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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州的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这座以文风鼎盛着称的古城。祁明月下榻的客栈临河而建,推开窗便能看见河面上往来穿梭的乌篷船,船娘清亮的歌声随波荡漾,与京城截然不同的江南韵致。

“小姐,今日要去颍川学馆报到,可要穿得正式些?”知书从衣箱中取出一件淡紫色绣玉兰花的襦裙,轻声询问。

祁明月略一思忖,摇了摇头:“取那件月白色的素罗裙吧,不必太过招摇。”

知书会意,很快为祁明月梳妆妥当。镜中的少女云鬓轻绾,只簪一支白玉簪,淡扫蛾眉,轻点朱唇,虽装扮素雅,却越发显得气质清贵,姿容绝世。

用过早膳,主仆二人乘马车前往颍川学馆。学馆位于城东,背倚青山,面临碧水,是颍州最负盛名的学府之一。马车驶近时,已可见三三两两的学子手持书卷,边走边谈笑风生。

学馆门前立着一块巨大的青石匾额,上书“颍川学馆”四个苍劲大字。祁明月下车时,恰好一阵春风拂过,吹落几片花瓣,洒在她月白的裙裾上,引得周围几个学子纷纷侧目。

“请问是京城来的祁小姐吗?”一个身着学馆服饰的年轻男子迎上前来,恭敬行礼,“学生是学馆的助教陈瑜,奉山长之命在此恭候。”

祁明月微微颔首:“有劳陈助教。”

陈瑜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但很快恢复如常:“山长已在明伦堂等候,祁小姐请随我来。”

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学馆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回廊曲折,假山流水相映成趣,比之外表的庄重,内里更添几分雅致。沿途可见学子们或在亭中辩论,或在池边诵书,学术氛围颇为浓厚。

明伦堂内,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在案前挥毫泼墨,见祁明月进来,方放下笔,含笑迎上前来:“这位便是祁小姐吧?老朽乃颍川学馆山长周文远,令尊大人日前来信,说小姐欲来颍州游学,老朽不胜欢迎。”

祁明月敛衽为礼:“明月贸然前来,叨扰山长了。”

周山长捋须笑道:“哪里的话。颍川学馆向来广纳贤才,祁小姐才名远播,能来此游学,是学馆之幸。”他转向陈瑜,“带祁小姐去办理入学手续,再安排住宿事宜。”

手续办得顺利,祁明月被安排住在学馆后院的“听雪斋”。那是一处独立的小院,环境清幽,推窗可见一株正值花期的梨树,微风过处,花瓣如雪纷飞。

“这听雪斋历来是女学子的住处,目前只有祁小姐和另一位白小姐居住。”陈瑜介绍道,“白小姐名唤莲儿,是颍州本地人,性情温婉,与祁小姐应能相处融洽。”

正说着,一个轻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可是新来的姐妹到了?”

祁明月回头,见一个身着浅粉衣裙的少女站在院中,生得眉目如画,娇弱可人,正怯生生地望着她。

陈瑜笑道:“正是巧了。白小姐,这位是从京城来的祁小姐明月;祁小姐,这位便是白莲儿小姐。”

白莲儿上前几步,微微福身:“莲儿见过祁姐姐。早就听闻京城祁家才女之名,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祁明月还礼:“白小姐过誉了。明月初来乍到,还请多多指教。”

白莲儿抿唇一笑,亲热地挽起祁明月的手:“祁姐姐不必客气,既来了颍州,便是缘分。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便是。”她说话时眼神真诚,语气温柔,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安顿妥当后,祁明月便由陈瑜领着熟悉学馆环境。颍川学馆占地颇广,分为文学、史学、经学、琴艺、书画等多个学堂,另有藏书楼、论辩堂、射艺场等设施,规模之大,甚至超过京城的某些书院。

“今日午后在论辩堂有一场诗会,祁小姐若有兴趣,不妨前来观摩。”陈瑜建议道,“届时颍州不少才子都会到场,是个结识同窗的好机会。”

