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跟着常欢言走进随意客栈,木质门扉推开时带着轻微的 “吱呀” 声,屋内暖融融的气息瞬间裹住周身,驱散了一路的风尘。
常欢言熟门熟路地领着众人往二楼走,沿途还不忘介绍:“楼上的房间都收拾妥当了,郎君住这间朝南的上房,娘子和秀荷娘子住隔壁,樊阿兄、石阿兄和仙君小友的房间在另一侧,都离得近,有事也好照应。”
几人这一路在江上漂了一个月,双脚终于能稳稳踩在坚实的楼板上,不用再随船身颠簸,心底都泛起一阵踏实的暖意。待进了房间,常欢言又站在门口叮嘱:“我已经让人烧了热水,过会儿便有伙计来引各位去后院的浴房洗漱,好好解解乏。等洗漱完,大堂备了雅座,到时候我再让人来请。”
青鸟几人连忙谢过,常欢言这才拱手告退。
待常欢言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梯口,清韵代才转向青鸟,温声道:“那我们先回隔壁房间整理下东西,你刚好些,好生在屋里歇歇,别累着。”
说罢,她又转向一旁的樊铁生与石胜,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语气恭敬:“樊阿兄、石阿兄,我们先过去了。” 王秀荷也连忙跟着侧身行礼,动作虽不如清韵代规整,却也透着几分周到。
樊铁生与石胜连忙微微颔首回礼,石胜还抬手做了个 “请” 的手势,笑道:“娘子随意,有什么事随时唤我们便是。”
清韵代又看向立在一旁的王仙君,轻轻颔首示意。王仙君连忙挺直身子,目送她带着王秀荷转身走向隔壁房间,直到两人推门进屋、关上房门,他才悄悄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缓缓放松下来,方才那副拘谨的模样淡了几分。
青鸟走到窗边,轻轻推开木窗 —— 窗外已是黄昏,橘红色的晚霞漫在天际,将半边天染得温柔。楼下是客栈的后院,院子不大,铺着平整的青石板,角落里摆着两盆修剪整齐的兰草,还晾着几竿干净的布巾。后院房屋的后头,有一片不大的树林,枝叶郁郁葱葱,正好挡在客栈后方,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透过枝叶的缝隙,能隐约看见不远处的山脚下立着一处宅邸。那宅邸的院墙修得颇高,青灰色的墙顶勾勒出规整的线条,宽敞的大门门头被树枝遮去了大半,唯有檐下挂着的两盏灯笼亮着暖黄的光,火光摇曳间,门楣上一个清晰的 “驿” 字映入眼帘。
“那是渝州官驿。” 一旁的樊铁生走上前,顺着青鸟的目光望去,轻声解释道,“往来的官员或是有公务在身的人,大多会住在那里,平日里守卫也比寻常客栈严密些。”
石胜闻言,也缓步走到窗边,顺着青鸟的目光望向那片跳动的火光,眉头微蹙:“看这阵仗,运的货物怕是不一般,竟来了这么多官兵看守。”
青鸟扶着窗台,目光落在官驿敞开的大门处,透过树林枝叶的间隙,能清晰看见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几十个身着甲胄的士兵分立在马车两侧,一手提着灯笼照亮周遭,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刀柄,神色肃穆,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连风吹动枝叶的声响都能让他们绷紧神经。
数十个士兵正从马车上搬卸货物 —— 那些木箱看着不大,约莫两尺见方,可士兵们搬运时,个个都弓着腰、绷着臂力,甚至需要两人合力才能抬动一箱,手臂上的青筋因用力而凸起,显然箱中装的东西分量极沉,不知是何种贵重之物。
几人正盯着官驿门口的动静,目光无意间扫过树林另一侧 —— 那里亮起的火光格外明亮,竟将树林后方的枝叶都染成了金黄,暖融融的光透过枝桠缝隙漫过来,映得青鸟、石胜、樊铁生三人的脸颊上也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匹嘶鸣声突然从树林后方传来,声音清亮,带着几分警觉。三人连忙抬眼望向树林深处,只见树林右上角与山脚相连的空地上,竟露出成排的士兵身影,个个全副武装,在火光中透着肃杀之气。
那些士兵身着锃亮的甲胄,甲片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每一名士兵都手持长枪,枪尖直指天际,腰间均配着横刀,刀鞘上的铜饰闪着微光;另外一侧的腰间挂着鼓囊囊的箭壶,背上负着未搭弦的长弓,弓弦松弛地搭在弓臂上,却丝毫不显散漫。
“这些士兵,都是精锐。” 一旁的樊铁生忽然沉声道,目光紧紧锁着那些身影,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
青鸟面露疑惑,转头问道:“何以见得?”
