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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的秋,来得急而猛。一夜之间,戈壁滩上的芨芨草就黄了尖,风里带着刺骨的寒意。祁明月添了件夹袄,依旧每日往各军屯跑。

学堂的事暂缓后,她反倒更忙了——不是教妇人们改良纺车,就是帮老兵们写信读家书。

这日她从狼烟屯回来,见别院外停着辆马车,样式华丽,与边关的粗粝格格不入。知书迎出来,低声道:“京城来人了。”

厅内,一个锦衣太监正与姚修言说话。见祁明月进来,太监起身行礼:“咱家奉皇后娘娘懿旨,特来看望祁小姐。”

祁明月敛衽还礼:“有劳公公。”

太监打量她片刻,笑道:“娘娘听说小姐在边关办学堂,甚是欣慰。特让咱家带些书籍用具来。”说着指指院中的箱子,“娘娘还说,若是缺什么,尽管开口。”

祁明月心中感动:“谢娘娘挂心。”

太监又说了些京中近况,话里话外却透着打探之意。最后状似无意道:“听说小姐与世子……相处甚好?”

姚修言淡淡接口:“边关清苦,互相照应也是应当。”

太监呵呵一笑:“那是自然。”他又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人走后,祁明月轻声道:“娘娘可是听说什么了?”

姚修言把玩着茶盏:“永昌侯虽倒,余党未清。有人往京中递话,说你我在边关……行为不端。”

祁明月手中针线一顿。

“不必担心。”姚修言放下茶盏,“娘娘是明白人。”他忽然一笑,“况且,便是真有什么,又如何?”

祁明月脸颊微热,低头继续缝补。那是姚修言的战袍,昨日巡边时刮破了。

针线穿梭间,姚修言忽然道:“三日后我要去趟敦煌。那边有些军务,约莫十日回来。”

祁明月抬头:“可要备些什么?”

“不必。”姚修言目光柔和,“你好生待在关内,莫要乱跑。”他顿了顿,“近来边关不太平。”

这话说得随意,祁明月却听出深意:“可是有变故?”

姚修言望向窗外:“秋深了,牛羊肥美。有些部落……难免动心思。”

…………

姚修言走后的第三日,果然出了事。

这日祁明月正在教妇人们腌菜备冬,忽听关外传来急促马蹄声。一个满身是血的斥候跌下马来:“蛮族偷袭……黑风寨……”

关内顿时大乱。李将军即刻点兵出援,临行前对祁明月道:“祁小姐守好关内!尤其是粮仓!”

祁明月心中一凛:“将军放心。”

队伍刚走,林秋雁就带着女兵赶来:“祁小姐,关内防务暂由我接管。”

祁明月颔首:“自然。”

然而不过半日,矛盾就显现。林秋雁一味强硬,对百姓呼喝斥责;祁明月却主张安抚,先稳民心。二人意见相左,几次险些冲突。

傍晚时分,坏消息传来:李将军中伏被困,援军损失惨重。

“我去救!”林秋雁当即要点兵。

祁明月拦住她:“不可!关内兵力本就不足,若再分兵……”

“难道见死不救?”林秋雁怒道。

正争执间,忽听粮仓方向传来喧哗。二人赶去时,但见几个军户正在抢粮:“都要死了!不如饱餐一顿!”

林秋雁抽刀就要上前,被祁明月按住。她走上前温声道:“诸位别急。粮仓有粮,大家都有份。”

一个汉子红着眼:“祁小姐莫骗人!方才林小姐还说粮草要充军!”

祁明月回头瞪了林秋雁一眼,扬声道:“我以性命担保,绝不饿着大家!”她吩咐知书,“开仓!按户发粮!”

秩序渐渐恢复。祁明月又组织妇孺熬粥蒸饼,送往城楼犒军。

林秋雁冷眼看着,忽然道:“你倒是会收买人心。”

祁明月忙碌不停:“非常时期,稳定为重。”

深夜,祁明月巡城回来,见陈瑜等在院中:“小姐,有蹊跷。”他压低声音,“今日抢粮的那几人,不是军户。”

祁明月蹙眉:“仔细说。”

“我暗中查了,那几人原是永昌侯旧部,上月才投奔边关。”陈瑜递过名册,“而且……他们与林将军有过接触。”

祁明月心中一震:“林秋雁?”

