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混沌塔激战带来的震荡感在星韵体内平息了些许,但心头的疑虑却如同藤蔓般缠绕不去。
她径直来到教师办公楼,在星衍略显惊讶的目光中,将他唤到了教学主楼那视野开阔的天台。
时值午后,微风带着初秋的微凉,拂动着两人的发梢。
星衍依言走到天台边缘,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
他俯瞰着下方沐浴在阳光中的圣城学院。
熙攘的学员如同彩色的溪流在道路间穿行,远处训练场传来隐约的能量爆鸣,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秩序井然。
然而,星韵敏锐地捕捉到,哥哥的目光并非聚焦于这喧嚣的日常。
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景象,投向某个遥远而模糊的虚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仿佛眼前这安宁的画卷,在他眼中只是某种脆弱的、随时可能崩裂的琉璃。
“怎么了?这么着急喊我出来?”
星衍侧过头,唇角勾起惯常的温和弧度,但眼底深处那抹难以察觉的沉凝并未完全散去。
星韵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星衍身边,同样将手放在栏杆上,冰冷的触感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
银色的发丝被微风撩起,红银异瞳望向下方,焦点却并不在那些移动的人影上。
她沉默了片刻,组织着语言,声音如同拂过的微风般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没,我只是想知道,关于混沌塔五十层的一个问题。”
她顿了顿,脑海中清晰地回放着那惊心动魄的最后瞬间。
残破的投影、冰冷的合成音、毁灭性的能量波动。
“我想知道,为什么在我战胜了烛烟姐姐的投影后,它突然又‘活’了过来?
它……它无视了自身的崩解,用一种完全不像烛烟姐姐的、冰冷机械的声音说着……
‘目标威胁等级超出阈值’,还有‘启动最终清除协议’……”
星韵终于转过头,红银双瞳如同探照灯般,直直地、带着审视地看向星衍的脸。
仿佛想从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中挖掘出被隐藏的真相。
“那是什么?是塔本身的故障?还是……某种预设的程序?”
星衍迎着她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仿佛在认真思索一个技术难题。
他沉吟了几秒,才用一种带着些许不确定和安抚意味的语气开口:
“超出阈值?最终清除协议?”
他轻轻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在栏杆上敲击了一下,
“这个……我确实不太清楚具体细节。
可能是蚀渊她刚开始设计这种高阶虚拟投影和智能战斗系统吧?毕竟你也知道,”
他摊了摊手,语气带上了一丝无奈,
“按照这个世界的主流发展路径,魔法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蚀渊走的这条科技与魔法融合的路子,是真正的‘前无古人’。
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在初期出现一些预料之外的……嗯,
‘程序错误’或者‘逻辑冲突’?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看向星韵,眼神显得很诚恳,
“我会尽快把这个问题反馈给蚀渊的,让她仔细检查一下核心逻辑树和威胁判定模块,
修补这个‘bug’。这种失控的‘清除协议’太危险了,不能留。”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符合蚀渊“技术狂人但缺乏经验”的设定。
但星韵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她敏锐地感觉到,哥哥在解释时,目光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飘忽,像是在回避着什么更深层的东西。
她决定抛出另一个更关键的疑问。
“还有,”星韵抬起了手腕,那对古朴的衔尾蛇银镯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是因为这圣器的原因吗?
还是……哥哥你在打造它的时候,或者后来通过手环,赋予了它什么特殊的能力?”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星衍,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总感觉它似乎并不只是用来施法的道具。
在塔里,面对烛烟姐姐投影的最后攻击时,它不止是防御……它好像……
干扰了什么,让我能‘看到’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她隐去了“时间感知”这个惊世骇俗的猜测,用了更模糊的表述,但眼神里的探究意味却无比清晰。
星衍的目光落在银镯上,他的眼神变得专注而深邃,仿佛在仔细审视一件久违的作品。
他伸出手,指尖在距离银镯表面寸许的地方虚虚拂过,仿佛在感受其上的能量流动。
片刻后,他收回了手,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我在打造这对镯子的时候,只倾注了纯粹的守护意念和必要的混沌魔力作为核心驱动。
没有添加任何额外的、用于特殊功能的材料或素材。
至于手环。”
他瞥了一眼星韵手腕上那个散发着幽蓝微光的金属环,
“它只是一个接入终端,负责连接蚀渊的系统,记录数据,提供导航和兑换功能。
它本身不具备干涉圣器运作的权限和能力。”
他顿了顿,看着星韵,
“至于你感觉到的其他能力……
也许是圣器在极端压力下与你自身力量产生的某种共鸣?
或者……是你那双眼睛在生死关头被激发出的更深层潜力?”
他微微歪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这个,我还真无法确定。”
听到星衍亲口否认了圣器的额外能力和手环的干涉,星韵的心微微一沉。
这意味着,银镯展现出的那种近乎操控时间感知的力量。
要么是自身在危机中觉醒的未知属性,要么……
就真的与她自身的双月之瞳有关。这让她对自身力量的认识又蒙上了一层迷雾。
天台上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声在耳边低语。
星韵的目光再次投向下方看似平静的学院,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感却如同阴影般悄然弥漫开来。
“哥哥,”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在试探着触碰一个禁忌的话题。
“你说……我们真的能安然地在学院里度过接下来的日子吗?”
她微微抬起头,红银异瞳中清晰地映着星衍的侧脸,带着紧张和探寻,
“我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像暴风雨前的宁静,空气里都绷着一根弦。”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不放过星衍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试图从中捕捉到哪怕一丁点的预警信号。
然而,星衍的神情依旧平静如水。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天际线。
夕阳的余晖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却也让那深邃的眼眸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收回目光,落在星韵身上。
他伸出手,温暖宽厚的手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轻轻落在星韵银色的发顶。
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带着包容一切的温柔,揉了揉。
“未来会怎样,没有人能百分百确定。”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磐石,“变数永远存在,危险或许潜伏在暗处。”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那份温和下,是磐石般的坚定。
“但是,星韵,”他加重了语气,“有我在。”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也蕴含着无需多言的承诺。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前面是什么风暴。”
星衍的目光穿透星韵眼中的不安,直抵她的心底,“我都会保护好你。”
他的承诺清晰而有力,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驱散了星韵心头的阴霾。
然而,在他收回手,重新望向远方天际时,那深邃眼眸最深处。
一抹难以察觉的、如同深渊般的忧虑,却悄然掠过,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