樊铁生抬手指向空地,细细解释:“你先看他们的甲胄 —— 寻常州府的守军,甲胄多是旧损或轻便款式,可这些人的甲胄规整厚实,连肩甲、护腿都齐全;再看他们的队列,虽隔着树林看不清细节,却能瞧出成排站立时丝毫不乱,显然是长期训练的结果。” 他顿了顿,又指向士兵们的武器,“更关键的是武器配置:长枪拒敌,弓箭远程支援,这般搭配在每一个士兵身上,要么是常年驻守边陲、应对战事的将士,要么就是直接隶属于朝廷的精锐部队,寻常地方兵可不会有这样的规制。”
青鸟顺着他指的方向再看,虽隔得远看不清士兵的表情,却能清晰瞧见那成排的队列如刀切般整齐,连站姿都几乎一致,没有半分松散凌乱。他轻轻点了点头,心中的疑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隐忧 —— 渝州是进入蜀地的东面门户,至关重要。可如今并没有战事,为何会突然聚集这么多精锐士兵?想来定是与官驿门口那些沉重的木箱有关。
只听樊铁生眉头仍未舒展,接着说道:“不过单看那片空地的队列规模,应当只有一个团的兵力。”
说着,他抬手朝着遮挡视线的树林上方虚虚画了个圈,目光扫过树林间隙里零星闪现的士兵身影,“眼下咱们能瞧见的这些散兵,算下来至少有一千人左右,可论起作战能力,恐怕还不及那一个团士兵的十分之一。”
青鸟一边听着樊铁生的分析,一边顺着树林的间隙,细细打量那些零散分布的士兵 —— 果然如樊铁生所言,这些人的模样与那队精锐截然不同。他们的甲胄大多斑驳磨损,有的肩甲缺了一角,有的护腿甲片松垮地挂着,连头盔都不是统一款式,看着像是拼凑起来的旧物;武器配置更是杂乱无章:有人握着长枪,枪杆上还留着磕碰的痕迹;有人一手持长刀、一手举着盾牌,盾牌边缘甚至裂着细缝;更多人手里只攥着一把长刀,唯有少数人除了长刀,后背还负着一把颇旧的弩箭,箭囊里的箭矢也稀稀拉拉。
这般随意的装备,与那队精锐士兵清一色的厚实甲胄、统一的长枪弓箭配置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一眼便能看出两者的层级差距。
他心中的疑云更重了:渝州确实是进入蜀地的东边门户,可如今又没有战事,怎么会突然聚集这么多军队?其中还夹杂着精锐,莫非这地方即将有大事发生?那官驿里卸运的沉重木箱,又到底装着什么,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地守卫?
正思忖间,突然 “砰” 的一声闷响从官驿门口方向传来,像是有重物重重摔落在青石板上。几人立刻循声望去,只见官驿门口,一个搬运货物的士兵正僵在原地,脚边滚着一个打开的木箱,显然是他手滑没抓稳,把箱子摔在了地上。
旁边一个手持灯笼的士兵闻声,立刻快步跑了过来,将灯笼举到木箱上方。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深绿色官服、腰间悬着横刀的男子突然快步上前,伸手一把拦住了那提灯的士兵,手臂绷得笔直,显然是不许他再靠近摔落的木箱。
男子侧身阻拦的瞬间,衣袍下摆微微晃动,青鸟借着他身后灯笼的光亮,恰好看清了地上的情形:那木箱已摔裂成好几块,箱内一个青瓷坛子也跟着碎裂,细碎的瓷片散了一地,还从坛子里洒出一小堆细密的白色粉末,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白明石!”“涅阳丹!”
几乎是同一时间,青鸟与石胜的声音同时响起,只是两人说出的名称却截然不同。话音落下,两人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相互对视一眼,眼底满是疑惑 —— 明明是同一种白色粉末,怎么会叫两个名字?
樊铁生左右看了看青鸟与石胜,眉头微蹙,最后将目光落在青鸟身上,沉声问道:“青鸟,你说的白明石,是何物?”
青鸟从怀中摸出一个素色布袋,指尖捻开袋口,从中取出一枚白明石,轻轻托在掌心。王仙君见状,立刻好奇地凑了过来,与樊铁生、石胜一同低头打量师父手中的玉石。
三人目光聚焦处,那白明石通体如上好的琉璃般澄澈透亮,不见半分杂质,在屋内灯火的映照下,还泛着淡淡的莹光。
樊铁生抬手摸着下巴,眉头微蹙,盯着青鸟掌心的白明石,语气里满是疑惑:“说起来,这白明石的模样,倒和我以前见过的一种石头颇为相似 —— 只不过那石头通体漆黑如墨,瞧不见半点光泽,也就大小和形状,与你这颗白明石差不离。”
“哦?阿兄竟也见过白明石。” 青鸟闻言有些意外,抬眼看向他,解释道:”白明石模样吸收阳光之前,却是漆黑如墨,可一旦吸收足够的阳光便会变得通透如琉璃。“
樊铁生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回忆道:“是早几年在长安城的事了。那时我偶然在西市闲逛,见几个粟特商人摆摊售卖过类似的物件。不过他们不叫它白明石,反倒称其为‘琉璃石’。我当时还纳闷,那般黑漆漆的石头,既不透亮也无光泽,怎么配叫琉璃石,今日见了你这颗吸饱日光的白明石,才晓得其中缘由,原来是我先前见的,是未吸收能量的模样。”
王仙君的目光在师父掌心的白明石与窗外远处的官驿间来回打转,满是困惑地挠了挠头,问道:“师父,那官驿离咱们这儿这么远,您怎么就能确定,地上洒的粉末就是白明石呢?”
