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错过了,小老虎却一点都不难受。
他知道余令没死,他知道余令在寻他,他知道余令穿的不差。
他还知道余令竟然有一头驴子可以代步。
这就够了。
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驴子?
能养起驴子的家庭不说衣食无忧,但绝对比一般的家庭要好。
小老虎相信以余令的聪慧绝对饿不着。
小老虎笑着离开,走时他告诉刀子匠徐头,如果再碰到这个孩子,一定要问他住在哪里。
一个字一两银子。
刀子匠徐头当然会答应。
这才进宫几个月就能出来,就能完完整整的拿出三两银子。
说明他有手段找到了靠山,这样的人无论今后怎么样,一定比他混的好。
别的进宫,大半年都存不到银子,几个一起玩的孩子都要争一下谁是老大。
连孩子都这样,那宫里自然也是大鱼吃小鱼的。
这样有本事的人刀子匠徐头自然不会得罪。
干他们这一行的就得小心翼翼。
身子少了一块肉的人,想法就不能以正常人来看待。
那些去青楼的太监,明明什么都做不了,为何那些妓子却怕他们怕的要死?
还不是他们狠,做不了那个,往死里折腾你身子。
刀子匠徐头明白,干他们这一行能不得罪这群人就别得罪。
万一碰到一个得势的,若是恰好被记恨上,那比招惹了恶鬼还恐怖。
小老虎笑着进了宫。
他知道,他和余令终有一日会见面,只要他还活着,剩下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余令不知道他离开后的事情,而是拐了弯直接到了苏府。
苏府的管家在知道余令的来意后就去禀告了。
片刻之后侧门开了,余令和卢象升进了苏府,如意和卢象升的护卫则去了大门的边边上等候着。
“你家真大!”
苏怀瑾笑了笑,满不在乎的道:
“我有三个家,这个家是最破的,最好的家在金陵,其次是在云南族地。”
“那你家这个宅子有多少年了?”
“这宅子也快二百年了吧,这是永乐爷赏赐的宅子,南京的那个家是洪武爷赏赐的宅子!”
余令暗暗咂舌。
卢象升也目不转睛的望着五品大员的住宅是什么样子,他也心惊,北方的府邸竟然有江南园林的味道。
最主要的是处处都透着大气,这是他家不具有的。
他家要是有,那就完蛋,五品官员家的礼制那是朝廷制定好的。
三个人在一处亭子坐定,家仆端来了余令都不认识的吃食。
为了不闹出笑话,余令闷头吃,不问名字。
望着一点都不客气的余令,苏怀瑾笑了笑。
“今日来找我做什么?”
“能不能求你帮我找一个宫里有几个姓孙的太监,担任何职,在京城有没有家,分别住在哪里。”
刚才一块糕点塞到嘴里的苏怀瑾猛的站起,捂着嘴巴不停的咳嗽。
随着咳嗽声传开,三个极美的婢女快步跑来。
望着婢女的脸,余令总觉得这三个女子不像是大明的女子,反倒是有点像从北面来的。
卢象升碰碰了余令低声道:“高丽女!”
余令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王秀才讲过,自宣德年开始,朝鲜那边几乎每年都会进贡貌美的女子。
明宣宗朱瞻基在位十年,高丽方面一共进行了八次的贡女进献。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都喜欢,臣子自然也很喜欢。
私下的奴隶交易盛行,豪门大院里几乎都豢养有。
她们的用处可多了,暖手、暖床、交换,接待贵客等。
苏怀瑾咳嗽完,盯着余令道:“你是想死!”
余令挠着头不解道:“啥意思?”
苏怀瑾俯下身子,低声道:“你这行为叫刺探宫闱秘事。
记住了,这事就算你没有别的心思,他们也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苏怀瑾坐了下来,拿起一块糕点继续吃。
余令忍不住拿起了一块,小小的咬了一口,这个好……
绿茶味。
“你知道锦衣卫最大的官是什么么?”
