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沉寂只持续了三秒。
屏幕上那行绿色的二级指令已中止,像是耗尽了最后的能量,闪烁了一下,突兀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猩红的,如同滴血的文字。
最终协议启动倒计时:48:00:00
时间,从一个小时,变成了两天。
威胁没有解除,只是延期。
渡鸦的身体僵在那里,随即,一阵压抑不住的、咯咯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那笑声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快意和更加病态的狂热。
“我输了一局,苏晚。但你赢不了这场战争。”
苏晚没有理会他,大脑的处理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最终协议。一个新的、她完全未知的领域。
“这是什么?”她问,不是在问渡鸦,而是在问自己。
“是净化。”渡鸦回答了她,声音嘶哑,“是为这个腐烂的世界,献上的最终礼炮。你们阻止了阵痛,却迎来了死亡。”
顾沉上前一步,用枪托抵住渡鸦的后颈,那咯咯的笑声戛然而止。
“让他闭嘴。”苏晚命令道,视线从未离开过屏幕,“把他身上所有东西都搜出来。任何电子设备,任何纸片,任何看起来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她自己则戴上单边耳机,手指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操作界面上敲击。加密信道被迅速建立。
“汉斯,是我,夜莺。”
耳机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德国口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夜莺?你很少在这个时间呼叫。出事了。”
这不是一个问题,是一个陈述。
“我抓住了一个疯子。”苏晚言简意赅,“他启动了一个计划,代号‘最终协议’。目标是全球金融市场。我们有四十八小时。”
“金融市场?”汉斯的语气严肃起来,“范围太大了。具体的行业?股票?期货?还是货币?”
“我不知道。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
“信息太少,夜莺。这就像让我蒙着眼睛在海洋里找一艘特定的潜艇。我需要关键词,任何东西。”
苏晚的视线扫过一旁。顾沉已经用战术扎带捆住了渡鸦的手脚,正在他身上搜查。一个黑色的、加厚外壳的卫星电话被丢在地上。接着,是一枚戒指。
顾沉捡起那枚戒指,动作停顿了一下。
苏晚注意到了他的异常。“顾沉?”
顾沉没有回答,他走到苏晚身边,将那枚戒指放在她旁边的桌上。钨钢材质,哑光黑,侧面蚀刻着一组编号。
Sc01t1。
和顾沉手上戴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做工粗糙,是个仿制品。
“他知道你的身份。”苏晚立刻得出了结论。这不是巧合。这是挑衅。
顾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把卫星电话连接到苏晚指定的一个接口上。“鬼叔在线吗?”
“我让他在待命。”苏晚回答,同时对耳机那头的汉斯说:“我找到一部加密卫星电话,正在尝试破解。你那边先动起来。假设你要在四十八小时内,用有限的资源,制造一场全球性的金融雪崩,你会攻击哪里?”
汉斯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进行沙盘推演。“我不会去攻击纽交所或者纳斯达克。安保太严,熔断机制会给我造成阻碍。我会选择一个杠杆最高,监管最松,并且能引发连锁反应的节点。”
“比如?”
“石油期货。或者,更冷门一点,欧洲的碳排放交易市场。那里的衍生品结构复杂得像迷宫,一个关键节点的崩溃,就能让半个欧洲的对冲基金爆仓。”汉斯的声音变得凝重,“我会开始监控这些市场的不正常资金流动。有任何新发现,立刻告诉我。夜莺,这次的对手,不是普通的黑客。”
“我知道。”苏晚切断了通讯。
几乎在同时,另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切入频道。“小晚,把那个烫手山芋的权限给我。”
是鬼叔。
“权限已经开放。”
“军用级的加密算法,还加了壳。这小子有点东西。”鬼叔啧了一声,“不过,他太傲慢了。留了后门。他以为没人能找到……找到了。”
进度条在苏晚的副屏上飞速推进,几秒后,一个简短的日志文件被解了出来。
里面只有一条已发送的指令。
时间戳,就在他们冲进这栋楼的五分钟前。
指令内容,只有一句话。
“目标已锁定,执行清除。”
清除?
清除谁?
