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正铉微微欠身,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大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我等已在青瓦居略备薄酒,聊表寸心,还望大人赏光。”
刘轩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显出几分迟疑:“这……恐怕不妥吧?若是让百姓瞧见……”
尹正铉闻言立即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道:“大人尽可放心,那青瓦居正是草民名下的产业。雅间设在最里院,寻常客人根本进不去。今日特意歇业,专候大人大驾。”
朴布诚适时插话:“是啊大人,咱们安东虽是小地方,但这青瓦居的厨子可是从金城重金聘来的,手艺绝对不输御厨。”
刘轩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沉吟片刻,终于展颜一笑:“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尹正铉立即抚掌笑道:“大人果然爽快。我这就派人去准备。”转身时,与另外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安东城的粮价像脱缰的野马,每日疯涨十几文。短短数日,糙米价格已飙至三百文一斗。别说是贫苦的百姓,就是连一些比较富裕的人家,也开始吃消不住了。
当前的安东,除了粮铺,最赚钱的就是当铺了。街头的几家当铺前,日日排着长队,百姓们把家中所有值点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只为了换取几天的口粮。
而那位奉旨赈灾的钦差大人,并没有开仓放粮,只是每天携着妻妾招摇过市,百姓们望着他们华贵的衣袍在粮铺前飘过,眼中的希冀渐渐化作怨愤。
终于,不知是谁带头,百姓们都聚集在驿馆门前,向亲差大人请愿。他们举着空荡荡的米袋,高声呼喊着钦差大人救命。
宁欣月立在二楼窗前,纤指微颤地拨开一道窗缝。楼下黑压压的人群,耳边“求大人开恩”“救救孩子”的哀告让,她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别看了,没人比你的更大。”刘轩慵懒地倚在床头,目光在妻子窈窕的背影上流连,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
宁欣月回过身,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种风话。”这几日同游街市,没少遇见身穿赤古里的女子。她知道因粮荒的事情,《禁衣令》还没到达安东,自己丈夫时不时的“贼眉鼠眼”,她只能故作不见。而且,看得多了,她反而对自己愈发自信。
刘轩见妻子一脸的焦急,知道她也是关心百姓疾苦,收起玩笑神色,温声道:“月月,你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咱们的粮食,今晚便到。”
宁欣月望着丈夫笃定的眼神,点了点头,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傍晚时分,一队运粮的骡车,从南门鱼贯驶入。消息很快传开,饥肠辘辘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起初只是踮脚张望,不知是谁先喊了声“有粮了”,人群顿时如决堤洪水般冲向车队。
总兵金承灿如临大敌,厉声喝令手下结成人墙。军棍挥舞间,几个冲在最前的汉子被掀翻在地,哀嚎声与骡马的嘶鸣混作一团。最终,这批救命粮艰难地运抵了府衙。
府衙外,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有老妪跪地叩首,有妇人抱着啼哭的幼子,更多是汉子们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朱漆大门。
知府龚恒瑾连夜调来五百精兵,守护在府衙中,防止百姓们哄抢。又命令封锁城门,宣布从即刻起,任何人不得出入。
崔成勋得知消息,连夜将尹正铉和朴布诚请至府中,三人围坐在紫檀木案前,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阴晴不定。
“崔掌柜,”尹正铉皱着眉头说道“朝廷的赈灾粮已到,我们囤积的粮食该如何处置?是否明日就降价销售?”
崔成勋冷笑一声,枯瘦的手指轻叩案几:“慌什么?这两千担粮食,不过杯水车薪。今秋定然绝收,百姓吃完官粮,终究要来求我们。北汉内地运粮至此,千里迢迢,能撑得几时?”
朴布诚闻言,紧绷的面皮终于松弛下来:“崔老高见。那我们明日且看官府如何动作。”
翌日拂晓,府衙前已挤满手持布袋的百姓。有人眼窝深陷,显是一夜未眠。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官府这次却并未分粮食。而是全城张贴告示,以二百六十文一升的价格出售,不限量,排队在府衙外购买。
“不是说赈灾吗?”“狗官!”咒骂声此起彼伏。可毕竟官府售卖的粮食,比粮行的便宜四十文,很多人仍然排队购买。
驿馆内,宁欣月坐在椅子上,目光凝视着自己男人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夫君,我们的粮食二百六十文一升,虽然比粮行便宜,可大多数百姓,还是买不起啊?”
刘轩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说道:“谁跟你说,我们的粮食要卖给老百姓?”
宁欣月皱着眉头,道:“粮食不卖给百姓,难道还卖给粮商不成?”
刘轩笑道:“恭喜你,答对了。”
此时,府衙对面的茶楼上,崔成勋掀开竹帘,看着对面排队买粮的队伍,嘴角扯出个森冷的笑。
他转回身,坐在桌上,对另外两人道:“这个北汉官员,比老夫想象的还要贪婪啊,竟然敢把官粮,这么明目张胆的售卖。”
朴布诚笑道:“崔老果然料事如神,这北汉的官员,果然是贪财的比较多。”他虽然是安东第一大粮商,可他们联手屯粮涨价之后,三家施粥的主意,却是崔成勋提出来的。
尹正铉也对自己的这位前辈比较佩服,他问道:“崔老,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崔成勋捻着颌下的山羊胡子,缓缓说道:“他不是喜欢钱吗?午后我们便让家丁扮作饥民,把官仓粮食吃进。他搂够了就会滚蛋了。到时候,我们再以二百九十文的价格销售。”
“哈哈,好主意,”尹正铉笑着说道:“每升少卖十文,我们仍然赚钱,而百姓还得感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