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渊深处的断崖横亘在无尽黑暗中,仿佛被天地劈开的一道裂痕,两端是刀削斧凿般的黑色岩壁,崖底翻滚着浓稠如墨的雾气,连最锐利的目光也穿不透半分,只隐约传来风穿过深渊时的呜咽,似有无数幽魂在底下盘旋。
这里从无生灵踏足的痕迹,岩壁上覆盖着冰冷的苔藓,指尖触碰时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唯有铁链悬在半空的轻微晃动,证明此地并非亘古死寂。
那条连接两岸的铁链不过成人手臂粗细,表面锈迹斑斑,却不知历经多少岁月仍未断裂,链节相撞时会发出沉闷的响声,在空荡的断崖间反复回荡。
想要到对岸去,除了踏上这条铁链再无他路——左右皆是深不见底的渊薮,岩壁光滑得连藤蔓都无法附着,稍有不慎便会坠入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最诡异的是崖壁上的植物。
成片的黑色花朵攀附在岩石缝隙里,花瓣如丝如绸,形状与传说中的彼岸花别无二致,却通体浸着墨色,连花蕊都泛着幽暗的光。
它们沿着岩壁铺展开来,像一匹被夜色浸染的绸缎,在微光中浮动着诡异的生机。
可放眼望去,断崖上连飞虫都不见踪迹,这些花却开得如此恣意,根茎深深扎进岩石的缝隙里,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它们的养料来源——
或许是坠入深渊的生灵残骸,或许是弥漫在冥渊中的怨怼与绝望,每一片花瓣都凝结着黑暗的馈赠,在无人问津的绝境里,绽放出令人心惊的美。
………
断崖边缘的碎石堆里,一抹青碧色突兀地映入眼帘。
荣逸尘脚步一顿,快步走上前蹲下,指尖轻轻拂过那缕丝巾——质地柔软,边角绣着半朵隐莲,正是荣一平日里系在发间的那一条。
他将丝巾捏在掌心,布料微凉,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
抬头时,目光已越过翻腾的黑雾,直直望向断崖对岸,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了然。
进入冥渊后的种种破绽,先是荣一那根从不离手的古朴拐杖,如今这方青色头巾又恰好出现在断崖边缘,边角的隐莲绣线针脚故意松散,像是被人仓促扯下。
这些细节串联起来,哪是什么意外?
只要稍加留意便不难看穿,更何况以荣逸尘的敏锐,又怎会察觉不到?
这分明是有人在暗处精心布下的局,用荣一的物件做饵,一步一步勾着他往前走,直至将他引到那人想要自己去的地方。
掌心的丝巾被捻得微卷,荣逸尘望着对岸隐在黑雾中的轮廓,眸底掠过一丝冷冽——既是引他前来,那对岸,想必自己也要去看一看了。
………
“呀!”肩头忽然传来药灵娃娃的惊呼。
小家伙正用小胖手捏着那条戴朱红小冠的白玉小蛇,此刻却忘了玩闹,整个身子趴在荣逸尘肩上,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崖壁。
荣逸尘被这声打断思路,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视线落在那些墨色花朵上时,瞳孔骤然一缩。
是墨煞荷!
这等只在上古残卷中见过记载的奇物,竟长在这里。
它通体墨黑,花瓣边缘泛着紫幽光,看似与寻常毒草无异,却是剧毒与圣药的共生体——
若是无毒之人触碰到它,顷刻间便会化为一滩浓水,连骨头都剩不下;
可若身负剧毒,哪怕只是些微毒,遇上它都是天大的福气,墨煞荷会以霸道到不容置喙的姿态吞噬一切毒素,瞬间解毒。
正因这份矛盾的神奇,它才被称作传说中最难寻觅的解毒圣品。
荣逸尘心中掀起波澜。
他从未想过能在此地得见墨煞荷,脑中瞬间闪过二皇子龙屹轩的模样——当初那些钻入体内的毒蛊虫,若是能有墨煞荷在手,定能在瞬间被根除,想必龙屹轩也不会落得被吞噬的下场。
………
荣逸尘没有丝毫犹豫,反手按住肩头蠢蠢欲动的药灵娃娃。
小家伙本就是天材地宝成精的祖宗,对这类上古奇珍向来没有抵抗力,方才望见崖壁上的墨煞荷时,圆眼睛里已泛起贪婪的光,小胖手甚至开始挣扎着想去够那抹幽黑的花瓣。
荣逸尘一眼便看穿了它的心思——这小家伙是彻底动心了。
可眼下四周黑雾翻涌,危机四伏,他起初带药灵娃娃来冥渊,的确存着借它灵觉探宝的念头,毕竟这小家伙对天地灵物的感知远超常人。
但此刻身处断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渊薮,铁链两侧更是暗藏未知凶险,哪里能放任它冒失行事?
