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裴瑜和张厂长一行人登上飞机时,机舱里已经不完全是华国的空姐了。
这架日本航班的空姐,虽然还是长着黄皮肤、黑眼睛的亚洲面孔,看起来跟华国人差不多,但是她们开口说话时,不是说着叽里呱啦的日语,就是说着口音浓重的英语,听得厂长们一愣一愣的。
考察团里的人,除了裴瑜之外都是厂长,他们平时在单位里也算是见多识广、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出国前,组织上特意安排他们参加了日语和英语的速成培训,学了些“你好”、“谢谢”、“多少钱“”、“我要这个”、“请问厕所在哪儿”之类的日常用语。现在他们手里还有出国前发的《日语常用语手册》。
可这会儿真真切切地置身于全是外国人的环境里,耳边充斥着完全陌生的语言,他们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学的那些三脚猫外语跟没学差不多。
更让人头疼的是,原本组织上特意为考察团安排了一位专业翻译。这位翻译小伙子经验丰富,日语英语都很流利,一路上就指着他帮忙沟通交流呢。
可谁想到,就在登机前的节骨眼上,这位翻译突然闹起了肚子,拉得昏天黑地,疼得直不起腰来,最后实在撑不住,只能临时去医院了。
这下可把大家急坏了,飞机不等人啊。眼看着登机时间就要截止,大家只能让他改签下午的航班。
现在飞机上就剩下厂长考察团和裴瑜了。
听着周围叽里咕噜的外国话,各位厂长们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听不明白,顿时感到既陌生又无措。
只不过他们表面上仍然是一副稳如老狗、经得起考验的样子。
空姐们穿着整齐的制服,步伐轻快地在走道上来回巡查,提醒没系安全带的乘客赶紧系上。有一个空姐走到张厂长他们这排座位旁,用英语说了句:“Excuse me, sir, please fasten your seatbelt.(先生,请系好您的安全带。)”
张厂长愣了一下,看到空姐指着他的安全带,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低头摸索着把安全带系上,嘴里还尴尬地回了句:“3q”,也不知道对不对。
空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飞机上的广播响了,又一个声音甜美的空姐开始用日语和英语轮流播报通知。
张厂长竖起耳朵仔细听,这下却只能捕捉到几个似曾相识的单词,没有动作和场景辅助理解,整段话的意思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赶紧转头看向周围的同事们,只见大家也都一脸茫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听不懂广播里在说什么。
就在大伙儿手足无措的时候,裴瑜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她走到张厂长他们中间,压低了嗓音,用大家熟悉的华语小声解释道:
“广播里说马上就要供应餐食了。这次提供的都是西式餐点,每个人可以从三种不同的套餐里选一种。待会儿空姐会发菜单,虽然上面的文字是外文,但每道菜都配有图片。大家不用着急,可以慢慢看图片来挑选自己喜欢的套餐。”
听完裴瑜的解释,张厂长和同行人员这才恍然大悟,紧绷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裴瑜,眼神里满是感激和佩服。
张厂长暗自庆幸:多亏有裴瑜在,要不咱们连顿饭都点不明白,那可就太丢人了。
虽说他们这些华国人平时吃惯了米饭馒头,西餐不怎么对胃口,可眼下在飞机上,也由不得他们挑三拣四了。大家只能硬着头皮,凑到空姐递过来的菜单前研究起来。
几个人围成一圈,对着菜单上花花绿绿的图片指指点点。这个说:“要不选这个?看着像是有肉。”那个说:“这个好像配了面包,应该能吃饱。”其实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看着哪个顺眼就选哪个。
饭菜上来后,大家吃得也是稀里糊涂。有人拿着刀叉比划了半天,最后还是直接上手;有人对着盘子里稀奇古怪的配菜直皱眉头。反正填饱肚子就行,吃的具体是什么味道,谁也没心思细品。
空姐端着托盘走过来,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张厂长瞪着眼睛,还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她在问你们要喝什么。”裴瑜又从后排探过头来,“有咖啡、红茶、可乐。”
张厂长看看空姐手里的饮料,指了指那个黑乎乎的。
“coffee,please。”裴瑜对空姐说。
空姐笑着递过来一杯咖啡,还配了小包装的糖和奶精。
张厂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苦得直皱眉头,顺手把杯子搁置在小桌板上。
裴瑜主动问道:“张厂长,您对这次考察有什么具体打算?”
张厂长琢磨了一下:“主要是看看人家的生产线,学学管理经验。”
“那您觉得三一三厂最大的问题在哪儿?”
这话问得张厂长有点意外,按他的经验,大学生通常都是理论和大话一套一套的,很少有人会冒着得罪人的风险,直接问这种具体问题。
“问题多着呢。”张厂长苦笑一声,压低声音对裴瑜说,“设备老化、产品单一、市场萎缩,哪样都不行。”
“军工厂转民用,确实不容易。”裴瑜点点头。
张厂长好奇地问:“你对这些有了解吗?”
“看过一些资料。”裴瑜说,“日本的一些企业,比如三菱、川崎这些公司,原来都是军工背景,后来转型做民用产品,现在都发展得很好。这条路是可以走好的。”
张厂长心里动了一下。
“你觉得咱们厂有什么优势?”张厂长试探着问。
裴瑜想了想:“技术工人的手艺不错,质量意识也强。就是缺少对市场的了解。”
“这话在理。”张厂长点点头,“咱们以前只管生产,从来不操心卖给谁。现在市场放开了,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飞机突然颠簸了一下,张厂长紧紧抓住扶手,冷汗都冒出来了。
“没事,只是气流。”裴瑜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