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东城,居住的都是贫苦百姓,也是胡人聚集居住的区域。西城集市的第二天,便是这里的大集。
天刚亮,商贩们便陆续赶到,把售卖的货物摆在街边。
刘轩昨日与霍伊岑逛街,便不动声色地打听了城中的情形。从霍府出来后,已经连夜逃到了东城。他打算和这里的商贩们“借”一点吃食,再随东行商队返回车师。
刘轩此时穿了一身破旧衣衫,头戴一顶胡油帽,活脱脱一个贫苦农户模样。霍伊岑特意给他买的那身衣服太扎眼,可不能再穿。现在这身行头,是他和一个胡人小伙换的。到现在,他还记得那小伙子脸上不可置信的神情。
转悠片刻,刘轩手中已多了两张胡饼。他寻了处墙角蹲下,大口大口地吃着。当前,他必须尽快填饱肚子,以恢复体力。这般吃相,倒与他此刻装扮十分相称。
离他不远处,一个胡人汉子手中牵着根长绳,另一端拴着个吐蕃女奴,正在售卖。可任凭那汉子如何吆喝,却无人问津。
为招揽买家,汉子撕破女奴上衣,露出她挺拔胸脯。一个买家路过,伸手捏了捏,似乎有些动心。胡人汉子刚要搭讪,那买家却看了看女奴脸庞,摇头走开了,他还是更中意那些肤白貌美的回鹘女子。
那女奴神情麻木,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任由过往的人,如同挑选牲口一般,捏来揉去。
“混账东西,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胡人汉子一口中原官话,猛地踹了女奴一脚。接着解下腰间酒葫芦猛灌几口。这吐蕃女奴本就难卖,还这般萎靡不振,谁会要啊。可他也知道不能怪这女奴,两天没吃东西,不打蔫才怪。不过汉子自己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哪有余粮喂养奴隶?
这胡人汉子把酒喝干后,靠在土墙上,眼皮渐渐沉重。他爱喝酒,一大早的,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了。
伸了个懒腰,一瞥间,汉子看到正蹲在地上吃饼的刘轩。见他是个唐人,便凑到近前,说道:“这位小哥,要女奴吗?小人这女奴虽然丑了一点,但有力气,可以干活,你看她这奶子……”
“不要。”刘轩将最后一块胡饼塞进口中,快速咀嚼后吞下。接着站起身来,便向集市上走去。
突然间,刘轩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女奴身上,有些出神。这女奴,不就是和他一起遭遇沙尘暴的莎依娜吗?她居然没有死。
刘轩转头看向那汉子,问道:“多少钱?”
汉子正要走开,闻言喜形于色,连忙说道:“一贯钱足矣,够小人换些酒钱便好。”
刘轩点了点头:“我要了。”说着伸手解开腰带,看了看来往赶集的人,忽又停住:“出门时婆娘教我将银钱藏在此处,当众取出不便。随我去里边。”
汉子瞧刘轩的打扮,知道也不是个有钱的主。想他手中铜板,都是辛苦赚来,把钱藏在那个地方,确是防贼妙法。毕竟集市上贼人很多,刚才一名卖饼的老汉,就大骂不知哪个遭天杀的,偷了他两张胡饼。
莎依娜听声音觉得耳熟,便睁开了眼睛,一看真是刘轩,不由愣住了。刘轩朝他眨眨眼,示意其不要说话。
汉子牵着莎依娜,随刘轩转入胡同深处。见四下已经无人,汉子催促道:“小哥,可以取钱了。”
“好,马上。”刘轩话音未落,一记手刀已斩在汉子颈侧。那汉子哼都未及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大哥……”莎依娜这些日子天天遭胡汉殴打,已经不敢反抗,她心中本已经绝望,接受了命运对自己的安排。此刻突然被刘轩所救,满腹委屈再也压抑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将她脸上的泥土冲出两条沟渠,露出底下斑斓油彩,最终滴落在地。
“别哭。”刘轩麻利地解开她手上的绳子,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胡人汉子,突然心中一动,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便回来。”
说罢,刘轩将绳子拴在那汉子腰间,一把将他扛在肩头,大踏步地走出胡同。
莎依娜顿靠在墙角,泪眼朦胧地望着刘轩远去。约莫半个时辰后,刘轩拎着个布囊返回,蹲在她面前,取出张胡饼,说道:“快吃吧。”
莎依娜伸手接过,张口便咬了下去。狼吞虎咽几口后,方才问道:“大哥,你把那人扔哪里去了?”
“卖了。”刘轩轻描淡写地说道。原来他将那汉子扛到集市,声称是自家奴隶因酗酒要转手,半价出售。凭他唐人身份,加上那“烂醉”的汉子体格魁梧,很快便成交。
刘轩随即用这钱买了半袋子胡饼,还特意多给了两个饼钱。因为他知道,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莎依娜满脸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刘轩,连嘴里的饼都忘了咀嚼。只听刘轩接着说道:“他敢卖我妹妹,我就卖他。”
“妹妹?”二字让莎依娜心头一暖,她重重点头,又埋头啃起饼来。
刘轩又把手中水壶递给她,道:“慢点吃。对了,你先藏一下。”
“大哥不带我走?”莎依娜看着刘轩,眼中满是哀求之色。
“不是,”刘轩朝她胸前努了努嘴,说道:“我是说把你那两个藏起来。”
莎依娜低头一看,顿时满脸通红,慌忙拢衣遮掩。刚才被很多买家揉捏,她都麻木不仁,可不知为何,在刘轩跟前,却感到万分羞耻。
当然,刘轩肯定看不出莎依娜脸红。她脸上本来涂了油彩,现在上面又沾满了泥沙,就是去抢钱庄都不用带头套。
吃饱之后,莎依娜对刘轩说道:“大哥,我舅舅在这城中经营着一家车马行,唤作‘沙洲车马行’。不如你带我去寻他?”
“车马行?”刘轩闻言大喜,若能寻得车马行,返回车师便不成问题。
刘轩点点头,二人向着外面走去。刚走到胡同口,忽见街上涌来一群手持兵刃之人,正挨家搜查。刘轩看清为首之人面庞,不由心中一惊,暗想:“他们来的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