祁明月颔首应下。她来颍州本就是为了增广见闻,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午后,论辩堂内已是人头攒动。祁明月择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静静观察着场中学子。颍州才子果然名不虚传,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辩论时引经据典,颇见功底。

“接下来由谢安宿公子为大家吟诵新作。”主持人的话音落下,堂内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祁明月抬眼望去,但见一个青衫公子缓步上台,生得眉目疏朗,气质清雅,手持一柄折扇,更添几分风流倜傥。

“这便是谢家公子安宿,颍州有名的才子。”身旁一个女学子低声对同伴道,“不仅才学出众,家世也好,不知多少姑娘倾心于他呢。”

谢安宿开口吟诗,声音清越动人,诗作更是辞藻华丽,意境深远,引得满堂喝彩。祁明月也不禁微微颔首,这谢公子的确才情不俗。

诗会结束后,众人移步园中品茶闲谈。祁明月正独自欣赏园中景致,忽听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这位小姐面生得很,可是新来的同窗?”

回头一看,竟是谢安宿。他站在一株海棠树下,笑如春风,目光清澈地看着她。

祁明月敛衽为礼:“京城祁明月,初来学馆,见过谢公子。”

谢安宿眼中闪过讶异:“可是写出《春江花月夜评注》的祁小姐?久仰大名!拜读大作,深感小姐才学渊博,见解独到,安宿佩服不已。”

祁明月没料到在颍州也有人读过自己的文章,微微一怔:“谢公子过奖了,不过是些浅见罢了。”

“祁小姐不必过谦。”谢安宿真诚道,“安宿日前还与同窗讨论小姐那篇评注,其中对张若虚诗中心境变化的剖析,实在精妙至极。”说着,他竟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正是祁明月那篇文章的单行本。

二人就诗文探讨起来,越谈越投机。谢安宿不仅才思敏捷,且见解不凡,与祁明月多有共鸣。不知不觉间,已是夕阳西下。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谢安宿由衷感叹,“祁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祁明月亦觉难得遇到如此投缘的知音,浅笑道:“谢公子才高八斗,明月受益良多。”

分别时,谢安宿郑重道:“明日学馆有场经学辩论,祁小姐若有兴趣,不妨一同前往?”

祁明月颔首应允。望着谢安宿远去的背影,她心中对颍州学馆的生活更多了几分期待。

然而祁明月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回廊下,白莲儿正静静地看着他们,手中的帕子被无意识地绞紧,眼神复杂难辨。

…………

翌日,经学辩论会上,祁明月与谢安宿比邻而坐。会上辩论激烈,祁明月几次欲言又止,终是因初来乍到而保持了沉默。

谢安宿察觉,低声鼓励道:“祁小姐若有高见,但说无妨。学馆崇尚百家争鸣,不以资历深浅论高低。”

恰在此时,辩论焦点落到《礼记》中一则经文的诠释上,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祁明月沉吟片刻,终是轻声开口:“明月愚见,此句当如是解……”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悦耳,引经据典,剖析入理,顿时吸引了全场目光。就连主持辩论的老先生也频频颔首,露出赞赏之色。

辩论结束后,几位同窗围上前来与祁明月交谈,皆对她方才的见解表示钦佩。谢安宿更是笑道:“早说祁小姐必能语惊四座。”

祁明月谦逊几句,心情却颇为愉悦。来颍州不过两日,便能与这些才学之士交流切磋,实在不虚此行。

然而就在众人谈笑间,白莲儿悄无声息地来到祁明月身边,轻声道:“祁姐姐才学真好,难怪谢公子如此推崇。”她语气温软,眼神却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晦暗。

祁明月并未察觉,只当是寻常称赞,含笑谢过。

又过几日,学馆组织学子前往城郊踏青赋诗。春风和煦,百花争艳,才子佳人们三五成群,吟诗作对,好不风雅。

祁明月与几个同窗在一处亭中小憩,谢安宿也在其中。众人以“春”为题联句,轮到祁明月时,她略一思索,吟出一句“东风不解愁滋味”,意境优美,格律工整,赢得满堂彩。

谢安宿击节赞叹:“好句!祁小姐果然才思敏捷。”

