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用刀鞘拨拉的兵丁显然被浓烈的鱼腥味熏得皱了皱眉,对角落那堆散发着恶臭的鱼篓和杂物失去了仔细探查的兴趣——那味道实在令人作呕,看起来也藏不了什么。
问话的兵丁狐疑地又扫了一眼屋内,火光掠过墨鸦藏身的角落,似乎在那片深沉的阴影处停顿了一瞬。
墨鸦的指尖扣紧了毒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一刻,巷子另一端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哨,紧接着是更大的喧哗声:“这边!有血迹往这边去了!快追!”
屋内的两个兵丁精神一振,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走!”问话的兵丁不再迟疑,转身就冲了出去。另一个也急忙跟上,嘴里还骂骂咧咧:“妈的,这鬼地方臭死了!”
脚步声迅速远去,伴随着对其他住户的呵斥声,渐渐朝着巷子另一头追去。
破木门被粗暴地带上,晃悠了两下,没有完全关紧。
小屋内重新陷入了黑暗和死寂,只有那令人窒息的鱼腥味依旧浓烈。
过了足足十几息,确认外面暂时没有动静后,墨鸦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毒刃,但身体依旧紧绷。肋下的伤口因为刚才极度的紧张而再次渗出大量鲜血,他感到一阵阵眩晕袭来。
老妪悄无声息地挪过来,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他,递过来一个粗糙的、装满清水破碗,又指了指他流血不止的肋下,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手势。她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清楚。
墨鸦没有接水,只是忍着剧痛,用还能动的右手迅速撕下里衣相对干净的布条,费力地紧紧缠住肋间的伤口,暂时止住流血。左臂的骨折他暂时无法处理,只能强行固定。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巡夜卫队和叶府的人只是被暂时引开,他们很快会意识到上当,或者完成那片区域的搜索后返回。这里根本不安全。
他看向老妪,用极低的声音,沙哑地道:“多谢。”
老妪只是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后墙一个极其隐蔽的、被破席子盖住的狗洞。那似乎是通往另一条更偏僻小巷的捷径,绝非正规路径。
墨鸦瞬间明白。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次道谢,然后将那铁盒牢牢塞入怀中贴身藏好,忍着浑身剧痛,匍匐下身,敏捷地钻过了那个狭窄肮脏的狗洞。
身体摩擦着粗糙的地面和污秽,伤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钻出狗洞,外面是一条更窄、更阴暗的死胡同,堆满了生活垃圾,气味堪比刚才的鱼腥。但这里,暂时没有追兵的声音。
他不敢停留,辨认了一下大致方向,再次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如同滴入大海的血滴,艰难地向着某个预设的、或许能暂时提供一丝庇护的隐秘联络点挪去。
身后,杭州城的夜,依旧被叶府惊起的波澜搅动着,巡夜的锣声和火把的光亮在远处的街巷间流动,编织着一张越来越紧的罗网。
而他怀中的那个铁盒,其冰冷和沉重,此刻仿佛重逾千钧。
冰冷的夜风灌入狭窄的陋巷,卷起腐败的臭气,却也让墨鸦因失血而滚烫的头脑略微清醒了一瞬。每一下移动都牵扯着肋下和左臂撕裂般的剧痛,眼前的黑暗似乎总在不合时宜地晃动、旋转。他靠在一面湿滑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试图从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眩晕和无力感中榨取一丝继续前进的力量。
怀中的铁盒硌着他的胸膛,冰冷的触感奇异地带给他一丝支撑——任务尚未完成,他不能倒在这里。
远处的锣声、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并未停歇,反而像是织成了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向这片鱼龙混杂的区域缓缓收拢。叶府的能量和反应速度超出了他的预估,他们显然动用了官面的力量,要将这片区域彻底封锁、梳理一遍。
他必须赶在真正的铁桶合围之前,突破出去。预设的几个联络点,恐怕此刻都已不再安全,甚至可能已经布下了陷阱。他需要找到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临时性的藏身之处,先处理伤口,再做打算。
目光在黑暗中艰难地搜索。这里是杭州城光鲜表皮下的溃烂伤疤,贫民、暗娼、黑户、见不得光的生意聚集之地。巷道错综复杂如迷宫,房屋低矮破败,彼此挤压倾轧。在这里,罪恶和秘密是最常见的货币。
突然,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飘入他的耳中,来自斜前方一个堆满破烂家什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个更深的凹陷,被一个倾倒的破柜子半掩着。
墨鸦眼神一凛,无声地贴墙挪近,毒刃再次滑入掌心。
透过破柜子的缝隙,他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正蜷缩在那里,瘦小的肩膀因哭泣而不住颤抖。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打满补丁的布娃娃,脸上脏兮兮的,满是泪痕。她似乎迷路了,或者是因为害怕外面的骚乱而躲在这里。
一个绝佳的掩护。
墨鸦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计算。他没有犹豫,迅速将毒刃收回,忍着左臂剧痛,用右手从怀里摸索出几枚藏在特殊夹层里的铜钱——并非官制,而是地下黑市流通的、难以追踪的私铸钱。他又扯下腰间一块原本用来伪装饰品的、不值钱的劣质玉佩。
他放缓脚步,故意弄出一点轻微的声响,靠近那个角落。
小女孩受惊般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这个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的、浑身是血的高大身影,吓得小脸煞白,连哭都忘了,只是惊恐地往后缩,紧紧抱住怀里的娃娃。
墨鸦停下脚步,没有再靠近。他蹲下身——这个动作让他肋下一阵刺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吓人,尽管沙哑和疲惫难以掩饰:“别怕,我不是坏人。”
他将手中的铜钱和玉佩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