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战事正酣,燕山军中军大帐内的灯火却彻夜未熄。
自常烈的海东青东狄偷袭计划后,魏清与张克已连续数夜通宵商议对策。
“北面的假营寨今日即可完工。”
魏清用木棍指向沙盘上新插的小旗,“一万多壮丁和预备军日夜赶工,从外观上看与真营寨毫无二致。”
张克摩挲着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战事繁忙,早已无暇顾及形象。
魏清调遣壮丁和预备部队一万余人,耗时四日在燕山军中军大营北面十里处构筑了一座外观相似的营寨,旨在迷惑敌军主力。
毕竟,敌军喀山先锋军的覆灭并非最大损失,关键是至今东狄对燕山中军大营的存在和方位仅限于数十里范围内的猜测,难以触及。
北面森林的侦察兵亦不敢进入平原,因燕山军的反侦察绞杀能力极强,令其有去无回。
张克询问道:“假营寨不是摆着看的?你修得如此瓷实作何用?”
“不仅如此。”
魏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假营寨的作用不止于欺骗,更在于围困。只有将东狄军主力困住,迫使其硬闯李药师的防线,而非如现在般每日驱赶炮灰来消耗我军军械。”
张克凑近沙盘,仔细端详魏清所指的位置:“你是说……围点打援?”
“正是此意。”
魏清满意地点头,“困比杀更有效。只要能在后方困住这支部队,东狄联军将彻底丧失战场主动权,为了救援不得不发起不计代价的进攻。”
“而且假营寨内无水无粮,东狄军看似获得防守之利,实则是温水煮青蛙之计。”
魏清继续解释,“若将东狄军彻底逼入绝境,其临死反扑,与我军拼个四换一亦非不可能……”
“所以必须给他们留一条退路。”张克理解了。
魏清点头:“正是,只有在有希望时,才不会死战到底,实则一步步消耗其实力。”
“等他们饿得拿不动刀时……就是收割的时候。”
张克心说:统帅一军的大将,心思果然黑,不,是深沉,我喜欢。
帐外忽起急促脚步声,张克的亲兵三子满身尘土冲进大帐,单膝跪地呈上信筒:“爵爷,真定府加急信!”
火漆封印上烙着孙长清的私印。
张克利落当着魏清的面拆开密信,眉头微蹙后便将信纸递给魏清:“西面有人不老实。”
魏清接过信笺,指尖在“军官信息”四字上顿了顿:“我觉得不会是大魏。”
他语气笃定,“大魏禁军精锐和齐州军现在被多耳衮缠在济南府,吴启的耳目也没发现禁军调动——应该是西羌人坐不住了。”
张克点头。
燕山军崛起太快,根基不稳,对外情报网远不如那些老牌势力,先做好内部反间才是对他们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对外基本得靠大燕的“无偿援助”和往来商队的消息。
燕山军崛起太快,家底还是薄了些,高层情报终究差了些火候,得再熬几年。
“给真定府回信。”
张克略一思索,随即下令:“三子,记回信——同意宗云率部回防真定府,周仁、杜九收缩辅兵兵力,只需确保大军后勤线畅通。不重要的镇子直接撤兵,守住粮道即可,对不听话者暂且容忍怀柔。”
他眼中透露出一股冷漠,“先记着,战后慢慢清算。”
张克盘算着兵力还是不够。
三子迅速取笔记录,张克继续道:“必要时……可放弃两座刚投降的县城。”
“只要我们能咬住代山那支绕后的东狄军,”
魏清挑眉,“那两座城刚归顺,若弃之,恐失人心。”
张克嗤笑:“墙头草罢了,胜则忠,败则叛。此战若胜,他们是忠臣;若败,第一个城头变换大王旗。”
魏清不再多言,点头认可。张克看向三子:“复述一遍。”
三子声音铿锵有力:“一、宗云部星夜回防真定;二、周仁、杜九收缩辅兵防线退保粮道;三、必要时放弃新降两县。”
“很好,去吧。”
张克满意地点头,随即又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符,递给魏清,“为保万全,调一千保定城内的燕山重骑兵给你,务必围死饺子馅,别让他们跑了。”
魏清接过令符,嘴角微扬:“兄长放心,保证会让代山提前过年吃顿‘饺子’。”
北面十里处假营寨的轮廓渐渐清晰。
寨墙上火把如星,隐约传来“士兵”的谈笑声。
谁也想不到,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大营,实则是燕山军为东狄精锐精心打造的葬身之地。
翌日天刚破晓,魏清已整军出发。
张克立于中军帐前,目送魏清率领燕山军最后一支预备军北上布置——一万五千人,连同常烈、冉悼、薛白衣、李骁四将,将如一张大网一般张开。
马蹄卷起的尘土尚未落定,中军大营已显空荡。
此时燕山军的中军大营只剩下了他的五百亲卫和千余后勤兵,还有运送粮草军械的万余民夫。
代山等人确实眼光毒辣,一眼就看穿了燕山军的软肋——发展太快,兵力终究是硬伤。
张克知道自己在赌,但现在也不得不赌。
前线李药师的两万人不能动,要包住东狄那支绕行偷袭的军队,兵力少了根本兜不住。
要是让敌人从原路突回去,这次千载难逢的战机就浪费了。
“兵力还是不够用啊……”张克揉了揉太阳穴。
开战前觉得兵力充足,但真打起来这种大规模战役才发现处处捉襟见肘。
这次打完扩军的事,得抓紧了,哪怕编外军也行。
张克盯着沙盘上的兵力分布图,眉头越皱越紧。
燕山军中军大营现在就是个纯空壳子。
“二狗!”他朝帐外喊了一声。
亲兵王二狗小跑进来:“爵爷?”
“去,把保定府的最后一千燕山重骑兵调来中军大营。”
张克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中央,“既然底牌都亮出来了,那就当提前决战。”
王二狗迟疑道:“可重骑兵守营……”
“守是守不住的。”
张克环视着偌大的营帐,“以防万一,扔出去吓唬吓唬人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