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王鼎狼狈地逃回先锋大营,身上只余几道褴褛布条,连件完整的亵衣都没剩下。
比起早早发现情况不对溜之大吉的郭登,他这副模样着实凄惨。
这个白日里还威风凛凛的将军,此刻活像个逃荒的乞丐。
\"大将军!\"
王鼎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泥地上,\"末将真的拼命了啊!\"
高岳看着这个光着屁股的败将,臊得一脚将他踹翻。
王鼎像条丧家犬般爬回来,声泪俱下地哭诉:\"那壕沟根本就是个陷阱!燕山军反冲时居高临下,弟兄们连头都抬不起来...\"
他声音发颤,\"还有一个黑甲怪物,一柄大剑抡起来,十个弟兄当场就成肉酱了...\"
帐内火盆噼啪作响,映得郭登脸上的鞭痕格外狰狞——这个提前开溜的滑头刚挨了二十鞭。
高岳看着这两个不成器的手下,气得太阳穴直跳,下令明日继续进攻。
郭登苦着脸:\"盾车、床弩和投石炮都毁了,明日难道让弟兄们用血肉之躯去挡箭?\"
高岳又是一脚:\"你以为老子想啃这硬骨头?代山贝勒下了死令,明日必须再攻!\"
\"让民夫先顶上吧。\"
高岳揉了揉眉心,\"我已下令让独孤承调运床弩的弩臂、攻城炮的轴承了。他娘的,燕山军的炮兵邪门得很,老子在大魏禁军都没见过打这么准的。\"
王鼎小声道:\"许是西域传来的......\"
\"管他哪来的!咱都得硬着头皮打。\"
高岳突然压低声音,\"叶克书给我透了口风,代山贝勒另有计划,我们正面只要牵制就行,连石廷柱他们都不知情。\"
\"什么?\"
郭登瞪大眼睛,\"咱们在前头卖命,他们倒藏着掖着?不拿咱们当自己人。\"
王鼎也涨红了脸:\"东狄人这是拿咱们当...\"
\"住口!\"
高岳厉声打断,紧张地望向帐外,\"活腻了?这种话也敢说!\"
他压低声音咬牙道:\"明日照常进攻,死多少人...都得打!\"
王鼎和郭登对视一眼,还想抱怨,却被高岳瞪了回去:\"牢骚话到此为止。记住,咱们现在......\"
他指了指头顶,\"人在屋檐下。\"
翌日朝阳刚刚爬上山脊,燕山军阵地上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还敢进攻?\"
罗城揉着惺忪睡眼,一把扯开帐帘,待看清远处景象时,顿时睡意全无:\"他们疯了吗?\"
晨雾中,黑压压的人群正缓慢向前蠕动——没有盾车掩护,没有箭阵压制,甚至连像样的甲胄都没有。
那些衣衫褴褛的民夫被驱赶着,像待宰的羔羊般推向死亡之地。
\"自由射击。\"
李药师的声音冷得像冰。
燕山军的弓弩手们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们大摇大摆地站在壕沟边缘,连避箭的动作都懒得做,像打猎般悠闲地搭箭上弦。
没了床弩和投石机的压制,燕山军士兵甚至不用躲在掩体后,直接大摇大摆的探出身子瞄准射击。
\"咻——\"
第一支箭精准地钉入一个白发老农的胸口。
老人踉跄着倒下时,手里还攥着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糠饼。
\"这哪是打仗?\"
一个年轻弩手吹了声口哨,\"简直是秋猎!\"
壕沟前很快变成了人间地狱。
箭矢穿透单薄的麻衣,将民夫们钉在泥地上。
有人抱着中箭的同伴哭嚎,下一秒就被三支箭同时贯穿。
几个机灵点的趴在地上装死,却被后方督战队一刀砍死。
代山贝勒端坐在中军大帐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屠杀。
身旁的石廷柱低声道:\"高岳这是在...\"
“无妨。”
代山摆摆手,“进攻不停就可以。”
他心知高岳这是在敷衍了事——没有盾车掩护,上去的士兵就像没穿盔甲就上战场,纯粹是送死。
但他没有点破,毕竟现在逼高岳派出嫡系部队也没意义。
这个时候上去的兵基本等于峡谷大决战别人都出六神装了,他裸装开团,打不了一点。
