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静一静。”何村长站在稍高一些的石头上,高声开口。
底下的人都静了下来。
“咱们好歹都活着,没有被埋在泥流之下。咱们要多谢张东家和这位林姑娘,是他们料到泥流要来,前来告知了小老儿,咱们崖下村众人才得以幸存。是他们,救了咱们性命。”
说罢,何村长率先走到张成业和林岁安跟前。
他理了理衣袖,正了正衣襟。
随即俯身跪拜了下去。
“两位贵人,小老儿多谢两位贵人救我崖下村众人性命。恩如再造,请受小老儿一拜。”
张成业和林岁安都没料到年近六十的何村长,会给他们行跪拜大礼,以示恩谢。
林岁安微微侧身。
“哎……”张成业忙伸手去扶。
只是两人还未动作,崖下村众人竟都跪了下来。
“多谢贵人相救。”
大家含着泪,七嘴八舌地说着。
不知是为着那被埋在泥流之下的房屋家当,还是为着侥幸活下来的自己。
“诸位,快请起。”林岁安将离自己较近的妇人扶了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张成业也忙去扶何村长。
见何村长起了,众人才纷纷起身。
“张东家,待我们崖下村重新建好,只要是您的商队,还有林姑娘来我们崖下村,吃喝住都由我们崖下村众人负责,算是我们崖下村众人的一点微薄谢意。”
何村长拉着张成业的手不放,非要他应下。
张成业见今日不答应,何村长怕是不会放手,便先应了下来。
“何村长,崖下村现在的位置清理起来艰难,你们怕是要换地方安置才成。”
林岁安已经冷静了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若不是她恰巧与舅舅一同去曹州,今日不止崖下村众人要遭遇祸事,连舅舅恐怕也不能幸免于难。
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各有各的好处,但那样危险的地方再也住不得。
崖山上的树在几个月之内,就被砍伐去了大半,开垦成了田地。
砍树容易种树难。
一棵小树苗要长成大树,抓牢土地,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
一朝一夕便被毁去的树林,恐怕要十几年后才能勉强恢复往日的光景。
“姑娘说得是,咱们村子若要再建,定要离这崖山稍远一些。但我们祖祖辈辈的田地都在此,也不会离得太远。姑娘放心,下回你们路过崖下村,定能见着咱们。”
何村长又望了眼那些被泥流冲垮的房屋,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只是事已至此,再难过心痛也无用。
他作为一村之长,是该想想如何安置众人才是。
“崖山上那些土匪的屋子还在,尔等可暂且去安置。”许或开口道:“等雨渐小些,本将便派人去县里将此事报给县官。”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何村长忙作揖。
这时,一些妇人将林岁安围了起来,感激地话说个不停,又有人问她,如何知晓泥流要来。
林岁安将泥流将至的征兆细细说了,又说起如何防范等。
顺便还说起地龙翻身等天灾的征兆。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些,崖洞中十分安静,底下众人听得很是仔细。
这些东西,除了老一辈世世代代经验的积累,他们无法从旁处得知。
如今,有人肯将这些教给他们,自是无比珍惜。
原来泥流并不是山神发怒,地震并不是地龙翻身,也不是君主无德受到天罚。
是大家破坏了周遭的环境,就像这泥流,便是将树都砍了,改做耕地。
导致泥土变得疏松,遇见大雨,便容易被水冲走,形成大大小小的泥流。
林岁安在人群中与大家细细讲着关于天灾的一些事,教大家如何预知,如何防范。
许或站在不远处,看着人群中那好似发着微光的姑娘,心中升一股暖意。
此前,他看清楚自己心意时,也曾迷茫自己为何会将林岁安记在心中。
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
或是,倾于美色,一见钟情。
或是,趣味相投,灵魂契合。
那时,他想,他兴许是喜欢她心中的良善。
或者,他喜欢林家那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想拥有他从未得到过的温情。
到此刻,他才明白。
喜爱一个人,并不是喜爱她某一面。
不仅仅是容颜、品性,而是她的全部。无关容貌,无关家世,无关性格,仅仅因为是她。
他心悦之人,此刻,像散发着微光的明月。
他手掌不自觉抚上腰侧的水囊。
又想起离京前,红藤寻他说的那些话。
他不能再犹豫。
至少,他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雨小了些。
天色也大亮。
崖下村的一切终于能看得十分清楚。
望着原本错落有致的村庄被毁于一旦。
一些人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好在崖下村常年有行商留宿,家家户户都有些余钱。
即便不能立即修建青砖大瓦房,搭几间土屋暂且安置,还是成的。
“何村长,雨小了,我们也该动身了,你们保重。”
张成业组织好商队之人,准备启程离开。
“白术,你带着这些人与曹州府府兵交接。另再派人去县里将崖下村的情况说明,该怎么说,你与何村长说清楚。”
许或看着白术,眼神又从林岁安与张成业身上扫过。
白术顿时心领神会。
“属下明白。”
林姑娘与她舅舅救了崖下村几百口人的性命,于情于理,朝廷都该嘉奖一二。
说话是一门艺术。
若是不着重强调林姑娘与她舅舅张东家的提醒之功,这些州府衙门甚至都不会将林姑娘与张东家的功劳上报。
一句得幸于天,圣上庇佑。
便将旁人的功劳拿去拍了圣上的马屁。
见张成业要走,林岁安走过去。
“舅舅,我这儿有白银百两,愿捐给崖下村村民,用以修建屋舍。劳烦舅舅与我同去,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何村长。”
林岁安看着张成业,眼中带着些提醒。
张成业顿了顿,想起此前姐夫说,他们在蝗灾时捐赠银钱得了朝廷的表彰,立即会晤过来。
再加上刚刚何村长许诺,以后他的商队留宿崖下村,吃住全包。
他迅速从张全身上的包袱里摸出几个大银锭子,与林岁安道。
“舅舅与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