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轮靠岸的汽笛声悠长。
东岚岛到了。
叶月一下船就显得很兴奋，拉着元梓雯的手说：
“梓雯你看，那个贝壳风铃好漂亮。”
“妈，我们…我们先去酒店放行李。”姜原雅提着两个行李箱跟在她们身后。
酒店是姜原雅提前订好的海景房，推开阳台的门，就能看到楼下金色的沙滩和一望无际的大海。
叶月拿出手机就开始拍照发朋友圈。
元梓雯走到阳台边，趴在栏杆上，海风吹起她的发丝。
姜原雅从后面走过来，把一杯果汁递给她。
“累不累？”
元梓雯摇摇头，接过果汁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很甜。
下午的阳光不再那么灼人，三人换上轻便的衣服，去了楼下的沙滩。
叶月脱了鞋，像个孩子一样在浅水区踩水。
姜原雅则拉着元梓雯，沿着海岸线慢慢散步。
沙子很软，踩上去一个浅浅的脚印。
“这里…这里真好。”元梓雯小声说。
“你喜欢就好。”姜原雅牵着她的手，十指紧扣。
走了没多远，元梓雯觉得有些渴了。
“我去买水。”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沙滩冷饮站。
“我陪你。”
“不用，你陪着妈吧，我马上回来。”元梓雯挣开她的手，自己小跑了过去。
冷饮站排着队，大多是年轻的情侣和带着孩子的家庭。
元梓雯排在队伍后面，正低头看着手机上五花八门的饮料单，考虑是喝椰汁还是柠檬水。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清脆又有些不耐烦的女孩声音。
“姐，你烦不烦啊！我都说了我没事，就是出来放个假！”
这个声音……
元梓雯的动作顿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不远处，一个穿着宽大t恤和沙滩裤的女孩正举着手机，眉头紧锁。
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扎着个马尾。
就是这张脸。
元梓雯的呼吸停滞了。
她认得这张脸。
塔利亚。
“嗡”的一声，元梓雯的脑子一片空白，周围嘈杂的嬉笑声、海浪声，瞬间都离她远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正在打电话的女孩。
姜原雅在原地陪着叶月玩了一会儿，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她跟叶月打了声招呼，朝着冷饮站的方向走去。
然后，她看到了站在人群外围，一动不动的元梓雯。
她的姿势很奇怪，身体绷得笔直，像是被定住了。
“梓雯？”姜原雅快步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不舒服吗？”
元梓雯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姜原雅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顺着元梓雯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正在打电话的小姑娘。
元梓雯的手在发抖，她颤抖着捡起地上的手机，解开锁，打开了备忘录。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好几下，才打出几个字。
【那个女孩是塔利亚。】
姜原雅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搂着元梓雯，不动声色地转身，将她带离了这片区域，同时用余光死死锁定了那个还在打电话的女孩。
塔利亚。
她怎么会在这里？
另一边。
钱一鸣，也就是塔利亚，终于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烦死了。”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把手机塞回口袋。
她那个研究狂老姐就是爱大惊小怪。
“我看了你的体检报告，激素水平一切正常，所以你最近出现的‘自我迷恋’症状，纯粹是角色扮演过度引起的心理现象，建议减少扮演异性角色的频率，多进行自我认知巩固。”
钱一鸣对着海翻了个白眼。
什么鬼的自我迷恋。
她不就是前几天洗完澡，看着镜子里自己光溜溜的身体，忽然觉得……还挺有料的嘛。
胸是胸，腿是腿的。
然后一个荒唐的念头就冒了出来。
要是自己现在是个男的，估计会忍不住吹个口哨，甚至上去亲一口。
结果这话不小心被她姐听见了，就有了刚才那通查户口一样的电话。
穿男人的皮穿多了，有点男性思维不是很正常吗？
大惊小怪。
她本来就是个纯粹的乐子人，给自己找乐子，也给别人找乐子。
扮演和自己差距巨大的人，是她最大的乐趣。
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去扮演一个三十岁的油腻大叔，看着别人被骗得团团转，多有意思。
现在，她觉得欣赏自己的身体也成了一种新的乐趣。
她走到冷饮站旁边的玻璃墙前，看着里面的倒影。
嗯，马尾辫很有活力，t恤配短裤显得腿很长，虽然还是个小丫头的身材，但底子不错。
她对着倒影里的自己，挤了挤眼睛，做了个鬼脸。
“小美女，一个人啊？”她捏着嗓子，用一种轻浮的腔调自言自语。
然后又立刻切换回自己的声音，故作娇羞。
“讨厌啦你。”
“噗嗤。”
她自己被自己逗笑了，乐不可支。
这比做任务好玩多了。
她完全没注意到，就在刚才，不远处有两个女人因为她的出现，而陷入了巨大的紧张之中。
她现在只想搞一杯冰阔落，然后去海里游个泳。
至于什么狗屁的自我认知巩固，见鬼去吧。
人生在世，不找点乐子，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当然了，她停任务倒不止是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则是……
她想起几天前和姐姐钱晨曦的争吵。
“你把皮刀送人了？”
“对啊，送给刘时瑾和林逸雄。”钱一鸣满不在乎地抠着指甲。
“胡闹！虽然皮刀已经是低效提取复制皮源质的淘汰产物，但不代表你能随便送给实验对象！”
