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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天人幽冥 > 第139章 渝州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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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三人乘小船远去后,王仙君独自留在客舱内,盘膝坐在床榻上,想趁着空闲打坐修炼。

可他初学法术不久,心性本就尚未稳固,走廊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旅客们低声交谈的喧闹声虽轻,却时不时的穿透船板传进客舱里来,像无数根细针般扰着心神 —— 他越是想集中注意力,思绪就越乱,脑海里杂念纷飞,连半分入定的迹象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得放弃打坐,尝试着将师父教给他的聚灵之法,在体内经脉中慢慢运转。可连着试了数次,每次明明能清晰感知到体内的灵力,却始终无法将那些灵力牵引到经脉中游走,更别提凝聚成法。一次次的失败让他渐渐气馁,忍不住攥紧拳头,重重捶了自己大腿两下,低声懊恼道:“我怎么就这么笨呢!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话音落下,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心神愈发慌乱。额头上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脸色也因急躁憋得通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摆,满心都是挫败。

就在他烦躁不安、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无意间抬眼望向舱外 —— 只见远处的岸边,一棵老树枝冠上,正坐着一只成年猿猴,怀中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猴。那小猴起初紧紧缩在母猴怀里,一双黑亮的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没过多久,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的注意,它试探着从母猴怀中探出身子,先是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去触碰不远处一根斜生的枝丫。

王仙君的目光随着小猴的动作移动 —— 那枝丫上结着几颗红彤彤的熟透果实,只要小猴再勇敢地多迈出几步,爪子便能够到。可它似乎还在犹豫,爪子悬在半空,既向往着果实的香甜,又贪恋着母猴怀中的安稳。

母猴早注意到了小猴的小动作,却没有伸手将枝丫拉到它面前,反而依旧保持着坐姿,任由小猴在怀里试探 —— 既不阻拦,也不帮扶,只静静看着它一点点壮起胆子。它心里清楚,小猴总有一天要长大,自己护不住它一辈子,这世间的奇妙与凶险,终究要它自己去面对、去闯荡,眼下这点试探,不过是开始。

小猴连着伸了几次爪子,却始终舍不得多离开母猴半分,爪子紧紧扒着母猴的皮毛,只敢将身子微微探出去。明明那结着果实的枝丫近在眼前,再往前挪两步便能够到,可它犹豫了又犹豫,终究还是缩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猴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迈出了 “猴生” 第一步 —— 它一只爪子死死攥着母猴的毛发,另一只爪子尽量伸得笔直,指尖几乎要碰到果实的果皮。可它身躯太小,臂膀又短,连着试了三四次,指尖每次都擦着果实掠过,始终差着一点距离。

没能够到果实,小猴有些委屈地缩回爪子,抬头望着母猴,想要求得一点安慰或是帮助。可母猴像是没看见它的目光,只顾着低头啃食自己手里的果实,咀嚼的动作清晰传来,果肉的香甜仿佛顺着风飘到了小猴鼻尖。小猴看看母猴口中的果实,又转头望向一旁的枝丫 —— 那几颗熟透的果实红得发亮,在暮色里仿佛正朝着它轻轻招手,诱惑着它再勇敢一点。

小猴先是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缓缓抬起一只爪子,试探着向那根结满果实的枝丫踩去 —— 可爪子刚触到冰凉的枝干,它又像被烫到般猛地收了回来,还对着树枝低低嘶吼了一声,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又像是在试探树枝是否安全。

然而,树枝纹丝不动,连一片叶子都没晃动。小猴盯着枝干看了片刻,终于再次鼓足勇气,将爪子稳稳落在了枝丫上 —— 它小心翼翼地踩着枝干,还不忘转头望向母猴,可母猴依旧低头啃着果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完全没在意它的举动。

见母猴没反应,小猴反而定了定神,转回头盯着眼前的果实,慢慢往前跨出第二步。这一次,它的爪子稳稳踩在枝丫上,身体微微前倾,伸出另一只爪子 —— 指尖终于触到了果实光滑的表皮,只要再稍加用力,就能将果实摘下来。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色彩斑斓的鸟儿突然扑棱着翅膀,落在了小猴身前的枝丫上。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小猴瞬间被吓住,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也顾不上果实,转身就往母猴怀里躲,紧紧扒着母猴的皮毛不肯松开。

那鸟儿却毫不在意,只低头用尖喙叼住一颗最红的果实,随后扑棱着翅膀,径直朝着远处的树林飞去,只留下空荡荡的枝丫,在风中轻轻晃动。

“可惜!” 王仙君望着船舱外,忍不住低叹一声 —— 眼看着小猴就要摘到果实,却被突然飞来的鸟儿坏了好事,他都替那小猴觉得遗憾。可叹的余音还在唇边未落,他脑中忽然闪过师父此前的叮嘱 ——“欲速则不达”。师父当时还说,凡事从来不是旦夕间强求就能成的,唯有沉下心坚持下去,日积月累,方能有所得。

这念头如清泉般漫过心间,先前盘踞在胸中的急躁与焦虑,竟渐渐消散开来。他定了定神,重新盘膝坐好,指尖轻轻按在膝上,一点点调整呼吸。这一次,紊乱的气息慢慢归于平稳,纷杂的思绪也悄然沉淀,真真切切静了心神。

