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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轮的汽笛声撕开暮色,像一柄钝刀反复切割着渐沉的黄昏。

胡好月扶着冰凉的栏杆,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海风吹乱她鬓角的碎发,露出颈侧细小的珍珠耳钉,在浪涛反射的碎光里明明灭灭。

甲板上攒动的人影像被揉皱的纸,只有远处香江的灯火还固执地亮着,像谁遗落的碎钻。

罗友谅站在她身侧半步的距离,海风掀起他深色西装的下摆,露出内里熨帖的白衬衫。

他没看海,目光始终焦着在那片越来越模糊的陆地轮廓上,瞳孔里的光比海水还要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随着船的推进一点点沉入海底。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闹声,被风撕成细碎片段,反倒衬得他周身的沉默愈发厚重。

“嘎!”

一声尖锐的啼鸣划破空气。

一只海鸥振翅俯冲下来,翼尖几乎擦过栏杆,下一秒竟稳稳落在胡好月伸出的手臂上。

灰黑色的羽翼带着海风的腥气,细长的脚爪轻轻蜷起,并不伤人。

胡好月脸上倏地绽开一抹笑,眼尾的红痣都柔和了几分,她微微侧过头,用手摸了摸海鸥顺滑的羽毛,那瞬间的温柔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细碎的涟漪。

可这涟漪很快就被冻住了。

海鸥突然不安地扑腾了一下翅膀,尖喙急促地啄了啄她的手腕。

胡好月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褪去,眉头已猛地蹙起。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悬在半空,似乎想再摸摸那海鸥,却在触到羽毛的前一刻停住了。

她的目光越过海鸥,望向天边。

方才还泛着橘红的晚霞不知何时已被铅灰色的云层吞噬,风里的腥气陡然变浓,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那抹温柔迅速从她眼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锐利的沉静。

她轻轻一抖手臂,海鸥振翅飞入铅灰色的云层,只留下几点细碎的羽屑。

“要起风了。”

她开口,声音比海风还要凉,尾音被风卷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没回头,目光依旧锁在天边翻滚的乌云上,侧脸的线条在阴翳里显得有些冷硬。

罗友谅的视线从远方收回,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

他喉结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一步,左手自然地扶上她的腰。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隔着衣料传来沉稳的温度,像在动荡里投下的锚。

胡好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半扶半护着转身。

甲板上的人群已开始骚动,有人忙着收起晾晒的衣物,有人匆匆往船舱口走,孩童的哭闹声混着风声变得嘈杂。

罗友谅微微侧身,用自己的肩膀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劲风,两人并肩往船舱走去。

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踩在船身轻微的晃动之外,扶在她腰间的手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力度,既不会让人觉得束缚,又能稳稳托住她可能因颠簸而不稳的身形。

船身开始随着渐强的风浪轻轻摇晃,栏杆上的水珠被风扫起,溅在裤脚留下深色的痕迹。

胡好月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没人能看清她在想什么。

罗友谅依旧沉默,但扶着她的手又收紧了些,仿佛要将两人的影子也重叠在一起,抵御着这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身后的汽笛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沉闷,像是在回应天边隐隐的雷声。

香江的灯火彻底被乌云吞没了,只有船舷边掀起的浪花越来越白,像被撕碎的绸缎,在越来越沉的暮色里翻涌不息。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船舱入口的阴影里,只留下风声在空旷的甲板上呼啸。

船舱走廊里的吊灯随着船身剧烈摇晃,黄铜灯链撞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谁在慌乱中打翻了一串铃铛。

宋小草死死攥着胡安全的手腕,碎花布衫的衣角被风灌得鼓鼓囊囊,整个人像棵被狂风扯拽的芦苇,脚跟在地板上划出半寸长的白痕。

“唉呀妈呀!”

她踉跄着往门框上撞,鬓角的银发被吹得贴在脸颊,“这船摇摇晃晃的这是咋了?刚才还稳当着呢!”

胡安全的手心里全是汗,另一只手死死扒着门把手,指节泛得发白。

他脖子上的粗布汗巾滑到肩头,露出被勒出的红痕,喉结上下滚了两滚:“不会是船出问题了吧?我瞅着刚才甲板上的人都跟疯了似的跑……”

“呸呸呸!”

宋小草腾出一只手在他胳膊上连拍三下,银镯子撞出急促的脆响,“你这乌鸦嘴赶紧闭上!船出问题了咱们一船人都得喂鱼!上回在码头听人说,这铁家伙结实着呢!”

话没说完,船身猛地往下一沉,她尖叫着往胡安全怀里扑,两人抱着在走廊里转了半圈才站稳。

“姥姥,爸爸妈妈回来了。”

里屋传来罗爱月细声细气的嗓音,像根轻轻绷紧的棉线。

他盘腿坐在铺着蓝布褥子的床角,怀里抱着布老虎,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溜圆,望着门口被风推开的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胡好月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海风吹乱她鬓边的碎发,几缕贴在唇角,她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的镯子。

“好月!”

宋小草挣开胡安全的手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指腹在她袖子上捏出几道褶子,“咋了这是?这船晃得跟筛糠似的,是不是外头出啥事儿了?”

胡好月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贴着宋小草冰凉的指尖。

她往屋里走了两步,裙摆扫过门槛边的木盆,盆里的水晃出半瓢来。

罗友谅跟在她身后关上门,风被挡在外面,舱内顿时安静了不少,只剩下船板咯吱咯吱的呻吟。

“娘,没事。”

胡好月挨着宋小草坐下,另一只手摸了摸罗爱月的头顶,指尖拂过那根红头绳,“外面起风了,海上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变就变。等会儿风过去了,就稳当了。”

她说话时眉眼弯着,眼尾里像盛着暖光,方才在甲板上的冷硬荡然无存。

宋小草看着她眼底的笑意,竟真生出几分安稳来。

罗守月从床上溜下来,钻进她怀里,小脑袋在她衣襟上蹭了蹭:“妈妈,海鸥刚才跟我说,海盗来了。”

“是呢,”胡好月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发顶,声音软得像棉花,“咱们乖乖待着,等风停了再出去。”

宋小草看着女儿眼角那抹笃定的笑,心里的慌劲儿竟真的散了大半。

并没有听到罗守月那句海盗来了的话。

她拍了拍胡好月的手背,又瞪了眼旁边还在搓手的胡安全:“听见没?好月说没事就没事,你那瞎担心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

胡安全嘿嘿笑了两声,往一边挪了挪:“那我去把早上买的饼子拿出来?吃点东西,说不定船就不晃了。”

船身又猛地晃了一下,头顶的灯绳晃得更厉害了。

胡好月拢了拢女儿的衣襟,抬头望向窗外。

铅灰色的浪头正拍打着舷窗,像无数只攥紧的拳头。

但她眼底的笑意丝毫未减,仿佛早已知道,这场风雨过后,会发生什么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