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成勋等三人闻言,心头猛地一沉。他们知道,刘轩口中的消息,对他们来说,绝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刘轩的声音继续传来,每个字都像重锤般敲在他们心上:“那些高产作物的种子,今日午时就能运抵安东。朝廷特意下令,所有种子都将免费发放给百姓。随行的还有十余名精通农事的官员,会手把手教导百姓如何种植。”
三大粮食还没回过神来,却听一位外地粮商大声说道:“大人,草民愿意将手中的粮食,全部卖给官府。”
刘轩回过身来,淡淡瞥了那人一眼,似笑非笑:“想卖粮的,找知府龚大人。”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满堂死寂,和一群面如土色的粮商。
还没用上五天,一众粮商们,就争先恐后地把手中的粮食卖给了官府。城内三大粮商的米行,全部关门,因为粮食家也没有余粮了。官府粮店,成了百姓购买粮食的唯一渠道。
崔成勋坐在自己的府衙里,听手下汇报官粮以四十文一升的价格出售,险些吐血。北汉这狗官当真狠毒!粮商们赔光了家底,他却靠卖粮食发了财。
府衙内,刘轩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观看着安东的县志。
龚恒瑾轻步而入,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国主,心中百感交集。刘轩初到安东时,当他见国主高价售粮、日日携皇后游街时,心中还满是质疑。可如今,看着粮价渐稳、百姓渐安,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的浅薄。
“国主英明,”龚恒瑾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羞愧与敬佩:“短短半月便使安东粮价恢复如常,实乃百姓之福。”话毕,他却抿了抿唇,似有未尽之言。
“起来吧!”刘轩放下手中茶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龚知府可是想问,为何当前安东粮库充盈,却不放粮赈济,反以高出十文之价出售?”
龚恒瑾连忙说道:“微臣不敢揣摩圣意。”
“即便是粮商照常买三十文,也有一些百姓买不起粮食。”刘轩缓缓说道:“龚知府,你可知道,此番安东粮荒,并非全因为奸商哄抬粮价?”
龚恒瑾若有所思地点头。只听刘轩接着说道:“这些日子,朕查看安东地簿,发现一个很严重的事情——安东八成的良田,都集中在十几个地主手中。百姓们无田可种,只能租种地主家的田地,而地主又拼命压榨佃农,租金高达达六七成。这样,百姓即使是一年到头在田间劳作,家里也不会有多少余粮。赶上今年这样的灾害,才会发生粮荒。”
龚恒瑾心中了然,却想不出办法。毕竟,很多地主家的田地,都是数代人一点一点真金白银买下来的。若是强制把他们的田地分给百姓,好像有点不讲道理。
正思索间,只听刘轩接着说道:“所以说,官府即便是开仓放粮,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安东百姓的吃饭问题。再者,粮食金贵,我们一味白送,或是以超低的价格出售,以后谁还愿意去种地?”
龚恒瑾觉得国主所言,极有道理,连连点头。
刘轩端起茶盏,小口饮下一口:“朕这些时日走遍安东,非为游赏,实为勘察。如果朝廷用开仓放粮所耗费的银两兴修建设,雇佣百姓做工。他们赚得银钱,自可购粮。如此循环,岂不更好?”
说道这里,刘轩目光看向门外:“而且,这样还有另一个好处。百姓都来官府做工,地主家的土地无人租种,他们必然会降低租金。等租金低到无利可图时,地主自会卖地。届时百姓积攒银钱,便可购地为业。”
说完,刘轩从怀里掏出几张装订在一起的白纸:“这是安东首批建设图样,你先看一下。建设部不日将派员前来,你需全力配合。”
龚恒瑾听国主要建设安东,不由得大喜。连忙接过观看,可看了一会,心中又有些疑惑,便大着胆子问道:“陛下,我看这建筑工人的薪水,为何远低于我们内地?”
刘轩解释道:“北汉疆域辽阔,朝廷不可能独撑一城建设。建设安东,还需要有本地富户的参与。”
龚恒瑾一愣,说道:“微臣愚钝,没听明白。”
刘轩笑道:“你想,平时雇佣一个壮工,每天需要三百文钱。现在我们只给一百文,那些富户们看到了便宜,会不会翻修个花园,重建个厅堂什么的?这样一来,是不是会无形给许多百姓,提供了赚钱的机会?”
龚恒瑾瞬间明白了,却有些担忧,问道:“陛下,薪水低,百姓们会不会不愿去做工?”
刘轩道:“如果你孩子老婆都在挨饿,你会不会去做?”
龚恒瑾恍然大悟,只听刘轩继续说道:“官府招工,中午管饭。而且,壮工的工钱,也不会一直这么低。等大家都有事做,劳动力缺少时,自然会有人会主动提高工钱。”
龚恒瑾知刘轩如此耐心和自己解释,实乃点拨自己,他跪倒在地,郑重说道:“属下蒙国主栽培,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起来吧。”刘轩正色说道:“朕身边不需要谄媚逢迎之臣。你在蜀地任上时,百姓皆称你为‘龚青天’,朕正是看重你清正廉明的品格,才将安东这副重担托付于你。”
他目光如炬,直视龚恒瑾:“莫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龚恒瑾站起身来,郑重道:“臣定不负国主所托。微臣告退!”说罢,他缓缓退后三步,这才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安东城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城郊的田野上,佃农们小心翼翼地捧着朝廷分发的粮种,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这些曾经为购买粮种发愁的人们,如今终于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与此同时,安东主街的改建工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工地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此起彼伏,工匠们挥汗如雨,却个个干劲十足。每日下工时,他们都会排着整齐的队伍领取那一百文铜钱。有人迫不及待地数着铜板,有人则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但无一例外,都会在回家路上花上三十文买一升糙米。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升起。工人们捧着糙米回到家中,孩子们欢快地迎上前来。米香在简陋的茅屋里飘散,妻子们将糙米倒进锅里,加入清水慢慢熬煮。虽然仍是粗茶淡饭,但至少能填饱肚子,这让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街边的茶肆里,三三两两的工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喝着粗茶,一边兴奋地讨论着明日的活计。有人盘算着再干上几个月就能攒钱买块地,有人则计划着送孩子去新开的华夏学堂。安东城的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这一日,刘轩正在府衙内与龚恒瑾交代各项事宜,为下午启程离开安东做最后准备。
忽闻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同知甘岩松快步进殿,躬身禀道:“启禀国主,衙门外有一女子求见。她……她让国主亲自出去迎她。”
“要朕去迎她?”刘轩剑眉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些日子,安东百姓都已知道所谓的“钦差大人”,实乃北汉国主。怎么还有女子敢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