余令摇摇头。
苏怀瑾笑了笑,压低嗓门道:“锦衣卫的首领称为指挥使,也叫指挥同或者指挥佥事,这群人一般由万岁爷亲信的武将担任!”
“明白了!”
“那你知道东厂最大的官是什么么?”
余令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知道是内侍,但我不知道最大的官是什么?”
苏怀瑾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是太监,他们的首领叫东厂掌印太监,是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第二号人物。
通常由司礼监中排名第二或者第三的秉笔太监担任。
你说你要找姓孙的太监,万一你碰到个东厂的……”
苏怀瑾嘿嘿一笑:“别说你认识我,你就算认识我太祖爷爷,就算他老人家爬起来,也就救不了你!”
余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么恐怖?”
“恐怖?呵呵,我们属于外臣,统领东厂的那群人叫做内臣,我们向皇帝报告要具疏上奏,人家是口头直达!”
苏怀瑾深吸了一口气,用极低的嗓门喃喃道:“别看我家是千户,有时候见了东厂厂主甚至要下跪叩头!”
苏怀瑾想着自己的父亲给王安叩头,心里百般滋味。
余令骇然。
这是自己不曾了解过的东西,他以为锦衣卫和东厂应该是平起平坐的关系。
谁料到东厂这么猛。
五品官见了太监都要叩头,还有没有王法了。
“现在东厂的掌印太监是谁?”
“现在是陈矩,他老了,如今全靠药物吊着一口气,接下来要么是王安,如果没有意外再接下来是他的亲信曹化淳。”
余令闻言忍不住道:“魏忠贤呢?”
苏怀瑾一愣,皱着眉头想了好久,忽然怒道:
“你这又是在哪个茶馆听哪个书生写的的狗屁故事。
东厂掌印讲究是传承,遵循的是“祖宗法度,圣贤道理”,我都没听说过这个人!”
余令哑然,历史不好,他就只记得魏忠贤是被崇祯杀了。
至于他什么时候成为千岁,余令还就真的不知道。
也许?
也许现在的魏忠贤说不定还没进宫呢?
见余令不说话,只顾得闷头吃糕点,苏怀瑾看了一眼卢象升,然后对着余令道:
“走,来我书房,上次你要的好玩意我搞到了!”
“啥!”
“闭嘴吧,你一个小屁孩话真多,快走,我一会儿去见今年的贡生头名钱谦益,我爹让我去沾文气呢!”
苏怀瑾站起身就走,边说边嘀咕:
“你说人家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二十八岁考贡生。
贡生考完后参加下一年的会试就是贡士,我老爹说他是有状元之才的,最差也是一个探花!”
余令挠着头,总觉得这个钱谦益怎么这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为什么这么熟悉,难道自己背过他诗词?
“今日还有一个叫什么袁崇焕的,万历十二年人,到如今才二十三岁。
如今二十三岁的他已经是举人了,今年秋来京参加会试……”
(ps:万历三十四年袁崇焕考中举人,之后连考四次,皆是不中,万历四十七年才以总名次第一百一十名高中,获进士出身。)
苏怀瑾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娘的,我才是一个童生,今年考秀才使了钱都不行,娘的,正因为这些人,你不知道我挨了多少顿打!”
余令闻言,心再次咯噔一下,他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这个名字可太熟悉了,就算余令对历史知道的甚少。
他也知道袁崇焕杀毛文龙,然后这个人被凌迟了……
凌迟啊,听说百姓还吃他肉,余令太想看看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了。
深吸一口气,余令故作平淡道:“你爹他也打你?”
苏怀瑾好奇道:“打呢,咋不打,你爹不打你么?”
“没打过!”
苏怀瑾羡慕道:“我爹每次回来总是说你看别人的孩子怎么怎么厉害,你看你是怎么混账,我回嘴,然后我挨打!”
