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雀翎听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
这位来自北境的女子,听多了那些古老传说,对于那些游离于生死边界的存在,有着本能的抵触。她最不愿意的就是跟这些要死不活的东西打交道,渗人得很!这世上怎么总有这么多死了还非要到处晃悠的家伙?那他们当初死这一遭,岂不是死了个寂寞?
雀翎无奈道:“那照这么说……我们这岂不是已经被它给彻底盯上,甩不掉了?这可怎么办?”
宁芙冷眼扫过前方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的海面,猛地将剑推出鞘三寸,又按回去,剑光在夜色中一闪而逝。
她冷哼一声:“不过是些藏头露尾的邪祟之物,依托着腐朽船骸作祟罢了,何惧之有?”
女将军眼神凌厉,“早便听闻南海神秘诡谲,多有离奇之事,古怪之物,被世人传得凶险万分,仿佛常人不可轻易踏足。但不还是有些人能随意来去自如么?”
她冷言道,“那些危言耸听,说什么‘南海不可渡’之人,不过是些自身胆小懦弱、见识短浅的井底蛙燕雀之辈,若真不幸葬身于此,那也是自身实力不济,或是命该如此。既然选择了踏足这片海域,便要有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不甘又能如何?”
宁芙凝目望向海面,继续道:“况且,世上之事,皆有缘由,即便是‘鬼’,又为何偏偏在此处阻挡我们去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个道理,对人神妖鬼俱是一样。若真有那不甘亡魂前来寻衅——”
她面无表情,语气淡淡,“无需多言,斩了便是。”
感受到身旁这位光是站在那里便杀气腾腾,更别提那言辞锋芒毕露,海东珠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咂舌,真是个了不得的厉害闺女,这气势,以后哪个倒霉蛋把她娶回家去,怕是连拉个手、亲个小嘴都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接住她随手一剑,那日子过得,岂不是要窝囊憋屈一辈子?
海东珠勉强一笑:“宁姑娘,话是这么说,道理也是这个道理。但咱们还是得小心为上不是?你看咱们三个,个个都是美若天仙、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何必急着去跟那些不知底细的鬼东西较劲拼命呢?宁姑娘你这一剑斩鬼魅,一剑卷波涛,却是厉害得很,想必那些个玩意儿,在你剑下也确实算不得什么。就如你所说,一剑斩了便是,干净利落!可是啊……”
她话锋一转,“万一咱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岂不晦气?”
妇人贴到宁芙耳边,压低声音道:“咱们女子本就阴气相对重些,若是再被那些至阴至邪的脏东西沾染了,那可真就要倒大霉,事事不顺了!说不定连自己喜欢的男子,最后都不愿再亲近了呢……那多划不来呀?”
听到这话,宁芙一愣,眼中杀机微敛,似乎真的在思考海东珠这番话,刚出鞘三寸的剑锋,再度归回剑鞘之中。
一旁的雀翎闻言,嘴角一扯,忍不住提醒道:“这位大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赶紧干点正事啊?那鬼船神出鬼没,说不定此刻就潜伏在附近哪个黑暗角落里,正盯着我们呢,你与其在这里研究什么阴气阳气的,不如还是继续用你的神力,好好看看周围的情况到底如何了吧?”
海东珠娇媚一笑:“急什么,姐姐我一直看着呢,这不是什么都没瞧见么……”
她话音未落,神色微变:“等会儿,好像看见了……”
舵室内。
沙棠心里一紧,沉声道:“要来了!江黛,快听!”
正静坐休息的江黛闻言,立刻再次运转神力。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方舟附近的一处海面上便毫无征兆的出现了诡异的破浪之声。
江黛霍然抬头:“这次在左侧。”
铁木兰立刻转舵,朝着另一个方向加速驶去。
片刻后,江黛又面色一变,开口道:“声音又完全消失了。”
“这他娘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铁木兰听到这话,不由得大骂一句。
一条大船若是能随意出现在海上各处,速度还极快,那该有多可怕?铁木兰作为船长,想都不敢想。方才不就险些船毁人亡?那还是她提前加速转了向,最后只被撞了船尾,饶是如此也被那股巨大冲力撞了个七荤八素,船倒人歪,若是下一次没躲开,岂不是真要玩完?
只听沙棠再次急声道:“又要来了!江黛,快听!”
江黛忙不迭赶紧又听,很快,她猛然看向舷窗,语气紧绷道:“船长,它从正面来了!”
铁木兰立马深吸一口气,这次却没有急着转舵,而是紧盯着前方。
只见前方那片漆黑波涛之中,一条深邃黑影突兀出现,在海浪间若隐若现。
仅仅眨眼功夫,那东西骤然逼近。
只能瞧见个大致轮廓,却看不清具体,仿佛对方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但那破开大浪,直冲而来的势头却是真真切切。
躲是躲不开了。
铁木兰眼神一凝,厉声道:“陆青崖,通知桨舱,动力十成,全速!”
看着前方那黝黑巨影冲杀过来,已经被吓傻了的陆青崖听到这话,却不敢有任何质疑,立即对着下方传达指令。
沙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想这是要来个玉石俱焚?