虽经脉中的灵力依旧滞涩难调,像被无形的屏障困住般难以调动,可他的感官却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敏锐。先前让他心烦意乱的船只动静 —— 旅客间的低声交谈、往来走动时的脚步声、船板轻微的晃动声,此刻竟都不再扰人。他静静听着,那些细碎声响里藏着的烟火气,反倒让他生出几分对世事的通透了然,也慢慢触到了人间最本真的模样。

他还能清晰察觉到船远处枝丫在江风中轻轻飘动的震颤,连叶片摩擦的细微声响都听得真切;能分辨出鸟儿展翅时翅膀扇动的 “呼呼” 声,与虫豸在树枝上爬行时 “嚓嚓” 的摩擦声 —— 这些此前被他忽略的细碎声响,此刻竟成了让他定心的 “杂音”,将他彻底从焦躁中拉了出来。

时光在静谧中悄然流逝,待王仙君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江面上只剩下远处零星的灯火。他心头一紧,连忙从怀中摸出石胜临走前交给自己的引路物件,起身快步跑出客舱,朝着甲板上的船首奔去。

赶到船首时,四周已彻底沉入昏暗,只有船楼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王仙君借着这点光亮,在物件旁找到那把小巧的铜锤,小心翼翼地对着中间那块琉璃般的晶石轻轻一敲 ——“咔” 的一声轻响后,晶石骤然亮起温暖的红光,柔和的光晕瞬间漫开,将他的脸庞与周身都染成了红色。

他提着发光的物件,在船首四处寻找可以悬挂的地方,可船首的栏杆与桅杆上要么缠着绳索,要么没有合适的挂钩,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稳妥的悬挂处。

想到师父三人或许已经在回来的路上,王仙君索性不再寻找,双手高高举起那发光的物件,让红光尽可能地向远处扩散,好让江上归来的小船能一眼看到这抹指引的光亮。

也不知在船舷边立了多久,他高高举起的手臂先开始泛酸,而后指尖不受控地发颤,连带着整条胳膊都微微晃动。他连忙换了只手继续举着,目光仍紧紧锁着江面,耐心等着师父三人归来。

心底的焦急像潮水般一阵阵往上涌,他每隔片刻便忍不住探身往船舷外张望,可此刻天色早已沉得发黑,江面被浓墨般的夜色裹着,只能听见江水 “哗啦、哗啦” 拍打着船身,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静。远处零星有几艘船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忽明忽暗,反倒让他的焦躁更甚,不自觉地用脚尖轻轻敲着甲板,发出细碎的声响。

就在这时,江面上传来 “呼呼” 的风声,一张帆布在红光的映照下,突然出现在船舷外侧。他心头一紧,连忙快步跑到船边,俯身朝下方望去 —— 红光里,胜叔和铁叔正稳稳立在小船上,而师父则静静躺在船中央,抬眼望见他时,还缓缓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浅笑。

“师父!胜叔!铁叔!你们终于回来了!” 他难掩激动,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石胜轻轻应了声:“嗯,回来了。” 说着,他伸手将帆布慢慢收回,顺势卷成紧实的一卷,用绳子牢牢捆住。抬手朝船上一抛,那帆布卷便 “咚” 地一声落在甲板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我先上去。” 樊铁生话音未落,已俯身用一只手拦腰抱起青鸟。青鸟浑身力气像被抽干,手脚软软地垂着,耳边只听 “嗖” 的一阵风掠过,小船渐渐退向远处。

他昏沉间抬眼,先望见船舷的轮廓闯入视野,王仙君正立在船边,手里提着那盏泛着红光的物件;下一秒,视线便随着樊铁生的动作急速下坠,朝着甲板靠近。

王仙君目光紧紧锁着下方 —— 只见樊铁生单臂抱着师父,身形轻轻一跃,脚下的小船竟连一丝晃动都没有,他整个人已稳稳落在甲板上。更让人惊叹的是,那落地的瞬间,竟静得没有半分声响,仿佛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地面。

王仙君还在心里暗叹樊铁生轻功卓绝,另一个身影已落在身旁,正是胜叔。他手里攥着一根绳子,刚站稳便快步走向船边,手臂微微发力,竟将那艘小船稳稳提了上来,动作举重若轻。这般惊人的臂力,看得王仙君眼底满是震撼。

樊铁生转头看向他,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你再练上几年,也能有这般身手,不必急。”

王仙君默默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师父身上 —— 见他浑身瘫软、毫无力气的模样,方才因重逢而起的喜悦渐渐褪去,一丝担忧悄然爬上心头,攥得他心口发紧。

石胜将小船放回江面远处,又用绳子牢牢固定在船身一侧,转身回来时,正好撞见王仙君眼中藏不住的担忧。他走上前,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声音带着几分安抚的沉稳:“没事,你师父只是耗力过甚,歇上几天便又能活蹦乱跳了。”

另一边的客舱内,清韵代正捧着一本泛黄的书册细细翻阅,目光却时不时飘向房门,显然也在盼着众人归来。一旁的王秀荷低着头,手里握着笔,在纸上临摹着此前清韵代教过的字,偶尔遇到记不清的笔画,便轻声向他请教。清韵代放下书册,耐心为她讲解,还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注解,细致又温和。