荣逸尘屈指在小家伙胖乎乎的屁股上轻拍了一下,低声道:“别急。”
说着便将它从肩头拉下来,塞进自己前襟里,只留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外。
“抓紧了。”他叮嘱一句,能清晰感受到衣襟下小家伙乖乖揪住他衣襟的力道。
做完这一切,荣逸尘足尖在崖边轻轻一点,身形如轻燕般掠出,稳稳落在那根摇摆不定的铁链上。
铁链受了力,立刻发出“咯吱”的呻吟,在风中剧烈晃动起来,锈迹随着晃动簌簌坠落,坠入下方的黑雾中无声无息。
他敛气凝神,目光直视对岸,一步步在铁链上向前挪动,衣襟下的药灵娃娃探着脑袋,既紧张又好奇地望着崖壁上的墨煞荷,小身子却牢牢贴着荣逸尘的胸膛,不敢再有半分乱动。
………
距离崖壁越来越近,十几米外的墨煞荷在幽暗光线下泛着诡异光泽,花瓣边缘的紫晕随着气流轻轻颤动。
荣逸尘目光扫过光滑如镜的岩壁,果然连一丝可供借力的缝隙都没有。
他手腕轻翻,通体玉白的沧霄剑再度出现在掌心,剑身在黑暗中流淌着清冷月华般的光。
“嗡——”剑刃刺入岩壁的瞬间发出沉闷震颤,荣逸尘借势纵身跃起,单手紧握剑柄将身体悬在半空。
衣襟下的药灵娃娃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小脑袋在布料里拱了拱,“嗖”地钻出来,圆手扒住崖壁上的凸起,小身子一扭一扭地向墨煞荷挪去。
寻常人碰之即化的剧毒之物,对这天材地宝成精的小家伙而言却如无物,它伸出小胖手抱住一朵墨煞荷,身子一拱便将整株花连带着根茎收进了药灵空间,动作麻利得像只偷蜜的小松鼠。
几次小家伙爬得太急,差点顺着岩壁滑下去,荣逸尘总能眼疾手快地拎住它的后领,将这冒失鬼提溜回来。
眼看半壁的墨煞荷已被收得七七八八,他轻轻敲了敲小家伙的脑袋:“够了。”
没让它赶尽杀绝,留了些植株在岩缝里。
荣逸尘手臂猛地用力,沧霄剑带着一串火星从岩壁中拔出,借着反作用力纵身向对岸飞去。
就在此时,小臂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痛,一道白影“嗖”地窜出,瞬间消失在对岸的黑雾里——竟是那条朱红小冠的白玉小蛇!
落地时荣逸尘只觉手脚一软,差点踉跄倒地。
药灵娃娃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闯了祸,愣在原地,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显然是光顾着收墨煞荷,竟忘了看管那条小蛇。
看着小家伙耷拉着脑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自责模样,荣逸尘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浅淡笑意。
他从药灵空间里捏出一片墨煞荷花瓣,指尖稍一用力,墨绿色的汁液便顺着指缝滴落。
撩起被咬伤的袖口,那处牙印正泛着诡异的青白,将汁液轻轻点在伤口上,刺痛感瞬间消散,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
“咦?小玉魄你回来了!”一道身穿黑色纱裙,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轻声低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