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间已经是四月初，这日林雨竹正在与大伯母舒氏闲话，忽然牙侩头铁嘴李来报——皇帝驾崩！
林雨竹脸色大变，连忙派人召集堡内大执事以上人物议事。她还特意带上了刚坐完月子的大伯母舒氏。
舒氏本不想参与，林雨竹说了八个字，就让她默默跟着去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大议事厅内，林雨竹端坐主位，手指轻轻敲击扶手，等候众人到来。
虽然她还年轻，却在这两年处置堡内事务中，建立了绝对的威信，眉宇间已有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一刻钟后，众人到齐。
“李大哥，消息可确实？”林雨竹声音清冷，目光如炬地盯着堂下的牙侩头铁嘴李。
铁嘴李笃定的点头，“回堡主，千真万确！小的刚从屋陵县城回来，县衙已经贴出告示，说皇帝在二月二十三驾崩。”
“算算日子，消息传到咱们这儿，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咱们在山中居住，得到消息较晚些。”
林雨竹点点头，示意他先下去休息。
她环视厅内众人——
内务总执事林大伯正襟危坐。
外务总执事李原仍然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巡防总执事刘千斤一脸漠然，似乎对皇帝的死毫不在意。
石和尚有事处理，已经派人来说，要晚一刻钟再过来。
林雨竹又看看舒氏，在场众人，就她智力最高。果然，舒氏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至于其他人，却是多半在面面相觑。
“诸位，”林雨竹沉吟片刻，也给大家伙儿思考的时间后，这才继续开口，“皇帝驾崩，对我们林凰堡可有影响？”
李原第一个开口，粗声粗气道：“堡主，那皇帝老儿死就死了，跟咱们山里人有啥关系？咱们种地行商，守咱们的堡子，朝廷还能管到这儿来？”
林大伯捋着胡须附和，“李小哥说得在理儿。咱们地处偏远，朝廷鞭长莫及。再者说，堡中如今七、八千口人，大多是逃荒的流民。”
“咱们隐居深山可有两年头了，并没有外人发现我们的存在。皇帝死不死的，想来跟我们关系不大。”
刘千斤却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林凰堡虽在深山，但终究是朝廷的土地。新皇登基，说不定国策有变动……”
“刘兄这话说得对。”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厅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石和尚大步流星走入，他身材魁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先向林雨竹行了一礼，得到她点头后环顾众人，“诸位可曾想过，为何老皇帝在位时对流民多有安抚？”
“那是因为老皇帝曾历巨变，深知民间疾苦。他对待流民宽厚，是希望大伙儿能自谋生路，不再为祸地方。”
“虽然各州县官吏阳奉阴违，好歹也不敢大举搜山围剿。然而，新皇登基，朝局大变，廷臣必然要逞政绩，恐怕那时会改变先皇策略。”
“什么策略？”刘千斤虽然已经想到些，却没石和尚说得这般肯定。
“清剿。”石和尚觉沉声道：“将流民，要么编入军户，要么强行遣返原籍。若有不从，便是刀兵相见。”
厅内一时寂静。
林雨竹的手指也停止了敲击，她望向一直未开口的舒氏，“大伯母，这事您怎么看？”
林雨竹知道舒氏不凡，这段时间可是跟她推心置腹谈过多次，让她辅佐林大伯处理林凰堡内务。
虽然之前她一直坐月子，并没真正理事，但也出过些不错的主意。厅内众人也领教过她的厉害。
更何况她是林大伯新婚夫人，在这里自然有她说话的份儿。
舒氏轻咳一声，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竖起耳朵，“我只有些妇人之见。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认为石参赞所说并不是危言耸听。”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朝首要之事是什么？立威。而立威最好的对象是谁？”她顿了顿，“就是不服王化的‘山野刁民。’”
“虽说各州县半数都有贼寇、流民，但真说起来，能汇聚百万之众的，只有咱们这地界。”
林雨竹眉头微蹙，“大伯母是说……”
“我是说，”舒氏声音微为低沉，“朝廷很可能会派兵清剿各地流民聚落，以彰显新朝威严。咱堡子离屋陵县不远，很难独善其身。”
李原拍案而起，“那就让他们来！咱们护堡队五百精锐，加上巡山哨、哨探营，怎么也有千把人，足可一战！”
石和尚听得直摇头，“李兄弟勇武可嘉，但若朝廷真派大军来剿，我们这点人手，定然寡不敌众。哪怕胜得一时，官府又会调集卫所军围攻。”
“那依石大哥之见？”林雨竹淡然的问道。
石和尚走到厅侧悬挂的地图前，指着上面的标记，“其一，正式成立堡兵，增强防御力量。护堡队扩建至千人规模，另募青壮千人后备。”
“同时增设箭楼、陷阱，封闭山中小路，以后进出只经过流云集。其二、储备粮草，以苗墟堡的存粮，足够支撑两年围困。”
“其三，收编山中流民聚落、联络各山寨势力，结成同盟。当我们强大的不惧官府围剿，自然就有了跟朝廷谈判的资格。”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就是林雨竹也觉得石和尚看得长远。
然而，舒氏却忽然笑道：“石参赞这是正谋，我说下我的想法。”
她也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几个位置，“在屋陵县各地布置上我们的人；离间附近卫所和地方官府；控制离我们最近的五个山贼寨子。”
林雨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大伯母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舒氏眼中精光闪烁，“与其等朝廷来剿，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控制屋陵县各乡镇，掌握卫所动向，统一周边流民、山贼势力。到那时，朝廷想动我们，也得掂量掂量。”
厅内众人面面相觑。
林大伯也仿佛第一天认识自己的妻子，有些忐忑不安道：“锻锦，这可是谋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