刚讲完一个字的源流,廊道里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清韵代心中一喜,连忙放下书册起身,正要开口迎接青鸟等人,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 只见樊铁生抱着浑身瘫软的青鸟,石胜跟在一旁,气氛明显不对。他眉头猛地紧锁,慌乱间快步上前,脚下不慎踢中了一旁的木凳,凳子 “哐当” 一声撞向床榻,才带着一阵闷响停住,更添了几分焦灼。

只见樊铁生抱着青鸟快步走进来,石胜与王仙君紧随其后,客舱内原本缓和的气氛,瞬间被这凝重的阵仗拉得紧绷。

“这、这是怎么了?” 清韵代心头一紧,快步迎上前,声音都因焦急染上了几分颤抖,目光死死锁在青鸟身上。

此刻的青鸟四肢软垂着,毫无力气,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唇瓣都失了血色。他瞧见清韵代慌乱的模样,勉力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声音轻得像羽毛:“别担心,我没事……”

这话清韵代哪里听得进去?从前即便受伤,青鸟也总能撑着起身,从未像这般连站都站不稳。积压的担忧与心疼瞬间冲破防线,他眼眶一热,眼泪 “哗” 地便落了下来,顺着脸颊砸在衣襟上。

樊铁生轻轻将青鸟放在床榻上,清韵代连忙上前,小心翼翼扶着青鸟躺好,又迅速拉过一旁的薄被,轻轻盖在他身上,动作里满是急切的关切。

石胜见清韵代眼眶泛红、手足无措的模样,连忙上前一步温声安慰:“娘子莫急,青鸟当真无事,不过是先前耗力过甚脱了力,安心歇上几日,保管能恢复过来。”

清韵代听着石胜的话,又想起方才扶青鸟躺卧时,指尖触到他的衣裳 —— 布料完好平整,连一丝破损、一点血迹都没有,倒真如石胜阿兄所说,不像是受了外伤。悬着的心稍稍往下落了些,眉宇间的焦灼也淡了几分。

只是,她心里仍存着疑虑:虽不知三人途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往日里即便再累,青鸟也从未这般虚脱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可眼下众人神色凝重,她不愿再添烦忧,便压下满心疑问,面上强装出安稳的模样,只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回床榻上青鸟的脸。

到了深夜,清韵代还是放心不下,执意要留在舱内守着青鸟。石胜与樊铁生轮番劝她:“娘子放宽心,青鸟真的无碍,不过是虚耗过度,好好睡上几日便能缓过来。你若这般熬着伤了自己,回头反倒要让他额外挂心,岂非得不偿失?”

清韵代心里明知道石胜他们说的有道理,可那份牵挂却像缠在心头的线,怎么也松不开,目光仍不住地往床榻上的青鸟身上落。

一旁的王仙君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郑重:“娘子放心,有我在,定会好好照看师父,夜里若有半点动静,我立刻去叫你。”

清韵代本就犹豫,这会儿听石胜、樊铁生轮番劝说,又得了王仙君这句承诺,终究是拗不过眼前三人,心底的坚持渐渐松动,最终只得轻轻点头妥协,脚步却仍顿了顿,才转身准备离开。

清韵代俯身凑近床榻,指尖轻轻将青鸟被角掖了掖,连褶皱都细心抚平,声音放得极柔,像怕惊扰了他似的:“你好生歇着,别胡思乱想。”

青鸟望着她眼底未散的担忧,勉力牵起唇角,露出一抹浅淡却安稳的笑,轻声应道:“好。你们也快些回去歇息吧,我真的没事。”

清韵代又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王仙君,神色添了几分郑重,语气满是托付:“仙君,你师父夜里若有动静,劳烦你多费心照看。”

见少年眼神笃定,认认真真点头应下,清韵代悬着的那颗心才稍稍落定。可目光落在床榻上青鸟苍白的侧脸,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怎么也挪不开步,指尖还无意识地攥着衣角,显然仍是放心不下。

一旁的王秀荷将她的牵挂瞧得真切,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用指尖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腕 —— 力道不重,却带着几分温软的催促。清韵代这才回过神,顺着那点拉力转过身,被王秀荷牵着,一步三回头地往隔壁客舱走去。

石胜又对王仙君细细交待了几句照看的注意事项,和樊铁生也转身离开了。舱内终于静下来,法力尽失的青鸟,此刻听觉竟与常人无异 —— 江水拍打船身的 “哗啦” 声、岸边虫鸣此起彼伏,反倒将船舱里的细微响动盖了过去。他本就虚脱得厉害,眼皮重得像坠了铅,没一会儿便抵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待他朦胧间只觉掌心传来一丝暖意,像是有人握着自己的手。他眼皮重得像坠了铅,费了好大力气才缓缓掀开一条缝,朦胧的视线里,只瞧见床榻边坐着个模糊的人影,身形轮廓瞧着格外熟悉。

青鸟心里先有了数,约莫是清韵代来了。他又眨了眨眼,让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待视野渐渐清晰,果然见清韵代正坐在床沿。

青鸟勉力抬眼望去,先瞧见清韵代泛红的眼眶,眼下还留着未干的泪痕,几颗泪珠在睫羽下打转,像沾了晨露的碎玉,一碰就要落下来。他心头一软,想抬手替她拭去泪水,可手臂却像灌了铅似的,只微微动了动便再难抬起,只能哑着嗓子轻唤:“清韵代…… 这么早,你就过来了?” 声音里满是脱力后的虚弱。

清韵代这才惊觉他已经醒转,慌忙抬手抹了抹眼角,指尖蹭到残留的泪渍,带着点嗔怪又藏不住心疼的语气道:“哪里早了?这都快到正午了!”

