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袭!敌袭!!敌袭!!!”盐堡中,有人敲着脸盆在大雪中艰难的跋涉喊叫。
“嗷!”妖兽扑进盐堡中来,报信的人惨叫一声,化作洁白雪地上的一朵血花。
“咚咚咚!!”擂鼓声不断响起,震碎黑夜的寂静。
“嗷嗷……”妖兽的尖叫声连着厉鬼的哭泣声,新鲜的血肉是今冬的美食,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啊,尽管逃吧。
你们逃跑时的惊慌,是我们最好的精神食粮!
“铎铎”几声,箭矢刺破黑暗,射中一头正在扑食人类的狼妖。
狼妖只是伤到皮毛,幽深发绿的狼眼盯着射箭的地方,一个猛跳,扑了上去。
射箭的人被狼爪贯穿肩膀,“啊”的惨叫出声,她甚至闻到了狼嘴里的血腥气。
“噗嗤”一声,狼头被一把长刀剁了下来。
赵明月一脚把那个女人踢开:“去,组织人往村委办公室那边躲!”
女人滚了几圈,摔在厚厚的积雪上,没受伤,连滚带爬的起来,声音发颤,像在雪夜中如同摇曳的烛火:“往村委办公室躲!
特派员说往村委办公室躲!”
声音带着女子高声时特有的尖细,中途还劈叉了,但穿透力很足,很多人都听到了。
村委办公室的屋顶上,白相源几乎使出全部的招数,金色的剑芒如雨,落下就有一只妖兽被斩成两段,或是一只鬼怪被打散成为一道黑烟。
金光耀眼,剑气肃杀,所有的妖兽都不敢往这个方向来,这里成了盐堡中最安全的地方,村民们扶老携幼躲进来。
偶尔也有逆行的人,拿着弓箭,拿着刀杀出去,带更多的人进来。
白相源五感灵敏,他看到,自己就算牵制了大部分的妖兽和鬼怪,还是有人不断的死在兽爪之下,死在厉鬼的鬼气当中。
“呜!”一朵烟花升空,炸了毛的凤凰在城市上空飞腾炸响。
白族的求救烟花发出,附近的白族人都会赶过来。
赵明月对盐堡很熟悉了,她拿着刀,背着弓在各个街道里穿行,身后跟着一群人,抱着孩子的老人,体格瘦弱的男女,甚至有怀着身孕的女人。
赵明月手中弓箭不停,边走边退,她身后的人有人在小声哭泣,有人在互相安慰。
其中有一个小男孩儿被他奶奶抱在怀里,不停的哭闹:“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他奶奶不耐烦道:“你妈死了!被狼咬死的!”
小男孩儿大哭:“为什么你和爸爸不救妈妈?”
他奶奶怒道:“是你妈非要逞强,以为自己学了几天的射箭就了不起了,要去救这个,要去救那个的。
她死了活该!”
小男孩儿依旧哭闹不止,他爸爸给了他一巴掌:“再哭就把你丢去喂狼!”
小男孩儿哭得更伤心了,赵明月冷静射出一箭之后,看着四周越来越多游散妖兽聚集过来,大怒道:“谁家的小孩儿?快哄好!
妖兽被哭声吸引过来的!”
然而孩童尖利的哭声依旧刺耳,赵明月的小腿肚被推了一下,那个哭泣的男孩在她砍下一头狼妖头颅的时候出现在她身后,使尽全身的力气推了她一把。
“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懒,这么慢才来,我妈妈就不会死了!”
赵明月眼神变得阴森:“我再说一遍,谁的小孩儿,快抱走!”
小男孩儿的奶奶讪讪的过来抱走孩子,嘴里唠唠叨叨:“我孙子才八岁,你一个大人还跟小孩儿一般计较?”
小男孩儿的爸爸再次给了小男孩儿一巴掌,怒骂:“让你别哭了,看把狼都招来了!”
可想而知,这一巴掌下去,小男孩儿哭得更大声了。
赵明月在连杀了两头被哭声引过来的狼妖后,终于爆发了,她转头把在奶奶怀里哭泣的小男孩儿劈手夺过,揪着他的衣领扔出去。
小男孩儿尖叫一声,被跳起的狼妖一口吃掉,那烦人的哭闹声再也没有了。
“你干什么?!我的儿子!”小男孩儿的父亲双目通红,朝赵明月打过去。
这是一个相当弱鸡的男人,不然也不会留在盐堡了。
赵明月往旁边一让,他扑了个空,赵明月在他身后,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那男人被踹出去,惨叫一声,被狼妖一口咬掉了半截身体。
“这么舍不得你儿子,你也去陪他吧!”
“啊!”
两道女声同时尖叫出声。
“哥!”
“儿子!!”
