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永夜之寒最后一道本源法则被吞噬殆尽的瞬间,一枚不属于它的、被深藏在核心最深处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惊扰的鱼,猛地窜出,涌入了吴闵的识海。
那不是一段信息,也不是一句话。
那是一个坐标,一个位于无尽虚空之中的星际坐标。
以及一幅伴随坐标而来的、一闪而逝的画面。
那是一支庞大到令人绝望的舰队,由冰冷的、充满了异星风格的狰狞金属战舰组成。它们静静地悬浮在漆黑的宇宙中,每一艘战舰都散发着足以冻结星辰的恐怖气息。
而在这支无敌舰队的旗舰之上,一个燃烧着苍白火焰的徽记,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吴闵的脑海中。
看到那个徽记的瞬间,吴闵的呼吸,停滞了。
那个徽记的轮廓,他无比熟悉。它与大周皇室最古老的典籍中,记载的那个属于初代人皇的徽记,有七分相似!但不同的是,初代人皇的徽记是煌煌大日,而这个徽记,却像是一轮被无数荆棘和锁链洞穿、腐化的惨白死日!
轰隆!
现实世界中,那层冻结万物的“静止”之力,随着永夜之寒的彻底消亡而轰然破碎。
世界,恢复了流动。
远征军的战士们,思维从定格中恢复,他们茫然地看着四周,前一秒还在殊死搏杀,下一秒,敌人却全都消失了。那座象征着终极死亡的黑色冰城,那片吞噬万物的归墟沼泽,连同那个刚刚诞生的晶体神明,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空中的铅灰色正在褪去,一缕久违的、温暖的金色阳光,刺破云层,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冰原上。
“赢……赢了?”
一名士兵喃喃自语,随即,他爆发出了一声震天的欢呼!
“我们赢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整个军队。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了这片重获新生的极北之地。
张虎提着刀,大口喘着气,他看向旗舰上那个依旧一动不动的身影,眼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陛下……我们赢了?”他用传声法阵,小心翼翼地问道。
吴闵缓缓地,从那震撼的记忆画面中回过神来。他没有回答张虎,只是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大气层,望向了那片深邃的、冰冷的星空。
许久,他才转过身,俯瞰着下方正在为胜利而欢呼的、他最忠诚的军队。
“赢了?”他低声重复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种众人无法理解的复杂意味。
“不。”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扫过这片他誓死守护的世界。
“我们只是……找到了真正的战场。”
那一声“不”,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所有狂喜的头颅上。
喧嚣的欢呼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迅速衰减,最终化为一片死寂。数万道目光,汇聚在旗舰船首那个孤高的身影上。他们眼中的狂热、崇拜和喜悦,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疑惑与不安所取代。
赢了,但陛下说不。
那我们……究竟在与什么作战?
张虎心中的喜悦也凝固了,他握着刀柄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向上爬。他见识过陛下无数次运筹帷幄,也见识过他面对绝境时的泰山崩。但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在取得了一场堪称神迹的胜利后,眼中却流露出如此沉重,如此……苍凉的意味。
那不是战胜强敌后的疲惫,而是一种窥见更深层绝望后的凝重。
“陛下……”张虎的声音有些干涩,“末将愚钝。”
吴闵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仿佛依旧停留在遥远的星空。识海中,那幅一闪而逝的画面,那支由冰冷金属与死亡构成的无敌舰队,那枚燃烧着苍白火焰的、被荆棘和锁链洞穿的腐化死日徽记,正在反复回放。
这个徽记,他太熟悉了。
大周皇室的藏经阁最深处,存放着几卷用上古兽皮制成的、几乎无人问津的孤本。上面记载着一些被正史抹去的神话时代秘闻。其中一卷,描绘了那位开创了人族纪元的初代人皇。他的徽记,便是一轮普照万物的煌煌大日,象征着生命、秩序与希望。
可那支舰队上的徽记,分明就是初代人皇徽记的堕落体。它扭曲、邪恶,充满了对生命最恶毒的诅咒。
一个可怕的、几乎要动摇他道心的猜测,在吴闵心底浮现。
上古浩劫,人皇失踪……幽冥入侵……这一切,难道不是孤立的事件?如果,如果那位本该是世界守护者的初代人皇,在星空的彼岸遭遇了不测,甚至……变成了敌人呢?
那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在对抗什么?
我们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在反抗入侵,还是在清理……门户?
这个念头太过恐怖,即便是以吴闵如今超凡入圣的心境,也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强行将这股思绪压下,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但他明白,他必须让他的核心将领们,让他这支亲手锻造的军队,明白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真正的战场,不在脚下。”吴闵终于收回目光,缓缓转身,俯瞰着他的军队。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连同他话语中那份无法言喻的沉重。
“我们刚刚杀死的,那个所谓的‘永夜之寒’,你们以为它是什么?是神明?是恶魔?”
他顿了顿,给士兵们留下思考的空隙。
“不,它什么都不是。”吴闵的语气变得冰冷而残酷,“它只是一颗种子。一颗由星空彼岸的‘农夫’,随意撒播到我们这个世界‘田地’里的种子。它的任务,就是让这片田地变得‘死寂’,变得‘贫瘠’,方便‘农夫’在某个时刻前来收割。”
农夫?田地?收割?
这些简单而质朴的词汇,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一幅让所有士兵毛骨悚然的图景。他们刚刚拼死搏杀,甚至献出了无数同袍生命的恐怖存在,竟然只是……一颗种子?
那真正的“农夫”,又该是何等的恐怖?
“陛下在用一个活的世界,去对抗一个死的世界!”
云飞扬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沙哑的、癫狂的亢奋。他被人搀扶着从指挥舱里走出来,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脸色苍白如纸,头发凌乱,衣衫被汗水浸透。但他的那双眼睛,却亮得像两颗星辰,死死地盯着吴闵,仿佛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只。
“共鸣……法则共鸣……陛下,您……您是怎么做到的?将整个舰队的能量流,将所有战士的生命场,将您自己的意志,全部编织成一个统一的‘律动’概念!这……这是创世!这是神才能掌握的权柄!”
他语无伦次,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试图向周围的人解释他刚才所见证的奇迹。
张虎一把抓住他,皱眉道:“说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