一旁的王秀荷见她这般,轻声上前劝道:“娘子别太担心了,方才石胜阿兄不是说了嘛,青鸟这是虚脱后的正常反应,能嗜睡才好,说明身子在慢慢恢复呢。”

清韵代听着道理,轻轻点了点头,可眼眶还是控制不住地发热,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王秀荷见状,默默从袖中取出一方素色手帕,递到她手边。

清韵代接过手帕,轻轻按在眼角,声音带着点委屈的哽咽:“我也知道是好事,可不知道怎么了,这眼泪就是忍不住往下掉……”

青鸟一听自己竟睡到了正午,又闻王秀荷解释这是虚脱后的嗜睡反应,本还略感诧异的心思顿时松了,也不去计较此刻究竟是何时辰。

他望着清韵代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此前被童穆须所伤、危在旦夕的日子 —— 那时她也是这般,守在自己床前几夜不眠不休,眼下这担忧模样,与当初如出一辙。青鸟心中泛起一阵怜惜,连忙放柔声音安慰:“别担心,石胜阿兄跟我说了,我就是耗力太甚,好好歇上些日子便能恢复,你大可放宽心。”

这话像颗定心丸,清韵代紧绷的眉眼终于舒展开,唇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桌案上端过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肉汤,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饿了吧?快趁热吃些东西。”

青鸟乖乖张口,任由清韵代将肉汤喂进嘴里。一旁的王秀荷也端着碗粥走过来,轻声劝道:“娘子,让我来喂郎君吧,你从早上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呢!”

“我不饿。” 清韵代头也不抬,手里的勺子仍稳稳递向青鸟唇边。

青鸟闻言,当即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叮嘱:“不行,你快些去吃点东西。”

清韵代愣了愣,随即软声道:“哦,那我先把这碗喂你吃完,再去吃便是。”

王秀荷在旁瞧着,忍不住打趣:“郎君你看,我们劝了娘子一早上,她半句都不听,你就这么一句话,她倒爽快应了…… 哎,这要是将来过了门,你说她还不得……”

“就你多嘴!” 话未说完,清韵代便斜睨了她一眼,脸颊微红,假意嗔怪道。王秀荷吐了吐舌头,俏皮地缩了缩脖子,不再多言。

青鸟被这插曲逗得心头一暖,也顾不上细品肉汤滋味,大口大口囫囵吞咽,边吃边催:“快些,我这就吃完了,你赶紧去吃早饭。” 见他这般急切,清韵代无奈又好笑,待喂完最后一口,才转身在一旁的小桌前坐下,慢慢用起了早饭……

船只顺江一路向西,江风卷着水汽拂过船舷,日子便在平静的照料与修炼中悄然流转。清韵代每日守在青鸟身边,晨起温好汤药,午后准备些易消化的吃食,夜里还会在一旁给青鸟念念书籍,陪他聊天解闷,照料得无微不至;王仙君则依旧雷打不动,每日寻一处安静角落盘膝打坐,运转灵力修炼,丝毫不敢懈怠。

石胜每日都会准时来为青鸟诊治,指尖灵力缓缓探入他体内,细细梳理受损的脉络。有时樊铁生也会一同进来,沉声道一句 “我来助你”,便与石胜相配合 —— 石胜以温和灵力稳住青鸟心脉,樊铁生则运起浑厚内力,循着经脉走向轻轻推拿,帮着打通淤堵之处,两人动作默契,皆是为了让青鸟能早些恢复。

说起青鸟的伤,原是童穆须的阴损法力所致。先前虽有强大的灵力护住心脉,捡回一条性命,可心脉已然受损,幸得石胜早用珍贵药材为他慢慢调养,才让伤势稳住。

怎料后来青鸟为破困局,强行催动灵力施展八门绝杀阵 —— 那绝杀阵法力霸道异常,即便有强大的法力为心脉护持,游走的灵力仍像利刃般剐蹭着周边经脉,又添了新伤。

而此次服下燃魂丹,更是让他体内法力如开闸泄洪般消耗殆尽,虽看似凶险,却也让紊乱的灵力彻底平复。如今只需将受损的心脉与经脉慢慢疗愈,待灵力重新凝聚,便无大碍了。

船只在江上行了三日,一路风平浪静,未遇半点波折。这日午后,江面渐渐热闹起来,往来的商船、渔船穿梭不绝,船家的吆喝声、江水的拍击声交织在一起。算下来,几人已在江上行了三十三日,随着两岸的屋舍愈发密集,渝州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 他们总算抵达了目的地。

船只缓缓靠岸,缆绳被船家牢牢系在码头的木桩上,待船身彻底稳住,一行人才开始收拾行李。经过这几日的调理,青鸟虽仍觉身躯有些虚软无力,但已能自己起身走路。石胜早瞧出他脚步不稳,特意跟船家要了根结实的木棍,递到他手里:“先凑合用着当拐杖,能省些力气。”

清韵代始终紧挨着青鸟,一手轻轻扶着他的胳膊,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脚步,生怕他脚下一滑摔着,连呼吸都比平日里放轻了些。