说罢,他望着余令低声道:“你大概就是父亲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余令低头不说话,同时心里也忍不住的想。
如果老爹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愿参加科举考试,会不会把自己吊在房梁上打。
他老人家可是一直在做官老爷父亲的美梦呢。
转眼间书房到了,苏怀瑾关上房门,还搬来一把太师椅抵在门口,然后点燃了一盏如同鬼火的孤灯。
余令恶寒,听说富家子弟都有特殊的癖好,这苏怀瑾就是富家子,他对自己颇为亲近,莫不是有啥……
“愣着做什么,来……”
余令咽了咽口水,走上前。
一副四开模样的纸出现在案桌上,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各种小字,再一看全是名字。
“我给你看看啊,宫里姓孙的管事有七十八人,有二十人负责后宫,有三十人负责各处偏殿……”
他不念还好,他一念余令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这么多姓孙的……
“再看看东厂啊,这是曹化淳一脉,他的手底下有两个姓孙的,不过你也不必太在意,这都是五年前的东西了……”
余令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木楞的跟着苏怀瑾走出书房。
终于又见到阳光,一点都不暖和。
余令觉得自己还是得等谭百户回来,那个说带自己过好日的太监只有他认识。
就在余令重新在心里竖起希望的时候,苏怀瑾淡淡道:“就算你找到了那个姓孙的,你也不一定能见到他!”
“为什么?”
苏怀瑾歪着头望着余令道:
“你有钱么?你有身份么,就算你有了身份,你去拜见,你是想当阉党么?
就算你什么都有,他会见你么?”
余令的心又是一凉,仰着头望着苏怀瑾道:“那你为什么让我进来?”
苏怀瑾笑了笑,眼神也露出淡淡的哀愁:
“我爹是千户,在文臣的眼里比那厕所的石头还臭,就算我真心待他们,他们的孩子会跟我玩?敢跟我玩?”
余令懂了,这大概就是家家都有一个难念的经吧!
“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今年的什么贡生?”
苏怀瑾毫不留情道:
“别做梦了,不是我不想带你去,带你去了我还能有个说话的。
而是聚会的门槛高,我去了是被别人骂娘的,不是好事!”
余令闻言猛的一愣!
骂娘?
苏怀瑾以为余令不懂,淡淡道:“别忘了,我家是千户。
这场聚会是东林派发起的,我这身份,你当他们真喜欢我去啊!”
“眼线?”
苏怀瑾没说话,带着余令往刚才相聚的亭子走。
眼看就快到了,苏怀瑾突然道:“令哥,今后你若成了秀才,你会如此么?”
“万一我是阉党呢?”
这一次轮到苏怀瑾愣住了,他想了一圈,突然才反应过来余令来找自己其实是来让自己帮忙找他宫里的哥哥。
如此一来,他还真是阉党。
苏怀瑾笑了,突然伸手搂着余力的肩膀,遂即大笑道:
“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小孩,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你,我都怀疑你不是一个孩子!”
余令笑了笑没说话。
就在快到亭子,已经看到卢象升的时候,苏怀瑾突然道:
“你这么聪慧,今后定会大有作为,一定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有个兄长在宫里!”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会比我更让人讨厌一万倍!”
“我不在乎这些!
苏怀瑾笑了,语气突然变得深沉了起来,淡淡道:
“只有孩子才会说不在乎,等你到了那个地步你就会明白,曾经我有好多朋友的……”
“那时候你也会讨厌我对吧!”
苏怀瑾一愣,刚刚还觉得余令就是一个小孩子,因为那话只有小孩子才会不假思索的回答。
这一句反问……
苏怀瑾觉得这孩子就是一个老妖怪。
“谁知道呢?”
余令和苏怀瑾一起出门,他朝着泡子河而去,余令朝家而还。
“瑾哥,为什么对这个小子高看一眼?”
“这个得问秦良玉了,听说他想把这个孩子带回四川呢?”
“真的??”
“真的,养马的小火者李进忠亲自告诉的我父亲。”
老者点了点头:“喜欢的人是可以多走动。”
苏怀瑾忍不住挠挠头,低声道:“叔,你和东厂打交道多,里面有没有一个叫魏忠贤的??”
“没!”
“哦!”
(今天就一章,回老家参加葬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