青鸟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玉石,又抬手指向窗外灯笼光下的那片白痕,耐心解释:“寻常石头磨成粉,多是灰白或土色,可白明石磨碎后,粉末会带着独特的莹白。更关键的是,它在火光下会泛出极淡的蓝色光晕 —— 方才我就是瞧见那堆粉末在灯笼下透着这股光晕,才敢确定是白明石。”
解释完,青鸟转头看向一旁始终沉默的石胜,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方才石阿兄说那是‘涅阳丹’,不知这涅阳丹又是何物?竟与白明石的粉末如此相似?”
“涅阳丹是幽……” 石胜话到嘴边,目光忽然扫过一旁正支着耳朵、满眼好奇的王仙君,话语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是一种通体呈暗黄色的矿石。它在火光下会透出淡淡的青色光晕,和方才白明石粉末的蓝光有几分像。这东西磨成粉后,若是能点燃,哪怕只有一小撮,也能引发极其猛烈的燃烧 —— 可难就难在,它极不容易引燃,寻常火石根本点不着。”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眼看向青鸟,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你方才说的白明石,本身是否容易燃烧?”
青鸟垂眸沉吟片刻,缓缓摇头:“从前师父曾跟我提过,纯的白明石粉末,本身也不易点燃。但他说过一个法子 —— 若是往里面混入适量的硫磺和磷粉,就能让它变得容易引燃,而且点燃后爆发的破坏力会变得极强。”
这话落进三人耳中,屋内瞬间陷入沉默。樊铁生眉头紧锁,盯着窗外官驿的方向看了片刻,才转头看向青鸟,沉声问道:“除了能引发剧烈燃烧,这白明石还有没有别的用处?”
青鸟轻轻摇了摇头,语气笃定:“据我所知,没有了。它唯一的特性,就是燃烧时的破坏力。”
石胜的脸色愈发凝重,他看向青鸟,眼底翻涌起一丝明显的担忧:“青鸟,不瞒你说,这涅阳丹燃烧时会释放出一种特殊的力量 —— 哪怕是有法力在身的人,提前立起法术护盾,也很难挡住这股力量,护盾往往会被轻易击碎。”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你师父说的那种混合法子,在我们那边,正是将涅阳丹粉末与这类易燃物掺在一起,制成弹丸或是炮弹。这种武器专门用来对付有修为的人,哪怕是没半点法力的寻常士兵,用它也能对修为者造成致命的伤害。”
青鸟本就因石胜说涅阳丹能伤修行者而心头一震,再听到 “弹丸”“炮弹” 两个陌生的词,更是满脑子疑惑,正想开口追问,身旁的王仙君已抢先一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道:“胜叔,弹丸、炮弹是何物呀?我以前听师父讲法器、讲术法,从来没听过这两个名字!”
樊铁生见青鸟与王仙君皆是茫然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开口解释道:“你俩没听过也正常,这东西说起来,算是一种特殊的法器 —— 是连没有法力的平常人,也能使用的法器。”
“平常人能用的法器?” 王仙君更困惑了,下意识地挠着后脑勺,眉头拧成个小疙瘩,心里反复琢磨:寻常人没有法力支撑,怎么能催动法器?难不成这 “弹丸”“炮弹”,和师父用的法力完全不一样?
