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灯的闪烁被隔绝在车窗之外。顾沉驾驶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在复杂的城市脉络中穿行,车内死寂,只有赵峰压抑的喘息。苏晚坐在后座,顾沉的外套还裹在她身上,那上面有他的体温,却驱不散她骨头里的寒意。她没有看窗外,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地下停车场,停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顾沉熄了火。
“下车。”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们走进一部货运电梯,电梯没有楼层按钮,只有一个不起眼的读卡器。顾沉用一张白色的卡片刷了一下,电梯无声地上行。电梯门打开,是一条冰冷的金属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防火门。
开门的是一个高大的白人男性,金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蓝色的眼睛像两块冰。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露出的手臂上布满了陈旧的伤疤和崭新的文身。
“汉斯。”顾沉言简意赅地介绍。
汉斯没有打招呼,他的视线扫过赵峰淌血的肩膀,侧身让开通道。“手术台。”他用口音很重的中文说道,指向客厅中央一张铺着无菌单的金属长桌。
这里不像家,更像一个设备精良的地下诊所和安全屋。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墙边立着一排排装满医疗用品和电子设备的金属架。
李姐扶着赵峰躺上那张桌子,汉斯戴上乳胶手套,拿起一把手术剪,干脆地剪开了赵峰的衣服。
“他怎么样?”李姐问。
“死不了。”汉斯头也不抬,声音像金属摩擦,“子弹卡在肌肉里,运气不错。”
顾沉拉了一张椅子,按着苏晚坐下。“你先待着。”他转身走向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医疗箱,放在苏晚面前。他打开箱子,里面是纱布、消毒液和绷带。他蹲下身,想去检查她手上被枪械磨出的伤口。
苏晚却把手收了回去。
顾沉的动作停在半空。
“我没事。”苏晚说。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里面的颤抖消失了。
“你的手在流血。”
“小伤。”苏晚站了起来,走到客厅的另一边,与那边的血腥和忙碌隔开距离。她背对着他们,看着一堵空白的墙壁。
客厅里只剩下汉斯用器械处理伤口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赵峰咬着牙,一声不吭,额头上全是冷汗。
李姐处理完手头的事,走到苏晚身边,递给她一瓶水。“喝点吧。”
苏晚接过来,却没有喝。“那个人,跑掉的那个,你们认识吗?”
李姐拧开自己的水瓶,灌了一口。“不认识。新面孔,但手法很专业。是‘渡鸦’的人。”
“渡鸦?”
“一个代号,”李姐解释道,“一个杀手组织,或者说,一个由顶尖雇佣兵组成的网络。只要出得起价,他们什么都做。赵董是他们的大客户。”
苏晚沉默了。赵董,赵祥云。她父亲曾经的商业伙伴,如今的死敌。一切的源头。
“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她问,像是在问李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了威胁我父亲?”
“不。”顾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他已经处理完了赵峰的紧急包扎,走了过来。“不是威胁,是灭口。你拿到了赵祥云最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
苏晚转过身。顾沉,李姐,还有刚刚被汉斯包扎好、脸色苍白的赵峰,都看着她。
“《涅墨西斯计划》。”苏晚吐出这个词。
顾沉点头。“赵祥云用这个计划,掏空了苏氏集团的核心资产,还嫁祸给了你父亲。你手上的证据,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所以,他要我死。”苏晚说得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是。今晚只是一个开始。”顾沉的语气沉重,“我们必须立刻转移,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直到……”
“直到什么时候?”苏晚打断了他,“直到他们找到我们,再来一次?还是直到我们弹尽粮绝,束手就擒?”
“苏晚,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顾沉皱起眉,“你需要休息,你需要……”
“我不需要休息。”苏晚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需要反击。”
整个空间都安静了。
赵峰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李姐按了回去。“苏小姐,我们的人手不够。硬碰硬,我们没有胜算。”
“谁说要硬碰硬了?”苏晚反问。她走到房间中央的一台电脑前,那是一台经过高度改装的服务器,此刻正亮着幽绿色的待机光芒。“你们有枪,有身手。我也有我的武器。”
顾沉上前一步,挡在她和电脑之间。“你想做什么?联系你那些朋友?不行。现在任何对外联络都可能暴露我们的位置。”
“我的网络是安全的。”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安全。”顾沉的语气强硬起来,“苏晚,听我说,这不是游戏。对方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你那些在金融和媒体界的朋友,他们帮不上忙,只会把自己也卷进来。”
“所以呢?”苏晚直视着他,“所以我就该躲在你们身后,看着你们为我流血牺牲?看着赵峰今天差点死掉?下一个是谁?李姐,还是你?”
她的质问像一把刀,剖开了众人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
“这是我们的职责。”顾沉说。
“但这是我的战争!”苏晚的声调猛地拔高,她绕开顾沉,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屏幕上跳出一连串复杂的登录界面和验证窗口。“从赵祥云决定对我动手的那一刻起,这就只是我一个人的战争。但我现在决定,把它变成所有人的战争。”
“你疯了!”顾沉想去按住她的手。
李姐却拦住了他。“让她试试。”
顾沉看向李姐,脸上是全然的不解。
“躲,是躲不掉的。”李姐的表情很冷静,“我们能护她一次,两次,不可能护她一辈子。她说得对,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把水搅浑。水浑了,鱼才不好捉。”
汉斯在一旁擦拭着带血的镊子,用他那生硬的中文冷冷地插了一句:“有道理。进攻是最好的防御。”
苏晚没有理会他们的争论。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了一道残影,一个个加密窗口被打开,验证,然后进入下一个层级。那不是普通人使用的互联网,而是一个潜藏在深网之下的、庞大而精密的信息交换中心。
她找到了那个被她命名为“真理”的加密信道,信道的另一端,连接着十几位分布在全球各地的核心节点。他们是媒体帝国的继承人,是叱咤华尔街的金融巨鳄,是精通国际法的顶级律师,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情报贩子。他们是苏晚用十年时间,用信任、利益和共同的理想编织起来的“信任网络”。
她深吸一口气,将一份份文件拖拽进上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