宁芙立于观景台上,看着前方海面上那隐约可见的漆黑轮廓,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神色冷峻。
雀翎双眸微眯,只能勉强看清那东西上立着几根高大桅杆,上面挂着几张巨大黑布死气沉沉,其余地方则完全隐没在浓郁黑暗里,不得全貌。
她喃喃道:“这可真不愧是‘鬼船’,连样子都这般阴森古怪。”
海东珠却是花容失色道:“那东西就要撞上来了,木兰怎么还不转舵?莫非是要与它硬碰硬?”
宁芙摩挲剑柄的指尖一顿,她并未说话,只是手腕一翻,并指如剑,双指虚空往上一抬,“铮”的一声,长剑出鞘,横悬于空中。
这位剑道约莫是已经登峰造极的年轻女子,单手一抓,握住剑柄,冰冷剑身上瞬间炸开一道剑罡,剑气凌然。
一股股无形剑气弥漫开来,站于宁芙身旁的海东珠不自觉连退数步,直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剑压稍减,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那宛如实质般的剑气萦绕包裹着那把长剑,即便是海东珠这等外行人,也能清晰感受到,此刻若是有什么玩意儿不小心碰到那把长剑,定是擦之即死,触之即亡。
身负神力却并非武夫的海东珠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低声喃喃道:“这……这丫头,还是人么?”
雀翎也感受到了宁芙身上的肃杀之气,心中一惊,立刻开口道:“宁芙,你要做什么?不可冲动!”
不等宁芙回答,一旁的海东珠却惊呼道:“它要撞过来了!”
舵室内,眼睁睁看着前方那艘鬼气森森的巨影完全不留余地的冲过来,铁木兰脸上并无半分退缩之意。掌着舵的手也不见丝毫慌乱。
一旁的沙棠和江黛紧紧靠在一起,眸中俱是惊恐之色,陆青崖更是不住发抖,俏脸苍白到极致。
船头对船头,巨舟对巨舟,终于是要来个彗星袭月,共工怒触不周山。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只见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船长,看准时机,在两船即将轰然对撞的前一瞬,猛打舵轮。
船体顿时剧烈倾斜,方舟船头竟以一个妙到毫巅的惊险角度,与对面船头险之又险地擦身而过!
两船交错,未能相撞。
预想中的船毁人亡并未来临,三位年轻姑娘都已惊出一身冷汗,皆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坐在地。
铁木兰目光如炬地透过舷窗,盯着那道黑影欺身而过。
原来那是一条破败不堪、仿佛快要散架的船,船体布满了窟窿和裂痕,规模也不如自家方舟大,明显略小一圈。
看清了这“对手”的真面目,铁木兰神情暴戾,怒从心头起,厉声道:“好一条不知从哪个阴沟鬼海里漂出来的破船!也敢不自量力,三番五次挑衅于我?真当老娘是泥捏的不成?看我不撞死你这鬼东西。”
说罢,女船长借着下方一股侧流,双臂大开大合,猛然将舵轮反打半圈。
体型规模更胜一筹的白虎城巨舟如同被激怒的海中巨兽,借着惯性朝旁边轰然倾压而下,庞大船身带起滔天白浪,以排山倒海之势狠狠撞向身旁那艘破败大船。
“轰——!”
震耳欲聋的碰撞声与摩擦声同时炸响。
两船相接处,碎木横飞,船体剧烈震颤。
那艘腐朽之船直接被撞得一歪,整个船身失控打横,硬生生被挤压推搡到一旁,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浪痕。
观景台上,海东珠早已不顾形象地趴倒在颠簸甲板上,丰腴娇躯被挤压出夸张曲线,她近距离看着那艘被强行撞开的鬼船,感受着身下巨舟展现出的狂暴力量,不由得又惊又怕,声音发颤:“娘咧,木兰你这也忒猛了点吧……这可是‘鬼船’啊!”
一旁半跪在地的雀翎也是目瞪口呆,由衷叹服道:“好厉害的女船长,连‘鬼船’都敢正面硬撼,我算是服气了。”
然而,那条“鬼船”并未就此罢休,被撞得在海面上横滑出十余丈后,竟以违背常理的方式猛地一顿,硬生生摆正了船身,腐朽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以更加凶猛的势头,朝着方舟毫无防备的侧舷,再次猛撞回来!
“它又来了!这回完了!” 趴在地上的海东珠双眸瞪大,面容煞白。
只见最前方的宁芙忽然提剑起身,迈开脚步,身影在颠簸甲板上如履平地,朝着船侧疾冲而去。
“宁芙!”雀翎瞳孔骤缩,起身便追。
然而宁芙去势极快,转眼间已掠至船舷边缘,海风猎猎,吹得她衣袂狂舞,青丝飞扬。
她并未停留,足尖轻点,高高跃起,稳稳落在船沿之上,脚尖再一点,身形便已离船而去,径直朝着那艘再次猛撞过来的敌船飞跃过去。
一人一剑既能斩开滔天巨浪,那么斩一条妖邪鬼船,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