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擦着车门飞过,迸出刺眼的火花。
混乱是苏晚计划的一部分,但亲身置于混乱的中心,感官却被无限放大。柏油路面冰冷粗糙,翻滚时擦破了她的手肘,细小的砂砾嵌进皮肤,带来一阵火辣的刺痛。
她甚至来不及处理这点微不足道的伤口,三道黑影已经从那辆狰狞的越野车上跳下。他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没有一句废话,呈一个标准的攻击三角,直扑他们而来。这些人不是街头混混,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士兵或雇佣兵。
“趴下!”低沉的声音压过了周围所有的噪音。
他没有把后背留给敌人,而是在前扑的瞬间,用身体的重量和惯性,狠狠撞向最先冲来的那名匪徒。那人显然没料到他的反击如此迅猛,试图举枪格挡,但已经太迟。
顾沉的手臂像铁钳一样锁住了对方的脖子和持枪的手腕。这是一场纯粹的力量与技巧的较量。骨骼与肌肉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没有花哨的动作,每一击都朝着人体的脆弱关节而去。
另外两名匪徒的目标非常明确——苏晚。
就在这时,刺耳的刹车声再次响起。一辆不起眼的雪铁龙轿车以一个蛮横的漂移甩尾,直接横在了匪徒和苏晚之间,车门被猛地推开。
“李姐!”苏晚认出了跳下车的人。
李姐,全名李文静,是她父亲安排的安保负责人。一个看上去和普通白领没什么区别的女人,此刻却单手持枪,动作干练得像教科书。她身后还跟着一名同样全副武装的男性安保,赵峰。
“掩护!”李姐吼道,同时对准一名匪徒扣动了扳机。
枪声,比刚才撞车的巨响更尖锐,更致命。
匪徒的反应同样快得惊人,他们立刻寻找掩体,并开始还击。子弹在车身上打出一个个凹坑,碎裂的玻璃四处飞溅。街上的行人早已尖叫着四散奔逃,这里瞬间变成了一个小型的战场。
“他们有备而来,火力比我们强!”赵峰靠在车后,迅速更换弹匣,“李姐,你带苏小姐先走!”
“走不了!”李姐的回答冷静得可怕,“他们就是冲着苏小姐来的,我们一动,就成了活靶子!”
她的话音未落,一颗子d穿透了雪铁龙的前挡风玻璃,擦着赵峰的肩膀飞过,带出一串血珠。
赵峰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赵峰!”
“没事,皮外伤!”他咬着牙,“妈的,这群杂种用的是穿甲弹!”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的喉咙。她能策划这一切,能冷静地分析局势,但当死亡如此真实地擦肩而过时,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无法抑制。
顾沉那边的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他成功夺下了对方的枪,用枪托狠狠砸在对方的太阳穴上。那名匪徒软软地倒了下去。但顾沉也付出了代价,他的左臂上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迅速染红了袖子。
他看都没看自己的伤口,捡起枪,就地一个翻滚,躲开了另一名匪徒的射击。
“苏晚,别动!”他喊道。
苏晚蜷缩着身体,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小。她能听到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的声音,能听到金属被撕裂的声音,能听到男人们粗重的喘息和怒吼。
混乱中,与顾沉搏斗的匪徒掉落的手枪,顺着倾斜的路面,一路滑到了她的脚边。
那是一把黑色的格洛克手枪,安静地躺在地上,仿佛一个致命的邀请。
苏晚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理智告诉她,那东西是危险的,她不该碰。但现实却在逼迫她。赵峰受伤了,李姐被火力压制,顾沉以一敌二,身上还挂了彩。
他们正在为她拼命。
而她,除了躲藏,什么也做不了。
不。
不能这样。
那个念头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她所有的恐惧和犹豫。她伸出手,颤抖着握住了那冰冷的枪柄。很重,比她想象中要重得多。
一名匪徒已经绕过了李姐的火力范围,正大步向她逼近。他的脸上戴着战术面罩,只露出一双冷酷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完成任务的漠然。
他距离她不到五米。
他举起了枪。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几乎是凭借本能,用双手举起了那把沉重的手枪。她甚至不知道保险有没有打开,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对准了那个越来越近的黑影。
“去死!”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喊出声,或许那只是脑海中的一个咆哮。
她扣动了扳机。
“砰!”
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她手腕发麻,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枪声在她耳边炸开,震得她短暂失聪。
她射出的子弹偏得离谱,打在了旁边的墙壁上,溅起一片水泥碎屑。
但就是这一枪,让那个逼近的匪徒动作一顿。他下意识地侧身闪避,举枪的动作也慢了半拍。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瞬息。
就是这半拍的迟滞,给了顾沉机会。他如一道离弦的箭,猛地从侧方撞进了那名匪徒的怀里。匪徒的枪口被迫扬起,一颗子弹射向了夜空。
“李姐!”顾沉吼道。
李姐心领神会,火力瞬间变得更加密集,死死压制住最后一名匪徒。
“赵峰,还能动吗?”
“能!”赵峰用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举枪,也开始还击。
局势在瞬间逆转。
那名被顾沉近身的匪-徒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被一记干脆利落的肘击打在后颈,瘫倒在地。
远处的警笛声,此刻已经变得清晰而刺耳,正从四面八方迅速靠近。
剩下的那名匪徒见势不妙,咒骂了一句什么,虚晃一枪,转身就朝着他们的越野车跑去。他甚至没有管倒在地上的两个同伴,动作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想跑?”李姐冷哼一声,抬手就是一枪。
子弹精准地打中了越野车的后轮胎。
轮胎发出一声巨响,瞬间瘪了下去。但那名匪徒没有丝毫停顿,他拉开车门,强行发动了汽车。越野车拖着一条残废的后腿,疯狂地咆哮着,撞开路边的障碍物,强行拐进了另一条小巷,消失在夜色中。
枪声停了。
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由远及近的警笛。
顾沉快步走到苏晚身边,他没有去拿她手里的枪,而是先检查她的状况。
“受伤了没有?”
苏晚摇摇头,她还维持着举枪的姿势,手指僵硬地扣在扳机上,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混杂着后怕、激动与陌生的情绪。
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就是这双手,刚才开了一枪。
“苏晚。”顾沉叫了她一声,伸手,轻轻的、却不容抗拒的,从她手中拿走了那把枪,熟练地退下弹匣,关上保险。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层薄茧,握住她冰冷的手指时,传来一种安定的力量。
“结束了。”他说。
李姐和赵峰也走了过来,赵峰的肩膀在流血,但他毫不在意。
“苏小姐,你没事吧?”李姐问。
苏晚还是没有说话,她看着倒在不远处的两名匪徒,一个昏迷,一个……她不确定。
“干得不错。”李姐忽然对她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赞许,“刚才那一枪,很关键。”
苏晚抬起头,看向李姐,又看向顾沉。
警车尖锐的刹车声在路口响起,红蓝交替的警灯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忽明忽暗。
顾沉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苏晚肩上,遮住了她身上的防弹背心和手里的血污。
“警察来了。”他言简意赅,“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
苏晚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们……”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有些沙哑,“他们的目标是我,对吗?”
这不是一个问句。
顾沉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表明了态度。他挡在了苏晚和那些即将围上来的警察之间,像一座沉默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