王仙君背着师父的剑盒走在后面,那剑盒沉甸甸的,压得他肩膀微微下沉,两手还各提着两个鼓囊囊的包袱。刚踏上码头的青石板,额角便渗出一层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敢停下歇脚。

王秀荷见他这副模样,忙上前想接过他手里的包袱:“仙君,我帮你拿两个,你这样太累了。”

可王仙君却把头一摇,脚步没停:“不用,阿姐。我拿得动,哪能让你受累。” 语气里满是少年人的倔强。

石胜和樊铁生也没轻松多少,两人身上挂满了包袱 —— 石胜后背背着一个大包裹,手里还提着两个装着药材和杂物的布包;樊铁生则将一个重包袱甩在肩上,另一只手拎着食盒与一个布袋。这一路走下来,原本简单的行囊,不知不觉间已添了好些物件,沉甸甸的都是生计与牵挂。

岸边的船家看着青鸟脸色发白、拄着拐杖的模样,心里满是疑惑:前几日见这位郎君还精神抖擞的,怎么不过几天就成了这般虚弱模样?他暗自嘀咕,莫不是那日乘船出去,撞上了江里不干净的东西?惋惜之余,也只能远远朝着几人的背影挥手,高声喊道:“诸位一路多保重啊!”

青鸟扶着木棍,指尖轻轻抵在粗糙的木面上,抬眼望向眼前的渝州码头 —— 这里与他过往途经的任何一处码头,都有着截然不同的鲜活气。

靠江的停泊处倒还平坦,青石板被江水常年浸润,泛着一层温润的水光,踩上去隐隐能觉出几分湿滑。码头上早已是人声鼎沸,人群像流动的河般穿梭不息:刚下船的旅客攥着行囊,在人流里寻着出路;赶船的人则背着包袱,脚步匆匆地往跳板方向挤,嘴里还念叨着 “借过、借过”;另一侧的货船旁更显热闹,脚夫们挽着衣袖,肩头扛着沉甸甸的货包,迈着稳健的步子往码头仓库运,货包上的麻绳勒得肩头发红也不停歇;而远处另一条货船边,却是相反的景象 —— 脚夫们正将码头上的木箱、麻袋一一搬上船,堆叠得整整齐齐。

乍一看去,码头上人影攒动、吆喝声与脚步声交织,仿佛乱成了一锅粥,可细瞧便知,这 “乱” 里藏着紧实的秩序:人潮虽挤却不冲撞,装卸货物的脚夫各有分工,连吆喝声都像是带着默契,反倒衬得这码头满是蓬勃的烟火气。

青鸟再往深处看去,地势便陡然向上,顺着山坡层层抬升。山坡上的房屋错落有致,黑瓦白墙嵌在苍翠的草木间,有的依山势建得低矮,有的则借着地形拔得稍高,彼此不遮不挡,却又借着一条条青石板台阶连缀成一片。

此刻的台阶上满是熙攘人影:挑着担子的小贩,扁担两头挂着冒热气的食盒或捆扎整齐的杂货,沿着台阶一阶阶向上走,嘴里还吆喝着 “糖糕 —— 热乎的糖糕 ——”“新鲜的江鱼嘞 ——”;拎着大包小包的旅客挤在台阶中间,有人背着鼓鼓的行囊,有人怀里护着油纸包,遇上对面来人,便侧身笑着相让,“劳驾,借过些” 的声音混着脚步声,热闹得像一锅沸腾的水。

青鸟的视线顺着台阶继续往上,竟发现码头附近的房屋一路建到了半山,有几处甚至快攀到了山顶。那山峦本就陡峭,岩石裸露处能看见深褐色的纹路,可人们偏能寻到山间零星的平缓地,将房屋稳稳立在上面,仿佛从山石里长出来一般。

房屋间隙的山林里,枝桠横斜,几只灰羽的鸟儿正停在枝头梳理羽毛,见有人望来,扑棱着翅膀飞向另一侧的树冠,清脆的鸟鸣 “啾啾” 响起,在层叠的山峦间荡开,又被风吹着,飘向江面。

众人随着人流一路走到石阶前,眼前的青石板台阶如一条长梯,顺着山坡蜿蜒向上,直到半山腰处。青鸟扶着木棍,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木柄,指节微微泛白,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对冗长石阶的怯意。

转头看向身旁仍紧紧扶着自己胳膊的清韵代,他目光扫过她的裙摆,轻声劝道:“清韵代,你不用再扶我了。这石阶又长又陡,你顾好自己的脚程,别为了扶我摔着。”

清韵代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石阶,也定了定神,双手轻轻提起裙摆,将容易绊脚的下摆拢在掌心,小心翼翼地跨上第一级台阶。王秀荷连忙跟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的裙摆上,见有几处布料险些被台阶边缘勾住,赶紧伸手帮她往上提了提,轻声提醒:“娘子慢些,当心裙摆。”

另一边的王仙君,走到石阶下时早已累得满头大汗,衣裳被汗水浸得贴在后背,他正弓着腰大口喘粗气,胸口随着呼吸起伏不停。抬头望见这望不到顶的石阶,刚舒展些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嘴角也不自觉地往下撇。

