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如同饥饿的狼群，在洞外发出凄厉的呼号，卷起漫天雪沫，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混沌的灰白。
山洞内，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焰是这片小小空间里唯一的光源与热源，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在粗糙的石壁上投下三人摇曳的身影。
莉娅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凑近火堆，橘黄的火光在她粉色的瞳孔里跃动。
她看着对面正用一根树枝轻轻翻动柴火、让火焰燃烧得更旺的星韵，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憋了一路的问题问了出来：
“星韵……那个，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莉娅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背景音下显得有些轻。
“这一路上，我们也看到不少商队和马车了。明明可以租一辆马车，舒舒服服、快一点赶到冻石镇嘛！”
“为什么我们非得用走的？这荒原的风跟刀子似的，冻死人了！”
她缩了缩脖子，裹紧了身上的厚斗篷，语气里带着点小抱怨和真切的不解。
这个问题在她离开辉烬城看到第一支商队时就冒出来了，只是之前气氛一直有些沉重，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
星韵翻动柴火的手微微一顿。
跳跃的火光映照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沉静的轮廓。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洞口那被风雪模糊的视野，投向了更遥远的、未知的旅途。
“租马车吗……”
星韵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思索的意味，如同在咀嚼着某种深刻的滋味，“确实，那样会快很多，也会舒服很多。”
她放下树枝，双手环抱着膝盖，下巴轻轻抵在上面，红银异瞳凝视着跳动的火焰，眼神有些悠远。
“但是莉娅，”她缓缓开口，声音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平和。
“在我看来，我们这一路上所经历的一切——脚下的冻土、呼啸的寒风、磨破的靴子、甚至差点迷路的惊慌……”
“这些‘艰辛’，和那些与怠惰傀儡的搏杀、与蚀心者交手的无力感一样，都是构成这段旅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的确是为了寻找脑海中那道被抹去的身影，为了解开‘死亡’之谜，才重新踏上这漫漫长路。这目标像北极星一样指引着我，很重要。”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但是，”她话锋一转，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种奇特的感悟。
“我踏上这条路，并不仅仅是为了抵达那个‘终点’。如果仅仅是为了结局，或许……蚀心者说得对，我该想尽一切办法走捷径。”
她自嘲地笑了笑。
“可那样的话，我错过的，会是沿途的风霜、伙伴的扶持、每一次跌倒后咬牙爬起的瞬间、还有此刻……在这避风的山洞里，听着风雪，围着篝火说话的……感觉。”
星韵的目光扫过莉娅充满困惑的脸，又掠过旁边闭目养神、但显然也在聆听的时烬。
“目的固然重要，但沿途的风景、经历的一切、甚至承受的痛苦，同样是不可多得的、独属于我们的‘回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它们打磨着我们，塑造着我们，让我们在抵达终点时，不仅仅是一个寻得答案的‘结果’，更是一个经历了整个旅程、变得不一样的‘人’。”
“如果只是为了答案而忽略了过程，那得到的答案，或许也会失去它应有的分量吧？”
她说完，再次望向洞外越来越猛烈的风雪，黄昏的天空被厚重的铅云彻底吞噬，只有无尽的雪白在黑暗中翻腾。
“呃……”莉娅眨了眨眼，脸上的困惑被一种“话题突然变得好深奥”的尴尬取代。
她只是想吐槽一下走路太累而已，没想到引出星韵这么一番关于“旅途意义”的感慨，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沉重。
“抱……抱歉，我好像……把话题带偏了？”她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星韵轻轻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不，没关系。说出来，反而让我更清楚自己的想法了。”
莉娅松了口气，为了活跃气氛，也出于好奇，换了个方向问道：
“那……等我们到了极北之地，找到了你想要找的东西或者答案之后呢？我们又该去哪里？总不能一直在冰天雪地里待着吧？”
她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探险的兴奋。
“之后啊……”星韵微微歪头，一根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下巴，红银异瞳中流露出真实的迷茫。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仔细想过。”她坦诚地说。
“好像每次都是，解决了一个地方的事情，脑海中就会莫名其妙地蹦出下一个要去的地方的名字或者感觉……就像这次来极北之地一样。”
她放下手，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回溯自己混乱的记忆长河：
“可能……这和我破碎的过去有关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她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九岁之前任何清晰的画面。十岁那年……我就被永夜教团的人抓走了，关进某个……暗无天日的工厂里。”
篝火的光芒在她脸上跳跃，却驱不散她眼底骤然涌起的阴霾。
时烬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灰烬般的瞳孔静静地看着她。
“整整四年……”星韵的声音很平静，但那份平静下压抑着沉重的过往。
“像牲畜一样被压榨、被奴役，看不到一丝光亮和希望。”
“支撑我活下来的，大概就是……一个模糊的念头，一个感觉……感觉外面还有人在等我？或者……我必须要出去找到谁？”
她苦笑着摇摇头，“那段记忆太混乱了，只记得逃出来的那一天，身上沾满了机油和不知道是谁的血……”
山洞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洞外更加狂暴的风雪呼啸。
“逃出来之后，记忆更是断断续续的。”
星韵的眼神有些空洞。
“好像……一直在寻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人？但总也找不到。后来……大概是在某次寻找的过程中，我遭遇了袭击。”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某个位置，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剧痛。
“重伤，昏迷……差点真的死了。再醒来时，就只剩下一个强烈的念头——复仇。找到那个袭击我的‘某人’。”
她的语气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
“所以，你看，我的旅途，从一开始就充满了黑暗、丢失和追寻，几乎没有所谓的‘正常生活’。”
莉娅听得呆住了。
她张了张嘴，粉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她一直以为星韵和她们一样，虽然各有烦恼，但至少有过相对完整的童年和家庭。
她无法想象，一个十岁的孩子，在暗无天日的工厂里被压榨四年，逃出来后还要在破碎的记忆和仇恨中挣扎求生……那是怎样的地狱？
“原……原来是这样吗？”
莉娅的声音有些发涩，她看着火光下星韵那张带着疲惫却依然坚毅的侧脸，一股强烈的同情和敬意交织而生。
“我还以为……你和我们都差不多呢……没想到……”
她说不下去了，只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如果是她自己经历那些，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星韵这样，还能保持着前行的勇气，甚至能在风雪中谈论“旅途的意义”。
“没什么‘没想到’的。”
星韵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过去无法改变，但至少现在，我们在一起，走在同一条路上，这就够了。”
她看向莉娅和时烬，红银异瞳在火光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未来的路，等我们到了极北之地，找到该找的，自然会有新的方向出现。现在，先好好休息，迎接明天的风雪吧。”
她不再说话，重新拿起树枝，轻轻拨弄着火堆。
跳跃的火焰将三人的影子拉长在石壁上，山洞外，暴风雪正用它狂野的咆哮，为这片荒原谱写着一曲凛冬的序章。
而属于她们的、通向冰封绝域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ps：（由于星衍被抹除，与他相关的大部分人在记忆方面都有不同程度的修改，所以才导致前后不一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