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地址。”
这个词在空旷的仓库里盘旋,被老旧风扇的噪音切割成碎片。苏晚觉得自己的呼吸也一并被切碎了。
“地址?谁的地址?”她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寄给谁的?”
“一个坐标,一个目的地,一个……邀请。”顾沉没有回头,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穿透墙壁,看得更真切一些。
“邀请谁?去哪儿?”苏晚往前走了一步,她无法接受这个解释,“我父亲是个海洋学家,他一辈子都在跟鲸鱼和洋流打交道!他为什么要画一张星图?还标出一个不存在的地方?这太荒谬了!”
“或许,他后来看见的东西,比鲸鱼更庞大,比洋流更深远。”顾沉终于转过身,他的表情在昏黄的光线下模糊不清,“苏晚,有些研究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不是他想不想,而是他必须。”
“他必须什么?必须去联系外星人吗?”苏晚的情绪有些失控,“这听起来像个蹩脚的科幻故事!我只想要一个答案,关于他为什么会死,而不是一个更大的谜团!”
“答案或许就在那里。”顾沉指了指墙上那个红色的十字。
“我……”
苏晚正要反驳,一阵急促的震动声打断了她。
是老九的手机。
他一直沉默地站在阴影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此刻,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然后接通。
“喂。”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老九的身体姿态没有丝毫变化,但苏晚能感觉到,他周围的空气凝固了。
“知道了。”
他只说了三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仓库里的气氛瞬间从宇宙的神秘转为地面的危险。那盘磁带发出的52赫兹嗡鸣,不再是倒计时,而成了警报。
“出事了。”老九的声音干涩,他把手机递过来。
屏幕上是一条刚刚弹出的新闻推送,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
《周漾新作斩获国际大奖,灵感源于“回响”计划,或涉嫌剽窃亡故科学家成果》
“回响……”苏晚念出这个词,大脑一片空白。那是她父亲后期研究项目的代号,一个除了她和鬼叔,几乎无人知晓的名字。
她夺过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文章。通篇都是引导性的言论和捕风捉影的猜测,将周漾的成功和苏晚父亲的研究强行捆绑。文章的结尾,一张苏晚的照片被刻意放大,旁边配着一行小字:“其女苏晚,江南影业项目总监,曾多次接触周漾,其中关系耐人寻味。”
“这是污蔑。”苏晚的身体在发冷,“他们怎么会知道‘回响’?”
“曹昆。”顾沉说出了那个名字。他甚至没有去看那篇报道,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一切。
话音未落,顾沉自己的手机也响了。他接起来,只听了不到十秒。
“嗯。”
“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动作和老九如出一辙的简洁。
“江南影业的股票,正在被恶意做空。”顾沉说,“规模很大,手法很专业,是冲着彻底砸盘来的。曹昆动用了他所有的金融资源。”
苏晚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刚挣扎着冒出头,就被接二连三的巨浪拍回深水。
“不止这些。”老九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沉,“道上的消息,曹昆发了‘江湖令’。”
“江湖令?”苏晚不解地看向他。
“一个悬赏。”老九解释道,他的用词简单而致命,“找你,苏小姐。活的。现在,全城的小混混、私家侦探,所有想赚快钱的人,手里应该都有了你的照片和资料。他们会像苍蝇一样扑过来。”
金融狙击,舆论抹黑,地下悬赏。
三张网,从不同的层面,同时收紧。
苏晚终于明白了。曹昆的暴怒,源于周漾的获奖,源于那个他无法染指的“回响”。他得不到,就要彻底毁掉。毁掉“回响”这个概念,毁掉江南影业,毁掉和这一切有关的苏晚。
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没有硝烟,却招招致命的围剿。
“为什么?”苏晚的脑子乱成一团,“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就因为一个奖?”
“这不是‘为什么’的问题。”顾沉打断了她,“是‘然后呢’的问题。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走不了了。”老九一直注视着仓库门口那道狭窄的门缝,那里透出影院后巷的一点光亮,“影院外面,有‘眼睛’了。前后门都有。”
苏晚的心彻底沉入谷底。这个她以为是庇护所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陷阱。
“曹昆的人?”顾沉问。
“不像。”老九摇头,“更零散,是闻到血腥味的野狗。江湖令传得很快。”
顾沉走到投影仪前,果断地切断了电源。
墙壁上的星空宇宙瞬间消失,那片深邃的黑暗,那个红色的十字,那个未知的地址,全部被污浊的墙壁所吞没。
仓库重归黑暗,只剩下风扇徒劳的轰鸣。
“胶片。”顾沉对苏晚伸出手。
苏晚机械地从片夹里取出那卷微缩胶片,交到他手里。顾沉将它小心地放回那个铅盒,盖好。
“老九,你有办法吗?”顾沉问。
“有。”老九走到墙角,那里堆着一堆废弃的电影海报和道具。他掀开一块巨大的防雨布,下面露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盖,焊死的,看起来像个废弃的排污口。
老九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把撬棍和切割器,一言不发地开始工作。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仓库里回荡。
“这是什么?”苏晚问。
“几十年前的防空设施,早就废弃了。”老九头也不抬地回答,“连接着这座城市的地下管网。没人知道它还能用。”
苏晚看着老九的背影,又看看顾沉。在这样堪称绝境的时刻,这两个人都没有丝毫的慌乱。一个在寻找答案,一个在创造通路。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找到那盘磁带开始,就一直被动地接受着信息,被动地被卷入一个又一个漩涡。她一直在问“为什么”,却从未想过“怎么办”。
父亲留下的,是一个谜团,也是一个地址。
而曹昆布下的,是一张死局,也是一张考卷。
苏晚攥紧了拳头。她走到老九身边,看着他用撬棍在铁盖边缘撬开一道缝隙。
“我能做什么?”她问。
老九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然后递过来一把扳手。
“拿着。如果有人冲进来,别犹豫。”
苏晚接过那把冰冷沉重的扳手。
她不会再问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