他这边还在冥思苦想,忽然听得 “笃笃笃” 几声轻响,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打断了屋内的思绪。
“来了!” 王仙君脆生生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门口拉开木门,见是客栈的伙计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一盏小小的纸灯笼。
那伙计脸上堆着温和的笑,朝王仙君微微颔首,面对青鸟三人微微躬身道:“郎君、阿兄们,热水已经烧好了,掌柜的让我特来请各位去后院盥洗,解解一路的乏气。”
王仙君转头朝屋内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青鸟望过来的目光。青鸟当即颔首,对伙计温和回道:“有劳阿兄跑一趟,我们这就随你过去。”
几人暂且将官驿与白明石的事压在心底。樊铁生顺手关上了窗户,遮住窗外的暮色与官驿的火光;同石胜一起回房取了换洗的衣裳,随后便与青鸟、王仙君一道,跟着伙计往楼下走。
刚到客栈门口,便见一位身着青布衣裙的妇人迎面走来,衣裙边角绣着细碎的兰花纹,发髻上插着一支素雅的银簪,看着温和又利落。樊铁生与石胜见状,连忙停下脚步,笑着拱手问候:“言嫂,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言嫂脸上绽开笑意,目光扫过二人,温声道:“原来是铁生和胜子来了,一路辛苦了。”
说着,她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了一旁的青鸟身上,目光里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打量 —— 眼前这郎君生得俊朗不凡,果然和那人的样貌极为相似。
她再往下看,便见他右手杵着一根粗木棍,棍尖还沾着些泥土,想来是赶路时用来支撑的;脸色也比寻常人苍白些,下颌线绷得虽紧,却难掩一丝疲态。唯有那双眼睛,倒还炯炯有神,可仔细瞧便会发现,那眼底并无修为者特有的灵力精光,反倒像是个未曾修习过术法的普通人,与传闻中那位身手不凡的 “盛小友”,实在有些对不上号。
樊铁生瞧出她眼神里的疑惑 —— 那目光在青鸟的拐杖与苍白脸色间打转,显然是在纳闷 “传闻中的能人怎会这般模样”。便悄悄上前两步,凑到言嫂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大抵是解释青鸟先前为护人伤了元气,暂失修为。
言嫂听完,眉头瞬间舒展开,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看向青鸟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了然与关切,先前的疑惑尽数消散。
她定了定神,随即客气开口:“我家夫君欢言方才跟我说,有位贵客郎君到了,我便想着过来请个安,顺便请随行的两位娘子去后院盥洗 —— 热水已经备好,正好解解乏。”
樊铁生连忙侧身让开,笑着向言嫂介绍:“言嫂,这位便是青鸟郎君;身边这位,是郎君的徒弟王仙君。”
言嫂闻言,立刻收敛了方才的随和,微微屈膝福了一福,语气恭敬:“妾身是常欢言之妻向氏,见过青鸟郎君。”
青鸟见她行此大礼,一时有些无措 —— 他心里清楚,众人这般客气,多半是因母亲的身份,可他自己对这身份的来龙去脉仍一头雾水,只知道要到长安问过三十娘,才能查清真相。此刻面对言嫂的恭敬,他实在难以适应,只能僵在原地。
樊铁生瞧出他的局促,连忙凑到他耳边轻声解释:“这位是常掌柜的内人,姓向名柔,咱们熟络的都喊她言嫂,不用太过拘谨。”
青鸟这才回过神,连忙拱手回礼:“见过言嫂,劳烦你特意跑一趟。” 一旁的王仙君也立刻稳住身形,跟着躬身喊道:“见过伯母。”
言嫂却慌得连忙摆手,脸上带着几分不安:“郎君唤妾身‘言嫂’,妾身实在不敢当,这于礼不合。您若不嫌弃,要么唤妾身夫君的姓氏,要么直呼妾身名讳‘向柔’便好,万不可再称‘嫂’了。”
青鸟闻言,连忙抬手虚扶了一把,语气诚恳又带着几分温和的坚持:“言嫂这话就见外了。常掌柜对我等事事照料周全,我心里早已把他当作自家兄长看待。兄长的妻子,自然该称一声‘嫂’,这是情理之中的事。若是言嫂执意不肯,反倒显得我生分,把自己当外人了 —— 这可万万使不得。”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 “吱呀” 一声轻响,清韵代与王秀荷正推开隔壁房门走出来。原来两人方才在屋内收拾东西时,已隐约听到门口的对话,此刻见言嫂仍面带局促,清韵代便走上前行了一礼,“见过言嫂。”
一旁的樊铁生连忙侧身,笑着为言嫂引荐:“言嫂,这位是与青鸟郎君同行的清韵代娘子;这位是王秀荷娘子,性子乖巧得很。”
说到王秀荷时,她立刻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声音清甜:“见过言嫂。”
言嫂忙侧身避开礼数,又对着二人福了一福,语气带着几分歉疚:“原来是清韵代娘子和秀荷娘子,方才妾身光顾着和郎君们说话,倒怠慢了二位,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娘子们海涵。”
“言嫂这话可就言重了。” 清韵代笑着走上前,语气温和又热络,“您本就一片热忱来迎我们,何来失礼之说?再说青鸟本就是随和洒脱的性子,不必这般拘礼;我们一行人从江上来到这渝州,一路多亏常阿兄照料,事事都想得周全,我们早把他当作自家兄长看待 —— 兄长的娘子,自然就是我们的嫂子。哪有嫂子把自家兄弟、妹妹往外推的道理?您若执意要拘着礼数,反倒让我们这些晚辈心里不安了。”
她说着,还轻轻拉了拉言嫂的衣袖,指尖触到对方布裙上柔软的布料,眼底盛着温和的笑意,满是亲近之意。
一旁的王秀荷也连忙点头附和,脸上满是真切:“是啊言嫂,娘子说得在理!咱们就像一家人似的,不必这么见外,不然我都不敢跟您说话啦。”
樊铁生见言嫂还在犹豫,也笑着上前帮腔,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打趣:“言嫂,你这就不对了。你家老常本就是个守规矩的老古板,遇事总爱拘着礼数,可你向来是不拘一格的爽利性子,怎么如今倒跟他越来越像,反倒放不开了?依我看,还是照平常那样相处便好 —— 再说青鸟郎君也不是那些摆架子的权贵,他随和得很,哪用得着这么拘谨?”
