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幼仪痛哭了一场,听凤阙讲了遗诏上交的理由,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们到底是被悟真道人算计了。
看她沉默不语,凤阙又低声说:“梁幼仪,我上交遗诏,还有两个原因。”
梁幼仪抬头看他,他离她很近,她微微有些不自在,想伸手推他,又怕他说的事太机密,被人听了去。
“原本,我向老祖宗要一个保证,保证定国公府、太后,不再伤害你,保证你的婚姻由你做主。他提的条件是,我拿出一百万石粮食......”
一百万石!
“你怎么能答应他?你问过我了吗?”梁幼仪情绪失控。
双手不由自主地蜷起来,眼底慢慢地浸出血色。
东洲大陆数百年乱世,战火纷飞,一百万石,是五个州国库全部存粮。
如果凤阙拿出这些粮食,他自己的势力定然陷入困境。
是梁言栀人为设置的婚姻桎梏,又被老道拿来敲诈凤阙!
早知道他帮助她退婚要付出这么大代价,她就不退了。
她宁愿与傅璋全家同归于尽,也不会叫凤阙答应这样的条件!
她不过从河里捞了他一下,怎么值得他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一百万石,足够三十万梁家军两年的粮草供给。
梁幼仪气得泪水再次决堤:“你该和我说一声的,你怎么能答应他这样无耻的条件?”
“你别急,别哭啊,听我说完好不好?”凤阙赶紧安抚她,“这份遗诏我拿出去后,那一百万石粮食自然是不必出了。”
早上出宫,悟真道人还以为一百万石粮食和遗诏二者兼得,问凤阙粮食筹得如何了?
凤阙明确地告诉他,既然你无法完成承诺,那本王原先的承诺也作废。
悟真道人的得意直接僵在脸上。
“还有,那道遗诏上,我加了点东西,这么多年,他们送齐王府的东西,回敬一二。”
凤阙靠她极近,声音很小,淡淡的兰花香轻轻扑在她的脸颊,好看的眼睛笑意盈盈,“我聪明不?”
“尚可。”
她微微出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卸下不少。
这才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凤家人该有的谋算。
悟真道人想一箭三雕,小王爷便反击回去,一箭四雕、五雕。
让悟真道人的算计,最终只得了一纸遗诏死物。
而遗诏上下了毒,太后、悟真道人,一定时时欣赏自己的丰功伟绩。
希望缺德的人,抱着那遗诏,早点去死。
凤阙看她终于不哭了,把糖圆递给她,说:“你尝尝,甜不甜?”
梁幼仪拿了糖圆,还带着微微的抽噎,说道:“你还没我大呢,竟把我当孩子哄?”
糖圆是贤豆的绵糖做出来的,糖熬得极好,晶莹透亮,果子鲜红,糖衣甜脆,不仅开胃,还安抚情绪。
凤阙看着她肉嘟嘟的小嘴,“啊呜”一口咬掉半个糖圆,不像别的闺秀,要装出来各种柔弱扭捏。
她不装,但是更动人。
“只要你愿意,可以哄你一辈子......”凤阙小声说。
“王爷,你在嘀咕什么?我没听清。”
“叫我妄之吧!”凤阙说,“我们以后不必那么见外。”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凤阙看她情绪稳定了,站起来,说道:“你先养好身体,有事尽可吩咐子墨,他手下有一些人,办事还算得力。我要去南方一趟,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你不要着急。”
“你会去攻打俞成忠吗?”
“不会!太后惹出的灾祸,交给她自己吧。她太闲,只会想着害人。”
次日一早,芳苓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把一叠银票交给梁幼仪。
“郡主,初五,麒麟阁又举行一次拍卖,梅影流香和印泥,都拍卖掉了。”
龙泉印泥八十盒一共拍卖出八十万两。
梅影流香八十瓶,总共卖出了十三万两。
原本都是一成的佣金,简阁主给她减了一半。
梁幼仪也没数银票,这些银子,主要是上官雪衣做的藕丝印泥,她将其中七十六万两,叫人给上官雪衣送去。
梅影流香的银子十二万三千五百两,她叫芳苓都存放起来,回头交给伴鹤,莱州是海岛,她要购置大船。
卖梅影流香给梁景湛筹集粮草?叫他吃饱了算计自己吗?
别开玩笑了!
小王爷给的成药效果惊人,不过吃了五次,就觉得身体大好,没有大碍了。
“芳苓,通知青时备马,我要出府。你们也准备一下,回头,我们去收回抱朴苑。”
“那么好院子,给那一家子恶心的人住着,我恨不得拿刀劈了他们。”
“芳苓,你去找简阁主,先把抱朴园要卖掉的消息放出去。”
“国公爷和老祖宗只怕不同意。”
“房契地契都在我手里,先处置了再说。”
抱朴园在京城是首屈一指的好宅院,卖掉肯定很容易。
梁幼仪没带芳苓,给柳南絮打了招呼,骑马出府。
梁幼仪一出门,侍书立即过来,说道:“郡主,夫人请你去一趟梨花院。”
“没空。”
“......”侍书提醒道,“夫人很急。”
“叫她忍着。”
梁幼仪头也不回,走了。
侍书惊呆了!
