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野见到胡好月,脖子倏地红了,像被灶膛里的火燎过似的。
她攥着四斤递来的布包角,偷偷抬眼瞧去。
胡好月正靠在门框上,月白色的确良衬衫下摆掖在蓝布裤里,衬得腰肢细细的,一双杏眼弯着,笑里带着点打趣人的促狭。
“好月。”
关野低低喊了声,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在这屋里躺了一晚,都是婶子隔三差五来送吃的,有时是个热乎的白面馒头,有时是碗撒了葱花的鸡蛋汤,从不多问,在她犯瘾发抖时,默默往灶膛里添把柴,让屋里暖烘烘的。
“这是打算跟四斤走了?”
胡好月往前倚了倚,发梢随着动作滑到肩前,眼尾扫过两人交握的手,笑意更浓了。
关野被她看得更不好意思,耳朵尖都红透了,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嗯。”
这一声应得轻,却比刚才喝的热水还暖,从喉咙一直热到心里。
“行吧。”
胡好月直起身,从门后拎过个小布包递过来,“里面是些晒干的山楂片和陈皮,养生解乏。以后可得长几个心眼,再不能被人哄得团团转了。”
她顿了顿,又笑,“对了,等你把身子养好了,咱们去郊外马场骑马?我前阵子发现个好地方,马温顺得很。”
关野眼睛一亮,先前在娘家时,她跟着哥哥们去过几次马场,最爱那马跑起来风掠耳边的爽利,后来嫁人后就再没碰过。
她忙不迭点头:“行!拉钩!”
说着就想伸手,又想起自己手上还有薄茧,赶紧缩了回去。
胡好月瞧着她这小动作,没点破,只扬了扬下巴:“拉钩算数。”
倒还真是有些小孩脾性的。
这时四斤轻咳了声,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问道:“谅哥呢?”
“上学去了。”胡好月摆摆手。
“下午才回来,你别管他。赶紧带着关野回去,好好养养才是。”
“那等有谅哥回来了,嫂子您替我说声谢。”
四斤忙道,又拉了拉关野的手,“咱们该走了。”
“快走吧。”
胡好月笑着挥手,转身往院里走,刚走两步又回头,眼神落在关野头顶,顿了顿才道,“路上慢着点,好好照顾她。”
四斤愣了下,随即重重点头:“我知道。”
两人并肩走出四合院,一旁筒子楼的巷子里飘着各家做饭的香味,隔壁的收音机正放着《在希望的田野上》,调子亮堂得很。
关野走得慢,四斤就陪着她慢慢挪,布包拎在手里,轻得像没装东西,心里却沉甸甸的,都是踏实。
胡好月站在院门口,望着两人的背影,指尖捻着狐火,眼里闪过丝微光。
先前关野头顶那团黑气,浓得化不开,像泼了墨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方才她点头应着“跟四斤走”时,那黑气竟慢慢散了,露出底下一层薄薄的白,虽还弱,却透着股活气。
就像冻了一冬的土地,终于等来了开春的风。
她收回目光,转身往院子里走,嘴里哼着小曲。
这世道啊,总有熬不过去的坎,可只要心里还有盼头,有个人肯拉一把,再黑的路,也能走出亮堂来。
关野,总算是要熬出头了。
她也觉得自己越来越有人性了。
巷口那边,四斤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朝四合院方向看了眼,又低头对关野笑:“以后咱们常来给嫂子送些新鲜菜,她人真好。”
关野点点头,阳光落在她脸上,苍白里透着点红,眼里有了笑影:“嗯,等我好了,咱们先去买些毛线,我给好月织件毛衣。”
风从巷口吹过,带着槐花香,暖融融的。
听到这话,四斤胸口闷着,她知道大小姐,以前从来不会这些的,没想到,现在织毛衣都会了。
她所受的苦,以后他慢慢来补上,让她都甜。
罗有谅抽了一支烟,烟雾缭绕在空气中,将发财最近跟一个女人处对象,是其他学校的。
一回来就看到锁自行车旁的罗有谅,看着他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心事,而一旁有很多女大学生偷偷摸摸的看他。
将发财无奈的摇了摇头,走了上去。
“罗有谅,你一个人在这干啥呢?”
罗有谅将烟头丢地上,皮鞋踩了一脚,抬头瞟了一眼他。
“回来了?”
“昂!咋了?最近数学课有些听不懂,你呢?”
“略懂。”
将发财无语的看了一眼他,随后想起什么,靠近他,悄悄说道:“咱们班那个吴芳,怀孕了,你可得小心点啊,最近我看她老是盯着你失神,你可得多几个心眼。”
罗有谅一愣,笑了一下,“你这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自己觉得没问题吗?”
听着罗有谅这句话,他一愣,百思不得其解。
“啥意思?”
“最近有一个学术讨论,你替我去,我就告诉你。”
将发财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大哥,你可别开玩笑了,就我?去了别人不得立马看出破绽。”
“你就去给我签到就行了,其他的有人负责。”
可恶的资本家,将发财心里暗骂,“行,我替你去,哪里?几点?”
“下午,大教堂。”
“行,不过下午你自己怎么不去?”
将发财有些好奇了,这每天大多数空着位置,学习还这么好,他到底干啥去了?
“兄弟回来了,得去看看。”
罗有谅轻描淡写的说着。
今天二斤从香江回来,他有事情要交代,下一年他还要去国外做一年交换生,得把一切安排都做好。
“我明年去英国,这边的事得托付给他。”
“英国?”
将发财惊得提高了音量,旁边女生的目光唰地投过来,他赶紧压低声音,“你啥时候申请的交换生?我咋不知道?”
罗有谅这才转头看他,嘴角勾了下,那笑意却没到眼底:“上周批下来的。”
难怪最近总不见人影,将发财心里嘀咕,又想起吴芳的事,忍不住又劝:“那你也得注意着点,吴芳……”
“她没事。”
罗有谅打断他,指尖的烟转得更快了,“你别瞎操心。”
他看了看地上那截被踩灭的烟头,又望了望他的身影,只觉得罗有谅要去英国的事,让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