众人兴致正高,唯独白莲儿坐在一旁,显得闷闷不乐。一个女学子关切问道:“白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白莲儿勉强一笑:“无妨,只是有些头晕罢了,休息片刻便好。”

祁明月闻言,从随身携带的香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自制的薄荷膏,闻之可提神醒脑,白小姐不妨一试。”

白莲儿接过,轻嗅一下,展颜道:“果然清爽许多,多谢祁姐姐。”然而在众人不注意时,她却悄悄将瓷瓶收了起来。

踏青结束后,学子们陆续返回学馆。祁明月因贪看景色,落在后面,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僻静小林。忽听林中传来啜泣声,循声望去,竟是白莲儿独自坐在石上垂泪。

“白小姐这是怎么了?”祁明月快步上前,关切询问。

白莲儿抬头,泪眼婆娑:“不瞒祁姐姐,方才联句时,我其实也想出一句,却因胆怯未敢开口。现在想来,实在懊悔……”说着,泪水又簌簌落下。

祁明月柔声安慰:“何必自责?日后机会多的是。”

白莲儿却越哭越伤心:“我资质愚钝,比不上祁姐姐才思敏捷,就连谢公子也……”她突然止住话头,转而道,“让姐姐见笑了。”

祁明月心下疑惑,却也不好追问,只得好言宽慰。待白莲儿情绪平复,二人才一同返回学馆。

然而祁明月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们离开后,一个学子从树后转出,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们的背影。次日,学馆中便悄悄流传起“祁明月恃才傲物,欺压同窗”的谣言。

起初只是些细微的声音,祁明月并未在意。直到那日琴艺课上,先生让大家练习古琴名曲《流水》,祁明月信手弹来,音韵天成,引得众人赞叹不已。

下课后,白莲儿怯生生地来到祁明月面前:“祁姐姐琴艺高超,不知能否指点小妹一二?”

祁明月欣然应允,耐心示范指点。白莲儿学得认真,却总是在关键处出错。反复几次后,祁明月不禁微微蹙眉:“此处的指法应当如此……”

她话未说完,白莲儿突然眼圈一红,低头道:“是我太笨了,辜负了姐姐一番好意。”说罢竟转身跑开。

祁明月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翌日,她便察觉学馆中不少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几个往日交谈甚欢的同窗,也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祁明月心中纳闷,却也不好直接询问。直到那日午后,她在回廊下无意中听到两个学子的对话:

“……真没想到祁小姐是这样的人,表面温婉,实则刻薄得很。”“可不是吗?白小姐那样柔弱的人儿,她都忍心欺负,据说前日琴课上,把白小姐都说哭了……”

祁明月如遭雷击,顿时明白了近日来的种种异常。她正要上前解释,却见谢安宿从另一边走来,显然也听到了那番话。

“祁小姐,这……”谢安宿面露疑惑,“学馆中近日有些关于你的流言,不知是否有什么误会?”

祁明月深吸一口气,平静道:“谢公子相信那些话吗?”

谢安宿犹豫片刻:“我自然不愿相信,但无风不起浪……况且白小姐确实多次泪眼婆娑地提及你……”

祁明月的心微微一沉。她看着谢安宿眼中的疑虑,忽然觉得方才想好的一番解释,都变得苍白无力。

“清者自清。”她最终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去。

回到听雪斋,祁明月独坐窗前,望着院中纷飞的梨花,心中五味杂陈。她想起离京前母亲的告诫,想起公主的担忧,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然而更让她心寒的是谢安宿的态度。那个与她谈诗论文、互为知己的才子,竟也会轻信流言,对她产生怀疑。

“小姐,可是受了委屈?”知书端茶进来,见祁明月神色不对,关切问道。

祁明月摇摇头,唇角扯出一丝苦笑:“无妨。只不过明白了些许世事罢了。”

窗外,春风依旧,梨花如雪。而祁明月初来颍州时的那份期待与热忱,却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她轻轻抚过案上的古琴,指尖流出一串清冷的音符。琴声呜咽,如泣如诉,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而此时的白莲儿,正站在听雪斋外的月洞门下,听着院内传出的琴声,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