正犯怵时,他眼角余光瞥见樊铁生和石胜已站在几级台阶上,正静静看着自己。

少年人骨子里的倔强瞬间涌了上来,他弯腰放下手中的包袱,伸手将背上剑盒的肩带往上提了提,又重新抱起包袱贴在身前,深吸一口气后把头一扬,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服输的劲儿,抬脚便跟着两人的背影,一步步往上攀登。

一路向上攀登,青鸟本就体虚,没走多久,额角的汗水便顺着脸颊往下淌,衣裳也被汗水浸得贴在后背,黏腻得难受。不得已,只能在一处稍宽敞的石阶平台停下歇息 —— 平台上满是往来的行人,有扛着货担匆匆往下赶的脚夫,也有提着行囊慢慢往上走的旅客,脚步声、交谈声此起彼伏,人人都行色匆匆,片刻也不停留。

正歇着时,青鸟瞥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丈,也拄着根拐杖顺着石阶往上走。老丈虽满脸皱纹、身形佝偻,脚下却格外有力,每一步都踩得稳当,速度虽慢,却从未停歇,拐杖敲击石阶的 “笃笃” 声,在嘈杂的人潮里竟格外清晰。青鸟望着老丈的背影,直到那抹蹒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半山腰的石阶拐角处,才收回目光。

他望向一边,只见王仙君的身影已然在台阶的尽头 —— 想来是少年人好胜心起,要跟樊铁生、石胜较劲,这会儿竟已爬到半山腰。

青鸟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闷意,转身走向正等着他的清韵代和王秀荷,声音虽有些虚,却透着股韧劲:“走,继续往上。” 说罢,他握紧手中的木棍,重新迈步。

三人又接着攀登,中途还险些被一位急着赶路的货郎撞倒 —— 那货郎肩上扛着满满一担糖糕,脚步太急没收住,多亏清韵代反应快,一把拉住了青鸟的胳膊,才没让他摔着。

终于,当最后一级石阶被迈过,渝州码头的入口处赫然出现在眼前。青鸟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转身回望身后的石阶 —— 那长长的石梯蜿蜒向下,隐在熙攘的人群里,竟已望不见尽头。

就在这时,码头边一条刚靠岸的客船上传来一阵喧哗,旅客们正陆续下船。人群中,一行身着白色道袍的身影格外显眼 —— 那是栖霞观的女道士,素白的道袍在人群里像一片云,发髻上还插着标志性的木簪,即便混在拥挤的人潮中,也难掩一身清雅之气。

青鸟收回目光,抬眼向一旁一扫,便见王仙君瘫坐在不远处的石条上,双手撑着石面,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额前的碎发全被汗水黏在皮肤上,连后背的衣裳都湿了大半。石胜与樊铁生则立在他身旁,两人气息稳定,身姿依旧挺拔,见青鸟终于上来,当即迈步要上前搀扶。

“不用。” 青鸟抬手轻轻止住他们,又抬手拍了拍衣摆上沾的灰尘,握着木棍,一步步径直走了过去。清韵代和王秀荷紧随在他身侧,两人一路跟着攀登,脸颊上也蒙着一层薄汗,鬓边的发丝都微微打湿,却没顾上擦。

三人刚走到石条旁,身形还未完全站稳,清韵代便急忙掏出帕子,连自己脸上的汗都顾不得拭,先踮起脚,轻轻替青鸟擦拭额角与脸颊的汗水,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他似的,嘴里还低声念叨:“慢些喘,别急……”

几人刚在石条旁站定,还没来得及多歇片刻,不远处便有两个男子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目光在人群中精准地锁住了樊铁生几人。走得近了,其中一人还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走近的两人模样各异:前头那位是个中年男子,三缕长须垂在胸前,衬得面容多了几分文雅气,只是身形稍显清瘦,皮肤是常年在外奔波晒出的黝黑,身上穿一件浆洗得干净的灰色长袍,领口袖口虽有些磨损,却叠得整齐,透着股儒雅又干练的劲儿。

跟在他身后的男子看着年纪稍轻,约莫与樊铁生相仿,身材结实,穿着短打布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瞧着便知是手脚麻利的人。

青鸟正心生疑惑,不知这两人为何会朝自己一行人走来,身旁的樊铁生已率先迎了上去,转头向他介绍:“青鸟,这两位都是随意楼的弟兄,在渝州分店做事。” 他指着那中年男子,“这位是渝州分店的常掌柜,常欢言。” 又指了指旁边的男子,“这位姓张名问,是分店里的伙计。”

说话间,常欢言与张问已走到近前。樊铁生和石胜当即拱手行礼,樊铁生笑着开口:“阿兄,让你们久等了吧?”

“哪里的话,我们也是刚到没多久。” 常欢言连忙拱手回礼,语气里满是热络,目光却早已越过樊铁生,直直落在一旁的青鸟身上。他先是凝神打量,从青鸟扶着木棍的手,到他略显苍白的脸色,细细看了一圈,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底竟渐渐泛起水光,随即身形一正,郑重地对着青鸟躬身行了一礼,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恭敬:“郎君今日驾临渝州,未能远迎,还请郎君海涵!”

张问也紧随其后,身子绷得笔直,跟着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又恳切:“张问,见过郎君!”