这话像是解开了言嫂心里的疙瘩,她望着眼前一众人真诚的模样,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脸上的局促也一扫而空。下一秒,她突然抬起手,一巴掌拍向樊铁生的肩头,力道不轻不重,带着几分爽朗的嗔怪:“你这铁生,早说这话不就完了!方才跟我文绉绉地客气,搞得我浑身不自在,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青鸟瞧着她这般模样,不由得愣了愣 —— 方才还恭敬有礼、连称呼都不肯随意的言嫂,此刻眉眼舒展,语气里满是熟人间的自在,与之前判若两人。可正是这份不加掩饰的随性,反倒透着一股让人亲近的真性情,比方才的拘谨更显可爱。
他这愣神的功夫,樊铁生已笑着躲开言嫂的手,石胜也在一旁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清韵代望着言嫂爽利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浓;王秀荷更是没忍住,先 “噗嗤” 笑出了声。紧接着,屋里屋外的笑声此起彼伏,连空气中那点因礼数而起的僵硬,也被这阵畅快的 “哈哈哈” 冲得一干二净,满是热闹又亲切的暖意。
一行人跟着言嫂与伙计往后院去,到了院中转角处便分了路 —— 清韵代与王秀荷跟着言嫂去了西面,青鸟、樊铁生等人则往东面。温热的水汽裹着皂角的清香,洗去了连日乘船的风尘与疲惫,连心底因官驿而起的紧绷也舒缓了不少。
待众人各自回房放下换下的旧衣裳,先前那伙计便又上门来请:“郎君、娘子,晚膳已经备好了,常掌柜让小的来请各位去大堂用膳。” 青鸟几人先到楼门口等候,又等了片刻,才见清韵代与王秀荷梳理妥当,发髻上还别着素雅的发簪,款款走出房间,与众人一道往大堂走去。
青鸟带着清韵代、樊铁生一行人,跟着伙计来到大堂。
此时大堂里已零星坐了几桌客人,饭菜的香气混着暖融融的灯光,让人浑身的疲惫又散了几分。
常欢言早已候在柜台前,见他们过来,立刻笑着迎上前:“郎君一路劳顿,我在二楼备了雅座,清净些,也方便说话。”
说罢,他便侧身做了个 “请” 的手势,引着众人往二楼走去。木质楼梯踩上去发出轻缓的 “吱呀” 声,待顺着楼梯踏上二楼,目光先被两侧的光亮引了去,二楼的格局清晰映入眼帘 —— 正中立着两排朱红立柱,每排三根,柱身打磨得光滑锃亮。每一根立柱的两侧,都悬着一盏青铜油灯,灯芯跳动着昏黄的火光。
立柱的四周,错落摆放着几张梨花木桌凳,桌面擦得一尘不染,连凳面的木纹里都透着干净;每张桌子旁配着四把方凳,凳脚整整齐齐地挨着桌腿,不见半分歪斜,瞧着便知是日日仔细擦拭打理,透着几分清爽的规整。
借着这火光细看,才发觉二楼的空间约莫只有一楼大堂的一半大小,却不显局促。窗棂上都是用的纱幔,比一楼的喧闹多了几分清幽,陈设间处处透着精心打理的细致。
想来是常欢言早特意打过招呼,要为众人留片清净地,此刻的二楼竟未接待其他客人。空气中没有楼下酒肉的烟火气,反倒混着窗缝透进来的微凉晚风,比一楼清爽了不少。
偶有一楼大堂的喧闹声顺着楼梯口飘上来 —— 或是客人的谈笑声,或是店伙计的吆喝声,却在空旷的二楼里打了个转,便轻轻消散在安静中。这般动静非但不扰人,反倒像给这清静添了几分活气,衬得二楼愈发清幽雅致,正好适合众人歇脚闲谈,说些家常话。
雅间的木门推开时,还带着淡淡的木香味,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方桌,桌上已放好了干净的碗筷。常欢言指着窗户,略带歉意地笑道:“原本这雅座的好处,就是开窗能瞧见山下的江景。可惜现在天暗了,外头黑沉沉的,只能等明日天亮,郎君再好好赏景了。”
青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窗外,指尖轻轻推开半扇窗 —— 夜风带着些微凉意吹进来,耳边只有墙角虫鸣的细碎声响,沿着山坡向下隐约能看见几盏昏黄的灯火,除此之外便只剩一片漆黑,确实看不清江景的模样。
“无妨。” 青鸟收回目光,眼底带着笑意,“明日总能一览全貌,今日先好好尝尝这渝州的菜,也是一样的。”
樊铁生在一旁听了,忍不住笑起来,看向青鸟与清韵代几人,语气笃定:“你们可别小瞧这江景!渝州的江景最是特别,清晨雾散时,江面泛着金光,远处的青山映在水里,跟画似的 —— 保准你们见了就喜欢。”
清韵代本就对这一路的景致多有好奇,听他这么一说,眼中立刻泛起期待的光:“听铁生阿兄这么形容,我倒更盼着明天了!明日定要早起,好好看看这江景。”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王仙君突然涨红了脸,紧接着,“咕噜 —— 咕噜 ——” 两声清晰的肠鸣从他肚子里传了出来。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了屋内的谈话,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不住 “哈哈” 笑了起来,连常欢言都笑着拍了拍王仙君的肩:“瞧我,光顾着说话,这就让后厨上菜,保管让小郎君吃个饱!”
