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利教授办公室隔壁的房间在两人入职的时候就划分给他们作为实验室了,但他们本身的办公室足够大,且后来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便行动又不愿意接收贵族家孩子为魔药学徒,所以那间实验室被闲置了很久,派西维曾经做完恶作剧后藏进去过,整个屋子凌乱地摆放着不知道积了多长时间灰的容器,厚重的窗帘拉着阻遏着空气。
后来那间屋子变成了俄薇专属的实验室,派西维见证着桌面变得干净整齐,柜子里贴着标签的容器越来越多,窗帘只在阴天拉开,却不再让人感到窒息。
俄薇实验室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克劳利教授很慷慨地给她申请了几个柜子。派西维过了好久才想起来问俄薇那一颗“心”被放在了哪里,俄薇仍是注视着她手中的溶液回答,药给柜子腾位置,收起来了。
唯一变差的是屋子里总是弥漫着刺鼻的气息,和弗瑞姆差不多难闻,即使不断换气也无法驱散,俄薇却好似早已习惯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
桌前的俄薇总是太过专注,所以派西维总是想不起来跟她抱怨此事。
但某一天,派西维再走进这间屋子时却闻不到那个气味了。
他看到角落里摆上了一个方形的花瓶,里面远看像蓝色与红色交织的扭扭棒上长了几片豆角状的叶子,那是奥黛瑰丹花。
他问起此事,俄薇只是说这花摘下后维持活性的时间太短,之后找个时间研究一下怎么制作成固体香薰之类的东西。
事实上她根本忙不过来,这个世界关于魔药的空白太多了,未知为她带来无穷的灵感和探索欲望,等到俄薇再想起来时才发现角落里的花每日都是一样的新鲜,偶尔某天去的早了还能看到刚被摘下来时叶子上挂着的露珠。
派西维借着研究的名义天天来实验室晃,俄薇专心时根本注意不到他,派西维逐渐习惯了自己被无视,而他在这一天天中发现俄薇总是很执着于因果。
比如为什么这两样物质放在一起会出现这样的现象,这里面有什么原理,和外生条件有什么关系等等。
于是派西维忽然也开始好奇“果”背后的“因”。
他在图书馆里无视限制从下到上逛了一遍,终是惹得负责这部分的拉法顿教授不耐烦,谁懂在手上的事本就忙不过来的情况下,每天还会收到图书馆里的学生举报这小子的消息时的崩溃。
拉法顿教授把他喊来“交心”一番后把他扔给了布兰温。
“尊敬的校长,你们图书馆里关于你们亲爱的恶魔学生的记载真少。”
布兰温听他一开口便是阴阳怪气并没有生气:“你们要是愿意多参与学校的课题研究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出版优质的报告。”
“呵,您忙到糊涂了吗。”恶魔不去添乱就谢天谢地了,连派西维这三分钟热度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布兰温听到他的话笑了:“好吧,你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
派西维直直地看着他,在这样的距离下他那双眼眸格外有压迫感,布兰温教授却不为所动。
“你是研究神学的,我很好奇人类为什么会信仰神明。”
布兰温在伊森里斯特校长去世后几乎没有一天能闲下来,但还是耐心地为他解答了这个问题。
派西维同样很有耐心地听他说完了长篇大论,随后在极其学术的表述里抓住了自己关心的部分:“神明的力量显灵、统治者的管理、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和猜想......所以都是事出有因的对吧。”
“从研究的角度,我们肯定要猜测或找到原因。”
“那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信仰女神?明明按照你们的说法,恶魔应该认为自己是最强大的,那为什么我们还会在乎神明?”即便是面临魔王,恶魔也很少会服软,派西维在那些无聊的资料里找不到答案能解答他感到的矛盾,只好理直气壮地运用学生的身份来烦布兰温。
“这个问题确实让我很意外。”布兰温校长靠在椅背上,思索了片刻,派西维能看出他的灵魂也在沉思,就像俄薇做实验时的那样。
“派西维,你知道有些族群白天睡眠晚上活动对吧,也有些族群以人类难以理解的食物为生,这些都可以归纳为生理构造决定的。还有一些是种族天然的特性,我不确定是否与生理结构有关,但它确实存在,就像你们喜欢恶作剧,圣庭精灵喜欢唱歌,很多种族使用的魔法都不一样等等。但我猜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如果从人类的角度硬要给这个问题找到一个答案的话,当然不一定正确,我会用雏鸟情结解释。”
派西维已经知道布兰温之后会说什么了,但他没有打断布兰温校长的话。
“你知道很多种族都有‘父母’和‘成年’概念的存在,但是恶魔是没有的,你们几乎一出现在这世上就是完全体,很多知识在最开始就存在于脑中,如果要给你们找到一种能称之为‘父母’的存在,那好像也只有女神。”他的声音宛如春风般和煦,派西维却慢慢走神。
“不过这是在人类身上得到的研究,我在课上也说过,有些东西对于不同种族是不能一概而论的,比如同一种魔法流向在不同种族的语言里可能产生完全相反的咒语。”
“另一方面,个体不应该因种族一概而论,就像有的人认为生命最重要,有的人认为金钱最重要,如果从生物最本能的繁衍角度去看的话,有些选择似乎是无法解释的,可能只有你自己能找到专属的答案,所以我这里有堂特殊的瑟奥吉课程你要参与吗?”
啧,图穷匕见,派西维盯着布兰温的脸,校长笑着,将鱼钩光明正大地摆在他眼前。
派西维自认清醒地咬上了钩,就像俄薇抓住他借由克劳利教授布下的网一样。他也没有什么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