心里暗道:等和硕图迂回绕后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战场另一端,高岳面无表情地下令鸣金收兵。
残存的民夫如蒙大赦,哭喊着往回爬。
王鼎看着那些浑身是血的幸存者,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们连壕沟的边都没摸到。
\"报——伤亡统计...\"
书记官的声音在发抖。
\"不必报了。\"
高岳挥手打断,\"明日继续。\"
————
盛京皇宫的烛火在深夜依然通明,黄台吉手中的茶盏已经凉透,却浑然不觉。
济尔哈琅与豪革率残部悄然返回盛京,甚至未敢提前遣人报信。
直至将败军严密封锁在营中,二人才敢入宫面见黄台吉,禀报兵败之事。
“陛下……”
济尔哈琅嗓音沙哑,额头紧贴地面,“臣等无能,未能完成陛下所托,反致大军惨败……巴特尔、苏克萨哈、伊尔德、王世忠、张存仁……皆已战死,两旗精锐折损过半,汉军两蓝旗与草原正蓝旗……全军覆没。”
此时济尔哈琅和豪革跪在偏殿中,额头紧贴地面,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两个旗损失过半,三个旗全军覆没?\"
黄台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两位将领浑身一颤。
济尔哈琅的铠甲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陛下,燕山军联合草原骑兵围攻...巴特尔旗主为掩护主力突围,亲自断后...\"
(人死了怎么编都可以,为了团结必然是主动留下来断后)
黄台吉的手指死死扣住御案边缘,指节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中翻涌的怒火与惊骇。
战败已是事实,但更棘手的是随之而来的权力真空与朝局动荡。
汉军两蓝旗、草原旗——三旗的旗主、都统与骨干一朝尽丧,消息若传开,盛京必将天翻地覆。
范文程立于一侧,目光闪烁,迅速权衡利弊后上前一步:“陛下,当务之急是立即封锁战败真相。可对外宣称大军回程时遭遇瘟疫,伤亡惨重。”
“若让民众知晓我军被燕山军与草原联军所败,民意沸腾之下,恐被人利用逼朝廷远征漠南报复。草原广袤无垠,敌军若避而不战,我大军空耗粮草,必将徒劳无功啊!”
黄台吉闭目沉思,片刻后缓缓点头:“就依此计。济尔哈琅、豪革,你二人务必管好部下,统一口径。上层那些家伙瞒不住,但至少要压住民间舆论,绝不可让朕被民意裹挟,去打一场必败之战。”
豪革抬头,犹豫道:“陛下,燕山军如今势大,代山贝勒独木难支,是否调正黄旗前去增援?以防……”
“万万不可!”
范文程厉声打断,“镶蓝旗与镶黄旗新败,三旗权力真空,阿敏虽被幽禁却未死,莽古尔泰亦虎视眈眈。若正黄旗离京,他们趁机联合夺权,盛京必乱!届时内外交困,陛下何以自处啊?”
黄台吉瞳孔一缩,猛然意识到更深层的危机。
此次大败不仅削弱了他的军事力量,更会唤醒那些蛰伏的政敌——阿敏、莽古尔泰,甚至……代山。
他攥紧拳头,声音低沉而冷厉:“传令代山,即刻撤军回盛京。不可再与燕山军纠缠。”
他背着手在殿内踱步,靴底敲击着金砖:\"燕山军能以数千精锐配合草原部族,就将济尔哈琅和豪革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如今数万主力正与代山对峙...\"
话到此处突然顿住。
喀山先锋军覆没的消息,代山在战报中竟只字未提。
虽然一部分燕州高层心知肚明,但事关东狄颜面,谁都不愿点破。
豪革欲言又止,最终低头称是。
而东狄探子传回消息到盛京,特别是这种直接关系军事上的重要消息必须要慎重准确,需要时间验证,毕竟相当于打代山小报告,错了是要掉脑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