常欢言转身走到楼梯口,朝着楼下扬声喊了一句:“二楼雅座,上菜喽!”
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一声洪亮的回应:“好嘞!这就来!” 听那爽朗的声调,想必便是伙计张问。
话音还未在厅中散尽,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 —— 先是大门被推开时 “吱呀” 的轻响,紧接着便是脚步声、说话声、器物碰撞声混在一起,浩浩荡荡地涌了进来,显然是门外一下子进来了不少客人。那声音越来越近,连楼上都能隐约听见店伙计热情的招呼声,还有客人彼此寒暄的话语,瞬间打破了方才的宁静。
常欢言又折回雅间,笑着对青鸟几人解释:“郎君,我给大伙备的菜,多是渝州本地的特色,也让诸位尝尝鲜。” 他话说到一半,语气稍顿,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又接着道,“不过这几年渝州引种了辣椒,因本地气候潮湿,百姓们开始用辣椒驱湿,不少特色菜都带着辣意。我想着郎君或许吃不惯,特地吩咐后厨做了几道长安口味的菜式,郎君先坐会儿,茶水马上就来,菜也快了。”
他话音刚落,樊铁生便笑着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对常欢言道:“老常,咱们都是自己人,别总站着忙活,坐下一同用膳多热闹。”
常欢言连忙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拘谨:“这可使不得!我怎能与郎君同席?况且客栈里还有些事务要打理,我……”
“事务?哪还有事务要忙啊!”
他话没说完,便见张问端着一个漆木托盘走上楼来,托盘里放着几盏温热的茶水。张问显然是听见了方才的对话,放下托盘便接了话茬,又转头看向青鸟,笑着解释:“郎君有所不知,常掌柜就是面皮薄!这会儿客栈的活计,早被言嫂带着人打理得妥妥帖帖了,哪还有他忙活的份?”
说着,张问将茶水一一摆到众人面前,趁常欢言不注意,突然抬手往他后背轻轻一推,膝盖又顺势顶了顶他膝盖的后弯处。常欢言没防备,身子一趔趄,刚想稳住身形,又被张问按住肩头往下一按 ——“咚” 的一声轻响,他便被按在了空位上,一时哭笑不得。
常欢言被按在椅上,身子还僵着,显然没反应过来,忙要撑着桌面起身,却被身旁的樊铁生伸手按住了肩头。
“老常,你就别拘着了。” 樊铁生的声音带着几分恳切,“青鸟郎君本就是仁义随和之人,哪会在意这些虚礼?今日这桌菜,本就是为郎君接风洗尘,你这主人家不在,反倒显得生分了。”
青鸟也跟着点头,语气谦和:“我本就是后生晚辈,蒙常阿兄这般照料,已是感激不尽。今日能与阿兄同席,是我的荣幸,您随意些便好,不必多礼。”
一旁的石胜也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帮腔:“是啊老常,你都被按坐下了,再起身反倒见外。你向来最讲礼数,难不成要当着郎君的面,做这‘坐了又起、失了席面’的无礼事?”
