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人家读书怎么就那么厉害呢,难道我的努力真的就不如人家,四书五经我也滚瓜烂熟啊……”
“哎呀,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是王秀才最近一段时间最爱念叨的话语。
苏怀瑾说的那场宴会他应该去了,他见到了袁崇焕,见到了钱谦益。
回来之后就开始念叨了。
不过余令感觉王秀才应该是被忽略了,去了应该是个陪衬罢了。
他的脸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黑了好几天。
相比这两个人……
王秀才就觉得自己是笨蛋。
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为一个秀才所拼搏,而这两人已经在朝着殿试发起冲锋了。
余令很想说读书是需要天赋的。
王秀才的天赋肯定没有他念叨的两个人要高,闷头读一天的书。
或许抵不上人家一个时辰呢!
回来之后的王秀才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在学业上对自己狠,对余令更狠。
先前的他来家里上课是背着手来的。
现在来家里上课的他虽然还是背着手,但手里却多了一根戒尺。
硬木雕琢而成,一尺之长,厚约一寸。
敲一下桌子就一个坑。
余令的字写的不好挨了一下,晚间吃饭时筷子都握不住。
余令被打了,厨娘和陈婶两个人极不开心。
王秀才在打了余令后三日里都没喝到一杯温度正好的茶。
要么水太凉,要么水太烫。
厨娘对王秀才的“感情”也一下子变淡了,她觉得王秀才下手太重了。
陈婶也不爱笑了,她觉得余令还小,下这么重的人不合适。
王秀才当然感受得到两个人的态度,当着余令的面骂了两人一句愚妇后对余令认真的叮嘱道:
“尺为度,戒中藏乾坤!”
余令倒不觉得有什么。
因为王秀才是真的在为自己好,并不是心情不好故意找个由头来找自己撒气。
这些余令能感受得到。
而且在这个月的月初他没有接受余员外给的银钱。
也就是说他相当于是在免费的教余令和闷闷。
在王秀才“挑剔”的教学中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这是一场厚实的大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
在大雪的掩盖下,街道以及巷子里的污秽物被掩盖了。
让京城看着干净了起来,多了一些韵味。
老爹点燃了火炕,排烟口的烟越来越淡,东院和正房的床也越来越暖和。
家里的两只猫蜷缩在一起,窝在了最暖和的地方。
其余的两个院没有这么好的享受。
但余员外也买来了稻草,每个人的床榻都铺的厚厚的,窗户纸也都是该补的都补了。
家里人开始熬冬。
为了过冬,余员外买柴就足足花费了快二十两银子。
这些钱几乎都抵得上家里这几口人一年的花费了。
就这,买柴的时候还要说好话。
先前的时候余令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都酒肉臭了,为什么不是是饿死骨。
这些年余令明白了。
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排在首位是有道理的。
京城外就有山,山上光秃秃的,听老爹说四十里开外的山上才有树。
只不过那边是皇家的猎场。
余令一边揉着手一边咬着牙抵抗着冻疮复发带来的痛苦。
像这样的冻疮余令全身共有七处,双手,两耳,双脚后跟,外加屁股。
这些冻疮都是当初衣不蔽体时冻的。
每年冬季到来,这七处就会随着温度慢慢的降低,由微红变得又红又肿起来。
也让余令整个人变得难受起来。
今年的冬季似乎更冷。
望着余令十个粗大的手指头,这明显是不好书写了,王秀才把练字课给停了,改成了背书。
背不好,依旧挨打。
可能是喝不到热茶,王秀才现在打余令不打手了,改成了打屁股。
然后他在每次下课后又有了温度刚好的热茶。
王秀才再也没有说过愚妇二字了。
帮着余令揉手活血化淤的陈婶和厨娘在门房的吩咐下端来了一盆雪,两人抓着雪就开始在冻疮上揉搓。
要想断绝只能用这个笨法子。
余令咬着牙扛着,约莫半柱香之后,热了起来,冻疮部位也痒了起来。
余令有点忍不住了,不停地吸气。
屁股上的冻疮余令说什么也不愿意漏出来,两人只好把任务交给了如意和小肥。
每晚要用热毛巾敷半个时辰。
就在余令的双手双脚被搓的通红时,敲门声响起,厨娘一愣,也不怕冷了,兴冲冲的冲出门外。
就连正在看账本的余员外也从炕上起来了,急忙的迎了过去。
听着入耳的招呼声,余令忍不住道:
“陈婶,这是要干什么?”