“不止。”陈瑜声音更低,“今日蛮族偷袭的路线,太过巧合。像是……有人通风报信。”

祁明月默然良久,轻声道:“此事暂勿声张。”

…………

姚修言提前归来,是在第五日深夜。他带着一身风沙血迹,直奔祁明月院落。

“可安好?”他上下打量她,语气急切。

祁明月点头:“修言哥哥怎么提前回来了?”

“收到密报。”姚修言眼中寒光一闪,“边关有内鬼。”

祁明月将近日之事细细道来。听到林秋雁可能涉案时,姚修言摇头:“不会是她。”

“修言哥哥这般确信?”

姚修言沉吟:“秋雁性子直,耍不来这些手段。”他忽然问,“那几个闹事的永昌侯旧部,现在何处?”

“关在牢中。”祁明月道,“其中一个前日试图自尽,被救下了。”

姚修言立即起身:“我去看看。”

地牢里,那个试图自尽的犯人见到姚修言,浑身发抖。姚修言也不逼问,只淡淡道:“永昌侯倒了,你们另投明主也是常理。只可惜……跟错了人。”

犯人脸色惨白:“世子……世子饶命!”

“饶命不难。”姚修言把玩着匕首,“说说吧,谁指使的?”

犯人颤声道:“是……是京中来的人……许我们重金,要搅乱边关……”

“京中何人?”

“不……不知……只知姓赵……”

祁明月与姚修言对视一眼。赵家,永昌侯的姻亲。

出得地牢,姚修言面色凝重:“看来有人不想边关太平。”

祁明月轻声道:“也不止不想边关太平。”

姚修言侧头看她。

“修言哥哥不觉得,这些事都冲着我来的吗?”祁明月目光清明,“办学堂被砸,粮仓被抢,甚至蛮族偷袭的时机……都太巧了。”

姚修言默然片刻,忽然将她揽入怀中:“对不起,连累你了。”

祁明月一怔:“修言哥哥何出此言?”

“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卷入这些。”姚修言声音低沉,“明日我派人送你回京。”

祁明月却摇头:“我不走。”

“明月……”

“修言哥哥说过,边关需要改变。”祁明月抬头看他,“若是遇事就逃,谈何改变?”

姚修言凝视她良久,终是叹道:“倔脾气。”

二人并肩走在城墙上。秋风猎猎,吹得旌旗作响。

“修言哥哥打算如何处置?”祁明月问。

“将计就计。”姚修言目光锐利,“既然有人想乱,我们就乱给他看。”

祁明月会意:“修言哥哥要钓鱼?”

“嗯。”姚修言唇角微扬,“不过鱼饵要换换。”他看向祁明月,“可能要委屈你几日。”

祁明月浅笑:“但凭修言哥哥安排。”

三日后,关内传出消息:祁明月因惊惧病倒,姚修言欲送其回京。

当夜,果然有人按捺不住。几个黑影悄悄摸向粮仓,却被埋伏的亲兵逮个正着。

为首的竟是粮官——一个平日老实巴交的中年人。

姚修言连夜审讯。那粮官起初嘴硬,直到看见姚修言拿出他与京中往来的密信,才瘫软在地。

“是……是赵大人指使……”他涕泪横流,“说只要搅乱边关,让世子分心……就保我全家富贵……”

姚修言冷笑:“赵家自身难保,还能保你?”

他吩咐亲兵:“将人看好。这些供词,快马送京。”

处理完这些,天已微亮。姚修言回到别院,见祁明月房中灯还亮着。

她正在缝补那件战袍,针脚细密整齐。见他进来,抬头一笑:“解决了?”

姚修言颔首,在她身旁坐下:“明日怕是有场风波。”

“修言哥哥怕吗?”

“怕。”姚修言凝视她,“怕护不住你。”

祁明月低头缝完最后一针,咬断线头:“那件披风,我改好了。”她展开披风,内里加了层薄棉,“边关风大,修言哥哥莫要着凉。”

姚修言接过披风,只觉掌心温热。他忽然道:“等这些事了了,我带你去看看敦煌的日落。”

祁明月浅笑:“好。”

窗外,晨光熹微。而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祁明月想,这盘棋才刚刚开局。而她,早已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