青鸟将木棍靠在一旁的石条上,微微拱手回礼,语气温和:“青鸟见过两位阿兄,不必多礼,这般客气反倒见外了。”

樊铁生这时侧身让开半步,指向身旁的清韵代,笑着介绍:“这位是清韵代娘子,与青鸟郎君一同前来。”

常欢言与张问当即转向清韵代,又作了一揖,语气恭敬:“原来是清韵代娘子,一路舟车劳顿,娘子辛苦了。”

清韵代轻轻福了一福,裙摆随动作微微晃动,轻声回道:“两位阿兄客气了,劳烦你们特意来接,才是我们过意不去。”

常欢言听见清韵代的声音,目光陡然顿住,竟直直盯着她瞧,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满是疑惑。一旁的樊铁生瞧出他神色不对,连忙开口提醒:“老常,怎么了?这般盯着娘子看,可太失礼了。”

常欢言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收回目光,拱手致歉:“哎呀,是我失了态!方才听娘子说话,忽然想起一事,竟忘了礼数,还请娘子莫要见怪。”

清韵代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温声问道:“不知是何事,让阿兄这般失神?”

“是关于娘子的口音。” 常欢言斟酌着回道,“方才听娘子说话,隐约觉得和咱们中原人的口音有些不同,不过比起几日前来店里的三位客人,娘子的口音可要顺耳得多,也流利不少。”

清韵代闻言,眼底瞬间亮起一抹欣喜,身子微微前倾,急切地追问:“阿兄的意思是,这渝州城里,还有和我一样的异国之人?”

“那可不常见。” 常欢言摇了摇头,解释道,“渝州这边不比长安、益州那般繁华,平日里难得见到异国客人。也就是前几日,店里来了三位客人,口音和娘子颇为相似,我也是听了娘子说话,才突然想起他们来。”

“还请阿兄细说!” 清韵代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急切。

常欢言回忆片刻,缓缓道来:“是一男两女。那男子整日里板着脸,话不多,不过长相倒算周正;同行的两个女子,一个总带着笑,说话也和气,另一个却和那男子性子相近,也不爱言语,最特别的是她那嘴唇,泛着些紫色,看着有些奇怪,身上还总带着一股草木的清苦味。”

“是弥武丸他们!” 清韵代听到这里,眼中瞬间涌满欢喜,猛地转身看向青鸟,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可这份欢喜只持续了片刻,她的脸色又骤然转为困惑,眉头轻轻皱起,喃喃自语:“他们怎么会来这里?难道…… 是在找我?”

常欢言仔细回忆着,缓缓回道:“那三位当日确实在四处找人,说是要寻一位女子。不过他们还提过,那位女子是与一位四十岁上下、留着短须的男子同行的。”

这话一出,青鸟与清韵代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两人眼底瞬间掠过一丝了然 —— 那留着短须的男子,定然是童穆须无疑。看来弥武丸三人并不知道,当日清韵代已被青鸟救下,如今正与他一同赶路,还在循着童穆须的踪迹寻找她。

清韵代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她本是被童穆须掳走,弥武丸他们丢了她,定然没法回去向父亲复命;更何况长安的特使想必也在四处搜寻她的下落。若一年之后,父亲见不到她回去,弥武丸三人怕是难逃责罚。

她转头望向身旁的青鸟,眼底翻涌着万千思绪:一年之后会是怎样的光景?她不知道。从前,她只觉得能陪在青鸟身边,便是眼下最大的安稳与慰藉,往后的事她不敢深想,也不愿去想。可如今知道弥武丸他们还在找她,她便忍不住忧心 —— 真到了相见的那一天,怕是免不了一场两难的纠葛……

想到这里,她不敢再往下想,鼻尖一酸,望着青鸟的眼神里满是委屈与惶恐,泪珠竟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青鸟见她眉头紧锁,眼底满是纠结,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慰:“若真是他们,那便是天大的好事。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往后你也不会再觉得孤单了。”

清韵代轻轻 “嗯” 了一声,却没再多说什么。她垂着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衣角,眼神里又喜又忧,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该为重逢欢喜,还是该为这突如其来的相遇心生疑虑。

青鸟目光转向常欢言,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开口问道:“常阿兄,不知那三位如今在何处?”

常欢言闻言,微微摇头,答道:“那三位三日前便离开了渝州,往别的地方去了。至于具体去了哪里,他们未曾细说,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青鸟原本还盼着清韵代能与同乡之人重聚,听闻这话,心中也泛起一丝惋惜 —— 终究还是错过了。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清韵代,见她眼底的光亮悄悄暗了下去,连忙温声安慰:“好在咱们已经得了他们的消息,既然能在渝州遇上踪迹,说不定到了下一处地方,便能与他们重逢。你也别太过忧心。”

清韵代听着这话,唇边勉强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樊铁生瞧着气氛稍缓,便继续介绍一旁的王秀荷与王仙君,常、张二人也与他们一一问候,言语间尽是周到。

寒暄过后,常欢言抬手指向不远处的空地,笑道:“我们提前备了两辆马车和几匹坐骑,郎君、娘子一路劳累,快随我来,也好早些去店里安置。”

几人跟着他往空地走,张问快步上前,不由分说便从王仙君手里接过两个包袱,笑着道:“仙君年纪小,这些物件交给我便是。” 常欢言也想帮樊铁生、石胜分担,却被两人笑着摆手谢绝:“多谢阿兄,这点东西我们还拎得动。”