陈婶羡慕道:“今日是闷闷的大日子,老爷特意请了有手艺的妇人,来给闷闷缠足呢,闷闷五岁了,时候也到了!”
余令闻言脸色都变了,把手里的书一扔,鞋子都不穿就往正屋冲去,余令见过缠足,害怕闷闷也变成那样。
“令哥,鞋,鞋啊……”
这变态玩意余令不知道是怎么流行起来的,这样的女子余令见过,八大胡同那群女子,上街买个东西都要扶着墙走。
(ps:解释一下防止误会,这个时候的余令还以为裹脚就是清朝的那种畸形脚。)
如今闷闷也要遭受这个折磨?
大街上某些人家都说了,女孩子五岁开始一直缠到十岁多,到脚彻底的定型才算结束。
足足五年了呢?
这行为在余令看来跟那些采生折割的人把人塞在罐子里养没有多大区别。
都是让人变成畸形。
一旦脚定型了,也就不能远行或者干活了。
最主要的是读书人还推崇这个,喜欢这个,将那畸形的脚比作新月、新笋,金莲……
万一有个危险,家里着火,敌人杀来......
别说妇人去拖儿带女的去逃难了,她自己照顾好她自己都难。
当然这是表面上,私下里这东西余令听着都觉得恶心。
其实裹小脚背后隐藏着的“闺房之乐”,哪里其实都有变态的。
说什么小脚女子在和人行房事之时,能给男人带来无上快感,勾栏的女子现在为了让自己的客人越来越多,对自己也越来越狠。
那些茶社时不时发出“嘿嘿嘿”,不说都在嘿这个,但话题其实也差不多。
不然故事讲到一半为什么戛然而止了呢?
别人搞不搞小脚余令不管,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爱怎么搞就怎么搞。
但闷闷不行,这是底线!
余令的底线。
正房大门被推开,寒风顺着门缝呼呼的往屋子里冲,余令光着脚站在门口,冷冷地望着屋子里的人。
屋子里的人呆住了。
闷闷见哥哥来了,光着脚从炕上跳了下来,抱着余令就不撒手。
她不知道她会经历什么,但她知道疼。
“余员外,这是?”
“这是我的儿子余令!”
手拿布条的妇人望着余令笑了笑,然后对着闷闷道:
“小娘子过来,这是你人生的恩事,快来,一会儿就好了!”
余令望着余员外轻声道:
“老爹,闷闷不缠了吧!”
余员外这是头一次见余令这个模样,他不是很明白余令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看的出来余令很生气。
余令没说话,那妇人却笑道:
“小郎君在读书,今后定然学业有成,那余家自然也就成了书香门第,闷闷小娘子自然就是大家闺秀了!”
“继续说!”
“既然是大家闺秀,今后定然要许配一个上好的郎君,缠足就是第一步,脚小了,好看了,自然就不愁没有好郎君!”
余令不想和这个妇人去讨论缠足这个问题。
这个是她吃饭的手艺,她比任何人都坚信她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所以怎么说都不会改变她的看法。
余令闻言笑了笑,淡淡道:
“等着吧,今后我的妹子将贵不可言,不用缠足也不缺好郎君,这位婆婆请回吧!”
妇人扭头望着余员外,余员外看着光着脚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的余令。
他知道这孩子的倔脾气上来了,歉意道:
“韩氏,实在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了,改日我定会上门赔罪!”
妇人冷哼一声离开,跨过门槛后看了余令一眼,忽然冷笑道:
“余员外,小心今后家里出逆子和不孝子孙啊!”
余员外陪着笑,笑容里满是尴尬。
(ps:裹脚和缠足不同,裹脚的习俗很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