几句话说得常欢言再难推辞,只能无奈又感激地笑了笑,顺势坐定。
青鸟这时转头看向一旁的张问,温声问道:“张阿兄,方才听你说言嫂在打理客栈事务,不知她此刻在何处?不如也请她来一同用膳,热闹些。”
张问闻言,先朝青鸟拱了拱手,才叹了口气解释:“郎君有所不知,方才我往楼上走时,客栈门口突然来了一行人 —— 有十几个女冠,后面还有二十多个穿青衫之人,都是来投栈的。言嫂正忙着给他们安排房间、交代热水,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她特意让我给郎君带句话,说今日实在抱歉,不能过来陪席,让郎君和诸位不必等她,随意用膳便是。”
青鸟听张问说楼下来了十几个女冠,心头便有了数 —— 看这阵仗,应当是瑶光真人一行到了。至于那二十几位身着青衫的人,想来是从蓬莱山赶来的道友。
他正思忖着,张问又接着说道:“说也奇怪,这些时日来客栈投宿的玄门中人多了不少,各式道袍的道士见了好些,却少见剃度的和尚。”
青鸟闻言,唇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缓缓回道:“这也寻常。修行的僧人讲究清修,赶路途中若需落脚,大多会选择就近的寺庙挂单暂住,一来合于清规,二来也便于礼佛修行,自然不会轻易住进客栈里。”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樊铁生、王仙君等人便纷纷点头,显然都认同这个说法 —— 毕竟僧道修行习性不同,落脚之处有别,本就是常理之中的事。
“既如此,也不能耽误了店里的生意,那便等下次再和言嫂细聊。” 青鸟转头看向张问,语气温和,“张兄不如坐下来,与我们一同用膳?”
张问连忙摆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歉意:“郎君客气了!只是楼下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后厨和堂前都缺人手,我得下去搭把手。郎君和诸位先慢用茶水,菜肴稍后就送上来。”
他话音还未落,楼梯口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 三个伙计各端着沉甸甸的托盘,稳步朝着雅座走来,托盘里的瓷碗冒着热气,隐约能闻到菜香。
张问见状,立刻上前搭手,将托盘里的吃食一一端上桌,又对着青鸟几人抬手示意 “慢用”,才快步跟着伙计们下了楼,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一众人赶路许久,早就饿了。青鸟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菜,抬手示意:“大家都饿坏了,不必拘着礼数,快吃吧。”
话虽如此,桌旁的樊铁生、石胜几人却没一人动筷,只目光微滞地看着桌面。青鸟心中早有察觉 —— 自从在明觉寺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樊铁生他们待他依旧热络,嘴上仍喊着 “青鸟”,可某些细节里的疏离却藏不住了。从前一同用膳出行,几人总爱互相打趣开玩笑,吃饭时会拍着彼此的肩头劝菜,兴起时还会假意挥拳闹着玩,可这些亲昵的举动,如今再也没出现过。
一旁的清韵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望向青鸟,眼底满是了然 —— 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让樊铁生他们对青鸟多了几分恭敬,少了几分往日的随性,但这份微妙的隔阂,她怎会看不出来?她不愿点破这层尴尬,只悄悄用手肘碰了碰青鸟的胳膊,眼神里带着无声的示意。
青鸟无奈地笑了笑,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口鱼肉放进碗里。果不其然,他刚动筷,樊铁生几人便立刻松了口气,纷纷拿起餐具:“老常,发什么愣啊,快吃!”“来来来,尝尝这清蒸鲈鱼,鲜得很!” 热闹的劝菜声又响了起来,仿佛方才的凝滞从未存在过。
清韵代悄悄将手轻轻搭在青鸟的手臂上,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慰与理解。青鸟转头看向她,微微颔首 —— 他知道,要回到从前那般毫无芥蒂的模样,或许很难了。但至少,樊铁生他们仍把他当自己人,没有因身份而疏远。只要他守得住本心,不摆半分架子,总有一天,能找回往日那种随性自在的相处时光。
这般想着,青鸟心中的郁结散去不少,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拿起筷子,跟着众人一同大口朵颐起来,雅座里的笑声渐渐染上了往日的暖意。
然而,这场原本快乐惬意的晚膳,最终还是败给了辣味十足的渝州菜 —— 青鸟与清韵代的嘴唇早已被辣得红肿发亮,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不停滑落,浸透了衣领,连后背的衣裳都贴在了身上。清韵代更是辣得满脸通红,像熟透的樱桃,双手不停地在嘴前扇着风,王秀荷在一旁急得端着茶壶不停给她添水,她却仍忍不住 “嘶嘶” 吸气,再也不敢多夹一筷子菜。
青鸟的模样也没好多少。他本想着自己在长安也吃过几次辣椒,渝州菜顶多是 “稍辣”,刚入口时还觉得滋味尚可,可接连尝了几样后,嘴里的灼痛感越来越烈,像是有团火在舌尖烧着,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连鬓角的发丝都被浸湿。王秀荷也忙着给他倒水解辣,可一杯凉茶下肚,也压不住那股从喉咙烧到胃里的辣意。
满桌人里,唯有石胜吃得津津有味,夹菜的速度丝毫没减,脸上不见半分辣意,仿佛碗里的只是寻常清淡小菜。
樊铁生知道渝州菜辣,可架不住菜肴香气诱人 —— 明明自己吃辣的本事不济,却忍不住多夹了几口,结果也被辣得面红耳赤,嘴唇肿得像充了气,说话都带着 “嘶嘶” 的气音。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常欢言,见对方虽额头覆着层薄汗,筷子却没停过,依旧吃得从容,不禁又惊又辣地吸着气:“老、老常,真没看出来,嘶嘶…… 你现在这么能吃辣了,嘶嘶嘶!”
