采,由朝廷选派懂地质的工匠与吏员,前往各州府勘察煤矿分布,划定官采区域,严禁私采滥挖,确保煤炭产量稳定;再谈加工,统一设立蜂窝煤工坊,按朝廷制定的标准烧制,杜绝劣质煤流通;最后是售卖,在各州府、县城设立专营网点,明码标价,平价售卖给百姓与商户,同时开通漕运、陆运线路,确保偏远地区也能及时运达煤炭。”
“杨将军此议,可是个天大的活计啊!从勘探煤矿到设点售卖,要横跨多少州府、调动多少人力?且不说启动银钱耗费巨大,单是各地官吏协调、工匠选派,就够折腾的,稍有不慎,怕是要出乱子。”
“是啊,臣也有个疑问——这煤炭专营,真有这么大的用量吗?如今也就汴京、洛阳等大城普及了蜂窝煤,偏远州县百姓还是习惯烧柴禾。若朝廷投入重金建机构、开煤矿,最后百姓买账的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国库没填上,反倒亏了本钱,这责任谁来担?”
“我倒觉得杨将军之策可行!如今民间煤炭买卖乱象丛生,有的商户囤煤抬价,有的掺杂泥土以次充好,百姓苦不堪言。若由朝廷统销统购,明码标价、规范质量,既能让百姓得实惠,更能堵住中间环节的贪污漏洞——先前盐铁官营虽有瑕疵,可‘统管’二字对遏制贪腐的作用,却是有目共睹的。”
这话让不少臣工点头称是,殿内的议论渐渐分成两派:一派担忧成本过高、风险太大,主张谨慎行事;另一派则看重民生效益与反腐作用,支持设立专营机构。众人目光纷纷投向御座上的郭荣,等候陛下定夺。
郭荣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杨骏身上,缓缓点了点头——那细微的动作,让杨骏心中一松,只当煤炭专营设司之事已基本定局。
可就在此时,站在臣列前端的中书门下平章事李谷却突然上前一步,撩袍躬身,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官家,臣有不同意见!”
这一声谏言,瞬间打破了殿内的平静。杨骏脸上的轻松凝固了几分,转头看向李谷,他怎么会反对?要知道朝堂之中,最为欣赏杨骏的莫过于范质和李谷,上次高平之战,二人还是生死之交,杨骏一时之间无法理解!
郭荣也微微一怔,随即抬手道:“李卿但说无妨,朕听听你的想法。”
李谷直起身,目光先扫过杨骏,再转向郭荣,语气恳切:“官家,杨将军欲解民生之困、充国库之需,其心可嘉,可新设‘国家煤炭专营公司’之举,臣以为操之过急。
其一,如今大周刚安定不久,各州府吏治尚未完全理顺,骤然设新司统管全国煤炭,既要派官、又要调匠、还要建网点,恐难找到足够多得力之人手,若所用非人,反会滋生新的贪腐;
其二,煤炭与盐铁不同,盐铁是百姓每日必需、无可替代,可煤炭多用于取暖炊煮,百姓若负担不起,尚可烧柴禾替代,专营之事若推行不当,百姓未必买账,反倒会怨声载道;
其三,启动此司需耗费巨额银钱,如今国库刚靠拍卖得些补充,若再投入大量财力到煤炭专营中,南征军需与外城建设恐又要受影响。还请官家三思!”
这番话条理清晰,句句切中“稳”字要害,殿内不少原本持观望态度的臣工,听完后也纷纷点头,看向杨骏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就在杨骏正思索如何辩驳时,站在身旁的范质却率先迈步上前,对着御座躬身,语气坚定地开口:“官家,臣不同意李相的意见!”
这话掷地有声,瞬间将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范质直起身,目光扫过殿内,继续说道:“臣以为,世间万物皆在变化,治国之策亦当顺势而为,不可固守成规。杨将军提议,看似是新政之举,实则是未雨绸缪——如今蜂窝煤已在大城普及,再过三五年,偏远州县必然跟风推广,届时若朝廷未提前布局,私商囤煤抬价、垄断资源的乱象只会更甚,届时再想管控,反倒要耗费更多心力。”
他转头看向李谷,语气平和却态度鲜明:“李相所言的人手短缺、百姓替代之法、国库耗费,诚然是需考量的问题,可这些并非无法解决——人手不足,可从现有吏员中选拔干练者,再招募民间懂矿务的工匠;百姓若觉煤价高,可以用柴禾啊,选择的权利依然在百姓手中。至于启动资金,这玩意儿本就是无本之物,朝廷可是等着他赚钱的!岂能因怕遇难题,就因噎废食,放弃这既能利民生、又能充国库的长远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