苏晚和顾沉对视一眼。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浮现在两人心头。这个清除指令,和金融攻击,是同一个计划的两个部分吗?
“鬼叔,能追踪到接收方吗?”
“单向广播,无法追踪。像一颗丢进海里的石头。”鬼叔的回答彻底断了这条线索。
苏晚站起身,走到渡鸦面前。顾沉已经取下了他嘴里的布团。
渡鸦的脸上是一种病态的平静,他看着苏晚,似乎在欣赏她脸上的困惑。
“清除目标是谁?”苏晚问。
“一个该死的人。”渡鸦扯了扯嘴角。
“赵董?”顾沉猜测。这是最直接的联系。
渡鸦笑了,摇了摇头。“他?他不配。他只是个被欲望驱使的空壳,是这个病态世界的普通细胞。我要清除的,是病灶本身。”
“汉斯?”苏晚报出了另一个名字。如果对方的目标是金融市场,那么汉斯这种能够预警并组织反击的人,确实是眼中钉。
“那个德国佬?”渡鸦的表情带着一丝轻蔑,“他是个不错的棋手,可惜,他看的是棋盘,我要掀掉的是桌子。他也不是目标。”
苏晚沉默了。
她的大脑在疯狂检索所有相关人员,所有“信任网络”里的节点,所有可能成为目标的人。
顾沉比她更直接。他蹲下身,与渡鸦平视。
“你最好说出来。”
“不然呢?”渡鸦反问,“再把我的手指弄脱臼一次?还是直接杀了我?别忘了,杀了我,那个金融炸弹会立刻引爆。你们承受不起那个后果。”
“总有办法让你开口。”
“没有。”渡鸦无比肯定,“因为我知道你们的底线。你们是‘守护者’,不是屠夫。你们不会用那些真正有效的手段来对付我。你们的道德,就是我最好的盾牌。”
他说得没错。
苏晚的思维陷入了僵局。暴力威胁无效,时间紧迫,线索中断。
“你为什么要仿制这枚戒指?”顾沉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他指了指桌上那枚Sc01t1。
渡鸦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一个纪念品。”他含糊地回答。
“纪念什么?”顾沉追问。
“纪念一个时代的落幕,和一个时代的开启。”
“不对。”顾沉否定了他的话,“你戴着它,是在模仿某个人。或者说,是在向某个组织宣战。”
渡鸦的呼吸乱了一瞬。
苏晚捕捉到了这个细节。Sc01t1,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编号。这是第一批特别行动小队的代号。一支只存在于传说中,处理最棘手事件的幽灵部队。顾沉就是其中一员。
而这支部队,有过一个着名的叛逃者。
一个同样疯狂,同样极端,同样想“净化世界”的叛逃者。
一个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了的人。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看着渡鸦,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是你。‘信徒’。”
渡鸦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了。那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所有伪装。他不再是那个狂热的净化者,他的身体里透出一种更深沉,更纯粹的恨意。
“他不是死了吗?”顾沉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某种情绪。
“看来,传闻有误。”苏晚说。
“信徒”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代号。Sc01部队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叛徒。他叛逃的原因,至今是最高机密。
“现在,你愿意告诉我们,清除目标是谁了吗?”苏晚再次发问。
渡鸦看着顾沉,又看看苏晚,忽然笑了。那是一种绝望又疯狂的笑。
“你们永远也猜不到。”他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清除指令,不是发给我的手下。而是发给你们的人。”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房间里炸响。
“什么意思?”
“我的‘最终协议’,需要一个启动器。一个能接触到核心交易系统,又有足够权限的人。”渡鸦的眼神变得诡异,“我收买不了那样的人。但是,我可以‘创造’一个。一个你们绝对信任,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我选中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享受着两人脸上逐渐浮现的惊骇。
“‘清除’指令,不是杀掉他。是清除掉他原本的人格,激活我给他植入的‘种子’。倒计时结束,他就会变成我的……遥控器。”
顾沉猛地站起身。
“他是谁?”
渡鸦闭上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一个隐藏在他们身边的,随时可能被激活的叛徒。
苏晚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这比一场金融风暴,要可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