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韵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楼下的门廊阴影中。
天台之上,只余星衍一人,以及那被晚风卷起的、星韵残留的、带着一丝安心气息的微尘。
他依旧伫立在栏杆旁,指尖感受着金属被夜露浸染的冰凉。
星韵那句“我相信,有哥哥在”带来的短暂暖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是更加深沉的孤寂与沉重。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烬彻底沉入地平线,无边的黑暗如同巨大的幕布,温柔而窒息地笼罩了整个圣城。
只有天穹之上,一轮银月悄然升起,清冷的光辉洒落,给天台镀上一层朦胧的、近乎不真实的银色。
“或许……这就是命运?”
星衍仰望着那轮银月,低沉的自语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带着一种看透宿命的疲惫,“哪怕你获得了祂的双眼,洞察了万千轨迹……
最终,能改写的,又有几何?”
他的目光穿透清冷的月辉,仿佛在与某个无形的存在对话。
一丝自嘲的弧度爬上他的嘴角:“原来是银月吗?
呵……我还以为,会是血月当空呢。”
那语气中,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空间被无形之物轻轻拨动的涟漪感。
星衍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天台最高处的蓄水塔顶!
那里,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一个身影。
清冷的银月恰好悬于她的身后,为其勾勒出一道纤尘不染的轮廓银色的月光仿佛是她天然的披纱。
流淌在她那一头如霜似雪、几乎与月光融为一体的银白长发上。
她身姿高挑,比例完美得近乎神造。
一袭样式简约却流转着奇异月华光泽的白色长袍包裹着她,更添几分非人的清冷与神秘。
夜风拂过,吹动她几缕银丝,也拂动了她纤细手腕上系着的一对古朴银铃。
叮铃……
清脆、空灵、带着一丝悠远回响的铃音,如同从亘古岁月中传来,轻轻敲碎了天台的寂静。
星衍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体内沉寂的混沌魔力如同被唤醒的巨兽,在经络中无声咆哮。
但他面上却维持着极致的冷静,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
此刻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寒刃,死死锁定了塔顶的身影。
“你终究还是来了。”
星衍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喜怒,却蕴含着山岳般的压力,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锚定’到这个时间节点的?”
他的目光扫过对方,试图从她身上找到穿越时空的痕迹或依凭,
“跨越时间的湍流,付出的代价……不小吧?”
塔顶的少女,或者说,未来的星韵?微微侧首,月光照亮了她小半张脸。
那张脸,依稀有着星韵未来的轮廓,却褪去了所有的青涩与温度。
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精致与……漠然。
她没有回答星衍的问题,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呵气,如同冰晶碎裂,带着无尽疏离。
星衍缓缓放下搭在栏杆上的手,双臂自然垂落,但整个人的气场却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
他环抱双臂,姿态看似放松,实则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战斗状态。
“这里,”他抬手指了指脚下灯火阑珊的圣城学院,
“不是适合我们‘叙旧’的地方。能量波动稍大一点,教廷的老古董们就该坐不住了。”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对方,
“如果你想‘交流’,我知道一个足够空旷的‘场地’。”
他做好了对方拒绝甚至立刻动手的准备。
时空旅者,尤其是带着如此冰冷气息的旅者,往往意味着不可预测的变数与危险。
然而——
“好。”
一个清冽、毫无起伏、如同冰泉流淌的声音响起,干脆得超乎星衍的预料。
未来的星韵……竟然同意了?
星衍眼神微凝,没有丝毫犹豫。
他右手在身侧虚虚一划,指尖流淌出深邃的混沌魔力,瞬间撕裂了空间。
构筑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闪烁着不稳定幽光的空间裂隙。
“跟上。” 他率先踏入裂隙,身影消失不见。
未来的星韵面无表情,一步踏出,身影如幻影般融入裂隙。
在她消失的刹那,那对银铃再次发出一声短促而清越的叮铃声,仿佛在宣告她的到来与离去。
地点转换:圣城以西约40公里,荒芜戈壁。
空间裂隙在呼啸的夜风中闭合。星衍与未来的星韵,一前一后,出现在一片死寂的戈壁滩上。
脚下是粗粝的砂石,远处是起伏的黑色山峦剪影,头顶是浩瀚无垠的星空和那轮愈发皎洁的银月。
凛冽的寒风卷起沙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显此地荒凉与肃杀。
这里远离人烟,能量波动再剧烈,也难以引起圣城的注意。
两人隔着约十丈的距离,相对而立。星衍的衣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凝视着月光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声音在空旷的戈壁上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丝冰冷的质问:
“所以……” 星衍的声音如同冻土下涌动的暗流,
“跨越时空长河,不惜代价锚定于此……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砂石无声化为齑粉。
“是为了改变那些已经发生的‘未来’?试图抹去既定的伤痕?”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对方的灵魂,“还是说……你是来阻止我的?阻止我修正那条通往更绝望深渊的歧路?”
未来的星韵静静地站着,仿佛亘古不变的冰雕。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向虚空,似乎想要抓住那流淌的月光,又或者想抓住某个早已消逝的幻影。
但最终,那只手只是徒劳地、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缓缓垂落。
“不知道。”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第一次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迷茫,仿佛承载了亿万年的孤寂,
“可能……都有吧。”
她微微仰起头,望向那轮银月,银色的眼瞳中倒映着清辉,却空洞得令人心寒。
“我只是……想要一个‘好’的结果。”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凄怆,
“一个……能和哥哥一起,平静地……活下去的结果。”
“活下去”三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仿佛那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所以——” 星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痛心,
“你就在‘幻境试炼’中,故意‘遗失’那关键的圣器,引导过去的你去寻找。
然后,你暗中推动,让那贪婪的‘千瞳之主’艾厄多斯吞噬星韵。
让她在生死边缘,在邪神力量的侵蚀下,强行使她获得那本来就不属于她的‘双月之瞳’。
用这双眼睛,去窥探、去妄图改变那早已注定的命运轨迹?!”
他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让脚下的戈壁震颤。
“这就是你所谓的‘好结果’?用过去的星韵作为赌注,用她的痛苦和绝望作为燃料?!”
“是的。”
未来的星韵没有否认,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我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改变那个‘未来’。”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星衍停下脚步,距离对方已不足三丈。他深深地、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在寒风中飘散,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
“‘星韵’……”
他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复杂到了极点,看着眼前这个来自绝望未来的“妹妹”。
眼中充满了深沉的忧虑,“强行改变既定的命运轨迹……
你知道,这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那代价……可能比你试图逃避的那个未来,更加残酷。”
未来的星韵缓缓转过头,那双空洞的银瞳终于聚焦在星衍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迷茫,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冰封般的决然。
“不知道。” 她的声音如同寒风中的冰棱,清脆而刺骨,“但——”
话音未落!
呲——!
恐怖的寒气以她为中心骤然爆发!戈壁滩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无数细小的冰晶,如同银色的粉尘般弥漫开来。
月光仿佛都被冻结!
只见她伸出的那只手,掌心之中,无尽的寒气疯狂汇聚、压缩、凝形!
一把通体剔透、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意的冰晶长剑凭空凝结!
剑身流淌着月华般清冷的光泽,剑尖直指星衍的心脏!
“——我不想再坐以待毙了。”
未来的星韵手持冰刃,剑尖遥遥锁定星衍,清冷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宣判。
银月之下,戈壁之上,一场跨越时空、关乎命运的对决,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