小男孩儿的奶奶扑上来要打赵明月:“你赔我儿子和孙子!”
“阿西吧,那你也去跟他们作伴!”赵明月揪着老女人的头发把她也给扔了出去。
一个挺着孕肚的女人紧接着朝赵明月冲过来:“你这个杀人凶手!你……”
还没冲到赵明月身前,赵明月飞起就是一脚:“你也去!”
其他人看赵明月连孕妇都推出去,有人惶恐,有人却气愤,正义感爆棚的指责赵明月:“你也是女人,你难道就不会怀孕?你难道就不会有孩子?你就不会有老去的一天?
你连孩子、老人、孕妇都容不下,还算是个人吗?啊!”
躲在人群中指责赵明月的女人被赵明月揪出来,同样丢出去喂了狼。
“阿西吧!圣母婊都去死!”
赵明月当场发疯,其他人瑟瑟发抖,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儿指着赵明月背后:“特……特派员,更多妖兽冲过来了!”
赵明月后背一寒,抄起刀杀得更勇猛了。
不勇猛不行啊,妖兽看赵明月扔出那么多血食来喂养它们,以为她是饲养员呢,都朝她这边涌过来了。
赵明月弓箭用尽,长刀砍出缺口,马上就要力竭,坚持着,在脑子里疯狂大骂:阿西吧!老娘就要死这里了吗?
老娘的钱还没用完,在“安莱”新买的房子也没住上几天!
尤其是抚恤金,不会要便宜赵大刚那一大家子吧?!
不行,老娘不能就这么死了!
赵明月身后,她保护的人眼看着赵明月快要无力支撑,有人哆哆嗦嗦的拿着锄头或是铲子上来,“嘿嘿嘿”的跟她一起杀妖兽。
这些人战斗力不强,最多只能补补刀。
但他们没后退。
“特……特派员,过了这条街,就是村委办公室了!
坚持住!坚持住!!”
赵明月嘴里都是血腥味儿,眼前也开始出现重影,耳朵里听到的心跳声比妖兽的吼声都大。
她机械的挥刀,斩掉一头又一头扑上来的妖兽。
所幸,这里离村委办公室已经很近了,白五爷的金色剑芒中被注入火灵力,那火艳红夺目,化成一支支利剑射向盐堡中到处乱飞的鬼怪。
“轰隆”几声,坞堡中街道上铺的青石砖裂开,“唰唰唰”!几米长的土刺从地下暴涨而出。
“嗷~”挡在赵明月身前的妖兽哀嚎一声,被土刺刺穿身体,瞬间被土刺顶到天上去。
“轰隆!”惊雷在天际炸响,又被什么引到盐堡中,发出令人恐惧的威压。
周围的鬼哭声……变小了。
“援军来了?!”
“援军来了!!”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盐堡中所有的幸存者都欢呼起来。
赵明月看不清眼前的人,被不知道谁拖着一路走,随后跌入一个柔软的所在。
似乎是村办公楼里,哪间办公室的沙发上?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她身边还躺着一个人——赵一帆,山桃书院中来坞堡实验的学生——赵一帆。
赵一帆可比她惨多了,腹部被捅穿,让人拿布条勒着,还在哗哗淌血,脸上也糊了大片的血,不知道是不是毁容了。
要不是他的血还在流,赵明月都以为他死了。
这些念头在赵明月脑子里一闪而过,随即她也昏过去了。
昏迷之中,有人掰开她的嘴,塞了一颗药丸给她。
那药丸苦得她要哭出来,偏偏入口即化,药汁顺着喉咙直往胃里滑。
赵明月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四肢渐渐恢复力气,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靠在一个女人的怀里,入目一片白,气息也非常熟悉。
“玉书……”赵明月呻吟一声,声音小得像猫叫。
白玉书拍了拍她的肩:“你脱力了,需要好好休息,再睡一会儿吧。”
赵明月不客气,又呼呼大睡去了。
在她睡觉的这段时间,盐堡中又是一阵翻天覆地。
盐堡有防御阵法,妖兽和鬼怪是怎么破开阵法闯进来的?
光这个问题,就要涉及到一长串的人。
想要破除一个阵法,除了以力破巧之外,就只能攻击其阵眼了。
灾难发生的当晚,白相源就在盐堡,可以十分肯定以及确定,盐堡阵法绝没有被外力攻击,那就只能是有人从内部打碎了阵眼了。
被打破的阵眼很快被找到,就是坞堡西边的那一处,负责看守阵眼的人全部被杀,白相源检查过他们的尸体后,脸色十分不好看。
“当面击杀,一击毙命。武器是长刀,招式……有些像《阴阳无极功》中“斩字诀”的斜斩法。”白相源面无表情道。
白玉书指挥两个跟着她一起从秋风城里回来的皇城司使:“按照这个招式,你们来演示一遍。”
两个皇城司使站出来,一人迎面而战,另一人快速抽刀,一刀下去,未斩实,但伤口的位置与下刀处一模一样。
萧元是执刀者,他观察了伤口一会儿,大喊一声:“报告!”