“哎呀，姐，你担心什么？”钱一鸣笑了，“她们两个的实验不是更有乐子了吗？你看那个刘时瑾，现在不就完美变成李若蘅了？男人习惯都快磨没了。这多有趣。”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也就是林逸雄变的那个赵晴萱情况不大稳定。他还在努力学习专业课，试图维持人设，但那又怎样？皮刀没有那四个试剂，就是个杀不掉人的玩具。她们两个就算换身体都换不了，估计现在早就被完全侵蚀了，原来的李若蘅也完全变成了刘时瑾，原来的赵晴萱已经在林逸雄的身体里疯癫了，我说白了这几个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钱晨曦确实说不过她，但她决定甩出家长的威严，于是她下了最后通牒：
“你行，钱一鸣，我说不过你，但我已经把这件事报告给boss了。从今天起你手上的任务全部暂停。别来烦我做实验，自己找个地方玩去吧。”
“是是是，遵命。”
于是，她就来了这里。
钱一鸣想到这，撇了撇嘴。
不就是把淘汰的玩具送人了吗，至于停掉所有任务？
算了，正好放个假。
她买了一大杯冰可乐，心满意足地插上吸管，朝沙滩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用手机对着自己的脸自拍，寻找最佳角度。
然后，她又看到了那两个女人。
高的那个，姜氏互联的继承人，姜原雅。
她在调查刘时瑾的关系网时看过资料，一个标准的白富美，无趣。
矮的那个……元梓雯。
钱一鸣的脚步顿了顿。
z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女孩总是留着厚厚的刘海，低着头，一副阴沉的样子。
可现在，海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一张漂亮的脸。
钱一鸣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可惜自己不是男的，不然一定上去搭讪。
不过，不是男的，也可以找点乐子。
她捏着手机，脸上挂起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迈开腿跑了过去。
“姐姐！”
清脆的童声在身后响起。
元梓雯的身体僵了一下。
姜原雅立刻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元梓雯身前。
钱一鸣跑到她们面前，仰起小脸，举着手机，语气里带着小女孩特有的请求的语气说：
“大姐姐，我一个人来玩的，能帮我拍张照吗？”
姜原雅看着她，没有作声。
元梓雯从姜原雅身后走了出来。
她接过钱一鸣的手机，点了点头。
“好……好，你站到…站到那块礁石旁边，我给你拍。”
钱一鸣听话地跑到礁石边，摆出一个剪刀手的姿势，笑得灿烂。
元梓雯举起手机，按下了快门。
“好了。”
钱一鸣跑回来，接过手机，看着照片连连点头。
“谢谢姐姐！你拍得真好！”
她甜甜地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接下来这句话自然就势顺水推舟：
“我叫钱一鸣，姐姐，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我…我是元梓雯。”
她指了指身边的姜原雅。
“她…她是姜原雅。”
“梓雯姐姐，原雅姐姐。”钱一鸣从善如流地喊着。
元梓雯脸上的苍白已经褪去，她甚至对钱一鸣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姜原雅在一旁看着，心里感叹梓雯的心理素质，也明白了梓雯在做什么。
敌人在明，我们在暗。
这个小恶魔主动送上门来，但她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与其处处提防，倒不如主动拉近距离，必要的时候直接把塔利亚变成皮然后穿上读取记忆，来获得组织情报。
梓雯的反应太快了。
“你们也来这里玩吗？我们一起吧！”钱一鸣发出了邀请。
“好啊。”
这次回答的是姜原雅，她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随和。
沙滩上，两个漂亮的大姐姐，陪着一个活泼的小姑娘在浅水区踩水。
钱一鸣撩起水花，洒向元梓雯。
“梓雯姐姐，接招！”
元梓雯笑着躲开，也弯腰掬起一捧水，泼了回去。
笑声和水花在阳光下飞溅。
姜原雅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玩闹”，嘴角挂着笑，但那笑意没有抵达心底。
玩了一阵，钱一鸣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天快黑了，我该回去了。”
她看向两人，很自然地问：
“姐姐们，你们住哪个酒店啊？”
元梓雯报出了酒店的名字。
钱一鸣的眼睛一亮。
“好巧！我们住一个酒店！那一起回去吧！”
元梓雯点点头。
“你等一下，我去找我……我妈妈，一起回去。”
她转身朝叶月休息的地方跑去。
叶月正坐在遮阳伞下，看着手机里下午拍的照片，脸上全是笑。
“妈。”
“哎，玩好了？”叶月抬起头。
“嗯，我们回去吧。路上……路上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很快，叶月就见到了元梓雯口中的“新朋友”。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扎着马尾，看起来乖巧可爱。
“阿姨好，我叫钱一鸣。”
“你好你好。”叶月笑着回应，目光却在小姑娘的脸上一扫而过。
四人一起往酒店的方向走。
钱一鸣很会活跃气氛，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逗得几人发笑。
到了酒店大堂，钱一鸣挥了挥手说：
“梓雯姐姐，原雅姐姐，阿姨，我先上楼啦！明天再找你们玩！”
“好，再见。”
看着钱一鸣蹦蹦跳跳地跑向电梯，姜原雅脸上的笑意收敛了。
元梓雯也沉默了下来。
电梯里只有她们三个人。
叶月忽然开了口。
“梓雯，雅雅。”
“嗯？”
“那个叫钱一鸣的小姑娘……”叶月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你们跟她稍微保持点距离。”
元梓雯和姜原雅对视了一眼。
“妈，怎…怎么了？”元梓雯问。
“说不上来。”叶月摇摇头，“妈这辈子见过的人不少，那孩子……看着天真，但总感觉心里藏着很多事。你们多提防着点，别被骗了。”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妈，我们会的。”姜原雅轻声回答。
元梓雯也跟着点头。
“嗯。”
她们都清楚，叶月的感觉没有错。
那个女孩，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复杂得多。
也危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