去了马厩,拍拍被青时养得溜光水滑的超光,梁幼仪说:“回头你好好表现。”
子墨说了,有人监视竹坞,她一出门,就有人跟踪。
梁幼仪骑着超光出府,梁景湛悄悄尾随她出去。
太后娘娘怀疑仪儿与凤阙有私情。
他悄悄追着,看梁幼仪是不是去齐王府与凤阙私会。
梁幼仪打马狂奔,梁景湛追了半条街就跟丢了,梁幼仪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的马跑不过超光。
梁幼仪绕道去了南城,斗兽场。
画楼见到梁幼仪,高兴地道:“京城传遍了,郡主终于与傅璋退婚了?”
“嗯。”梁幼仪给他简单说了一下经过,“画楼,齐王拿高祖的遗诏帮我摆脱傅璋,他把成皇的机会让了出去。我欠他一辈子,我要助他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画楼点点头。全京城的人都在叹息小王爷义薄云天,以唾手可得的至尊位置,报答郡主的救命之恩。
当然,也有人惋惜,说小王爷是旷古奇闻的败家子。
“画楼,你立即通知伴鹤,把三千兄弟都带去莱州。南笙居的所有财物,全部运往莱州。南笙居也卖掉。”
“南笙居也卖掉?那是长乐公主留给你的念想。”
“不要了,卖的银子都换成粮食、布匹、药材,以及各种物资,运往莱州。”
“郡主是想摆脱定国公府?”
“是!”
她不仅要摆脱定国公府,还要在太后扒开浊河之前,不动产变现。
发展自己的势力,配合凤阙,与太后决一死战。
只要她去了封地,囤兵买马,与太后清算两世之仇。
半个时辰,骑马回府。
才进府,便看见柳南絮的丫鬟月梅跑过来,说道:“郡主,傅璋来府里了,求见您呢。”
梁幼仪眉眼淡淡,才退婚两日,就来求见?
他算个什么东西,想见她就能见?
月梅说:“宫宴上,傅老夫人献给太后娘娘五千石粮食,今儿户部派人去提,发现府内库房被盗了。”
梁幼仪唇角微勾,怪不得敢来国公府,原来是为太后献粮啊!
献粮有功,可以官复原职?
若非这几日傅璋焦头烂额,丢粮的事早就暴露了吧。
“你回去告诉嫂嫂,我不想见他。”
“世子夫人知道您厌恶他,但是老夫人要求去见,让您委屈一次!”
“好吧。”
还没有到与定国公府撕破脸的时机。
进了松柏院,傅璋一看见梁幼仪,立即站起来,激动地说:“郡主,我......”
傅璋伸手想去拽她的衣袖,梁幼仪淡漠地站住,冰冷地说道:“骨折好了,是吗?”
傅璋手顿住,又惭愧又深情地对梁幼仪道:“郡主,你,你还好吗?”
好你娘!梁幼仪不搭理他。
“云裳,侍郎府……傅宅粮库失窃你知道吗?”梁老夫人怒道。
“不知道!”
“你是怎么管的家?一万七千石粮食,不是十石八石,你怎么会不知道?”
“是啊,那么多粮食,要运出府去,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也要十几天,我在那十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发生。粮食失窃与我何干?”
傅璋脸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恳切地说:“能否麻烦郡主入府一趟,助我调查?”
“不能。”
“你怎么能不去?”梁老夫人黑着脸说,“难不成你叫人知道我们国公府的小姐手脚不干净?”
“失窃了就报官,是我的责任自有官府找我。”她把交接清单拿给梁老夫人看,“我出来时,交接清楚了。”
那个红红的血手印,傅璋立即想到那天被那种姿势吊起来的屈辱。
他看出来了,梁幼仪现在连梁老夫人都不想应付了。
以前,她不这样。
“仪儿,无论如何,粮食遗失是你在的时候丢失的,你不能置身事外。”梁老夫人说道。
“祖母,您若如此说,那孙女有两个建议,其一,是我弄丢粮食的证据拿出来;其二,年前麒麟阁拍卖,傅鹤晨以两万四千两银子购买了两盒龙泉印泥,去问问,他银子从哪里来的?”
她这么一提,傅璋大吃一惊,本能地说:“两万四千两?不可能。”
“呵~”
这一声,讽刺意味极强。
梁老夫人头疼地说:“仪儿就去一趟,把事情一次了结了,以后再无瓜葛。”
“我不去,也不想帮忙。”
柳南絮也跟着说:“祖母,我们国公府的人,岂是谁随便差遣的?”
姜霜心里觉得傅璋无耻,但是梁老夫人想叫梁幼仪去,她便出口斥责道:“祖母叫你去,你竟敢不去?你想忤逆你祖母?”
柳南絮轻轻地唉了一声,这个婆婆,真的是蠢透了。
“母亲,你但凡能为女儿名声考虑一下,也断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你有这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工夫,不如想想如何帮帮父兄。”
“逆女,你竟敢指责自己母亲?”姜霜气得伸手就掌掴她。
梁幼仪握住她的手腕,平静地说道:“一个连骨肉亲情都不顾的人,妄图别人尊重你?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