到了空地,早有几个伙计候在那里,一见樊铁生等人过来,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口中热络地招呼:“樊阿兄、石阿兄,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一番寒暄热闹非凡。

待樊铁生隆重介绍青鸟几人,那几个伙计的神色瞬间变得郑重起来,纷纷学着常欢言与张问的模样,对着青鸟躬身行了一礼,语气恭敬:“见过郎君!” 随后又转向清韵代,拱手致意,礼数周全:“清韵代娘子一路劳顿,快些进内歇息吧。”便是对王秀荷与王仙君,他们也未有半分怠慢。

青鸟扶着木棍,与清韵代一同连连抬手回礼,口中不住说着 “不必多礼”;王秀荷与王仙君也跟着拱手,客气地回应着伙计们的热情。

一番寒暄过后,几个伙计也不耽搁,立刻上前接过樊铁生、石胜手里的重包袱。众人手脚麻利地将这些行李分门别类,一一搬到那辆无车舆的马车上码放整齐,动作娴熟又稳妥,显然是常做惯了的,没片刻便将所有行囊安置妥当。

青鸟身子虚,实在经不起骑马颠簸,便由王仙君小心扶着,慢慢钻进了有车舆的马车里。王秀荷则扶着清韵代登上马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王仙君又将师父的剑盒仔细放进车内,这才转身与樊铁生、石胜等人翻身上马。

张问坐在马车辕边,转身对着车舆内高声道:“郎君、娘子,坐稳了!” 说罢,他抬手一挥马鞭,马鞭在空中划出一道轻响,马车缓缓启动,身后的马车也紧随其后,一行车马顺着官道,稳稳地朝着渝州城内的街道行去。

一行人赶着马车、骑着马匹,沿着官道缓缓向渝州城内行去。车舆里的清韵代与王秀荷按捺不住好奇,不时掀起车帘一角向外张望,望着这依山而建的城池,眼底满是惊叹 —— 脚下的路总在变化,刚在平坦的石板路上行得安稳,没走多远便换成了缓坡,马车轱辘碾过坡道,发出轻微的 “咯吱” 声;好不容易爬到坡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前路又陡然向下倾斜,车夫得时时勒着缰绳,让马车慢些滑行。

清韵代掀着车帘向外望,目光掠过沿途的街道 —— 两侧的铺子一间挨着一间,门面虽不算阔绰,却处处透着鲜活气。绸缎庄的伙计正站在门口,手里抖着一匹水绿色的锦缎,高声招呼着路过的妇人;隔壁的点心铺飘出甜香,蒸笼掀开时白雾袅袅,掌柜的一边麻利地往油纸包里装糖糕,一边应着客人的话;街角的杂货铺前,几位街坊正围着挑拣瓷器,讨价还价的声音清亮又热络,混着不远处酒肆伙计 “上好的米酒嘞 ——” 的吆喝声,还有孩童跑过街巷的嬉笑声,满满都是市井里的祥和热闹,听得人心头也跟着暖融融的。

清韵代发现,这城中石阶几乎随处可见,有的顺着坡面蜿蜒向上,有的直接铺在路侧,往来路人背着包袱、挑着货担,在石阶上匆匆穿行,脚步声与交谈声混在一起,满是鲜活的市井气。

行至一处长坡道前,马车刚爬至中途,便见前方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停在路边 —— 车上堆着的木箱摞得比人还高,显然是货物太重,拉车的马匹已没了力气,四五个精壮汉子正弓着腰在车尾发力推搡,额头青筋凸起,脸颊因用力而涨得通红。

赶车的马夫手里的鞭子不断落在马身上,一边吆喝着,一边死死拽着车辕往上拉,可那马匹蹬着四蹄,浑身肌肉紧绷,却愣是纹丝不动;没多久,马蹄开始在路上打滑,马车竟缓缓向后倒退。车夫见状,慌忙拉起刹车木,口中急声大喊:“稳住!快稳住!”

此时路上车马行人本就拥挤,青鸟一行人不便在此耽搁,便绕开那辆马车,继续向前。这般走走停停,约莫过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一片较为平缓的区域。这里的街道虽不算宽阔,但两辆马车相向而行时,彼此错开也绰绰有余。

又行片刻,马车在一处宅邸前稳稳停下。张问从车辕上翻身下来,转身对着车舆内恭敬说道:“郎君,娘子,咱们到了。”

青鸟、清韵代与王秀荷先后下车,青鸟扶着车辕定了定神,抬眼望去 —— 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随意客栈” 四个大字写得遒劲有力。客栈的门面不算阔气,却透着精致,朱红色的木门擦得锃亮,两侧还摆着两盆修剪整齐的绿植。

门口的伙计见车马停稳,立刻认出了他们,连忙转身朝客栈内高声呼喊:“到啦!郎君他们到啦!快出来帮忙搬东西!”

清韵代的目光落在客栈大门内,看着伙计们往来忙碌的身影,一派安稳平和的景象。她轻轻收回目光,转头望向身旁的青鸟,见他正扶着木棍缓气,脸色虽仍有些苍白,却比之前好了些。

她心底忽然涌上一个极朴素的心愿,简单到几乎不敢宣之于口:只盼往后日子能这般安稳,不要再起什么事端,青鸟能平安顺遂地养好身子,他们能像此刻这样,守着一方安稳,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