白相源双手叉腰,脸色阴晴不定,闻言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个字:“说。”
“五爷,击杀这些人的刀法虽出自《阴阳无极功》的“斩字诀”,但出刀者的速度和力度都远远及不上正规皇城司使。
死者肌肉松弛,身材不高,我若站在这么近的地方出刀,他的身体会被劈成两半。
您清楚,我的功夫在皇城司不是最强的,尚且能做到如此,何况其他同僚?”
在他之上,张氏姐弟,赵氏兄弟,个个强悍无比。
白相源松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说,这是一个中途被踢出皇城司的人干的?”
又或者,皇城司的武功外流了?
只要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就好!
“对了,这五个废物是谁安排的?”白相源指着看守阵法的五具尸体,大骂道:“五个人,整整五个人!
竟然没一个有半点儿挣扎痕迹!
他们甚至没能发出一点儿声响,悄悄的就被人灭口了!
最先出声的,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安排这种废物的,也是废物点心,找出来鞭笞游街!”
这时,给白家人带路的坞堡村民小声嘀咕:“这……这是特派员安排的,邱家的人……”
邱家,就是那个跟千灵签订内附条约中五家人的其中一家。
白玉书:“……”
白相源盯着白玉书的眼神立刻火热起来:这次的纰漏,他有望要求老大跟他对半分了!
赶来支援的另一个人——白清瑜无声的后退一步,把战场留给大堂姐的两个徒弟。
她的逃犯还没追到呢,又遇上盐堡失守。
白玉书和白相源在调查妖兽鬼怪破阵真相,白清瑜则负责带着皇城司的人清理街道上的妖兽尸体,扫荡堡中民居。
妖兽体积大,死没死的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鬼怪变成魂体藏在暗处伤人,比妖兽难缠得多,需要一家一家的清理过去。
盐堡中处处是哭声,家家挂白幡。
赵明月吃了白玉书的药,勉强能下地了,也出来跟着白清音清点伤患,她熟悉街道,认识堡中的大多数人,办起事来更快。
第六十具尸体从雪中被挖出来,那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袄子,袄子上面绣着冬日绽放的梅花。
她似乎是被鬼怪吸食干净血肉而死的,整个身体呈干瘪状,皮肤发黑,唯有一身衣服能辨认她的身份。
赵明月不忍心的别过头去:是城东卖衣服的老板娘,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的会出现在城西。
她平时很胆小,又很娇气,经常被流氓地痞欺负到哭。
赵明月帮过她几次,她就一直记得,每次从她门前过,要么送一杯热茶,要么送两个鸡蛋。
遇上小姑娘好不容易开荤,她也会把最好最肥的那一块送给赵明月,自己则眼巴巴的看着。
“她没有家人在这边,是从“安莱”迁过来做生意的。”赵明月用抱起这具干枯的尸体,放到一边收尸车上,撕下一截裙子,盖住小姑娘可怕的脸:“这具尸体,我来安葬。”
白清瑜叹息一声,问:“盐堡中怎么没看到几个男人?”
出来抵御妖兽鬼怪的是女人,到处奔走救人的是女人,死掉的大多数还是女人。
只有零星几个男人在活动,大多数还都是上了年纪的。
赵明月低低的“哦”了一声,道:“男人都被征召走了,留在坞堡中的都是老弱妇孺。”
如果她组建的民兵队伍还在,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白清瑜:“……”
这下可捅大篓子了!
几十里外的魔渊外,彩钢棚搭了几里地,彩钢棚外煤炉熊熊燃烧,热浪滚滚向四周。
精壮的劳力在彩钢棚下和泥抟土,炼铜打铁,热火朝天的干着。
有些人受不住热,甚至脱了上衣,露出结实精壮的上半身,“哈”的一声,举过头顶的铁锤重重敲下,被冻坚硬的石头瞬间四分五裂。
“放饭了放饭了!”有人敲着铁盆在彩钢棚的另一头叫喊。
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活儿,端上自己的饭盆,依次排队打饭。
“今天中午吃什么?”
“大肥肉,大米饭,还有一个白菜炒肉。”
“哟,这种天还能吃上白菜呢?可真不容易。”
“我媳妇儿在卧房里弄了一排土,种了些小白菜,等晚上烧炕,顺便就把它们也给暖了。
这次领了工资回去,说不定我能吃上一顿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
“我妈就会发豆芽,不过豆芽也很好吃。”
此处热闹,人声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