常欢言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笑着解释:“我在渝州待了这些年,口味早就慢慢习惯了,如今吃些辣倒也无妨。况且今日知道你们来,我特意吩咐厨房少放了辣椒,比正宗的渝州菜式淡了不少,不然你们怕是更受不住。”
青鸟与清韵代一听,两人都愣住了 —— 这满桌能把人辣得冒冷汗的菜,竟然还叫 “淡一些”?若真是正宗地道的渝州辣,那岂不是连舌头都要烧起来,根本没法下口?
青鸟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王仙君,没想到对方竟也吃得自在,夹菜的动作没停过,只有额头覆着层细汗,不见半分狼狈;王秀荷的模样也差不多,虽偶尔会喝口茶压一压,却依旧能跟着尝些辣菜,比他和清韵代从容多了。
三个吃不了辣的人实在没辙,好在常欢言早有准备 —— 先前就吩咐厨房做了几样不辣的清淡菜式,清蒸鱼、菌菇汤之类,刚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三人就着这些不辣的菜勉强填了肚子,可直到最后,嘴里的灼辣感也没完全褪去,只是淡了些,嘴唇上的红肿更是醒目得很,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
众人吃饱后,常欢言让伙计们进来收拾了桌上的餐具残羹,又让人送了壶新沏的凉茶上来。大家围坐在桌边,一边小口喝着茶解腻,一边闲聊起来 —— 从随楼客栈的日常,聊到青鸟几人一路从江州赶来渝州的经历,话匣子一打开,气氛又热络起来。
楼下大堂的客人渐渐散去,伙计们也收拾妥当了,言嫂便带着二十来个伙计上了二楼。雅座的空间本就不大,实在站不下这么多人,青鸟他们便主动走出雅座,站到走廊上,对着伙计们露出温和的笑意。
常欢言先将青鸟、清韵代、王秀荷与王仙君一一介绍给伙计们认识,又挨个儿指着伙计们,把他们的名字和负责的活计说给青鸟听。众人互相拱手寒暄,青鸟始终保持着随和的态度,没半分架子,和伙计们聊起家常也十分热络,二楼里很快回荡起欢声笑语,一派融洽热闹的景象。
眼看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常欢言便让伙计们先回去歇息,明日还要早起忙活。青鸟也带着清韵代几人,郑重地向常欢言与言嫂道了谢,感谢他们今日的款待,随后便转身下楼,回房间歇息去了。
三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悠悠响起,敲碎了夜的沉寂。昏暗的天际压着厚重的乌云,连星子都藏得不见踪影,唯有一道黑影如同掠过夜幕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朝着山脚的宅邸飞去,衣袂擦过空气时,竟未带起半分声响。
黑影落在客栈后方的树林里,瞬间遁入茂密的枝叶间,只留一双眼睛在暗处观察 —— 林间虫鸣此起彼伏,蟋蟀的 “瞿瞿” 声与秋蝉的残鸣交织,反倒成了最好的掩护。
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大片帐篷搭得规整,篝火在帐篷旁跳跃,橘红色的火光映得四周亮堂,手持长枪的士兵正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回巡视,铠甲碰撞的 “叮当” 声在夜里格外清晰,每一次转头、每一次驻足,都透着十足的警惕。
可那黑影却如同鬼魅般,趁着士兵转身的间隙,身形骤然一闪,径直飞向不远处的官驿宅邸。脚尖点过高墙时未碰落半片瓦砾,掠过庭院时未惊起一只宿鸟,全程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不过片刻,便彻底消失在宅邸西面的院墙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黑影再度出现在墙头,这次动作更快 —— 只见他屈膝蓄力,身形如夜鹰般展开,越过整片树林后,精准地落向一处还亮着昏黄灯光的窗户,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吱呀” 一声轻响,窗户被合上,只留下一道缝隙。守在窗边的石胜便立刻上前,手指搭在窗沿上,查看外面的情况,凝神听了片刻窗外的动静,确认四周无异常后,才将窗户关严,又仔细插好窗栓。
此时,屋中的樊铁生已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裹,包裹包的甚为结实。他将包裹轻轻放在桌上,石胜见状,连忙伸手将桌角的油灯挪到一旁的茶几上,昏黄的光线下,包裹的轮廓愈发清晰。樊铁生小心地解开油布的绳结,一层一层掀开后,一堆粉末赫然露了出来 —— 那粉末细腻如霜,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凑近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这…… 这不是霹雳珠的药粉吗?” 一旁的王仙君快步凑近,看清粉末的模样后,不禁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