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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识大马金刀地往主位一坐,靴底沾着的砂砾簌簌落在织金地毯上。

\"老娘懒得跟你们玩弯弯绕绕。\"她抓起茶壶直接对嘴灌了一口,袖口抹过下巴,\"两路人马探来的消息都在这儿了。\"指甲重重戳在羊皮地图上,在沙湖国的位置戳出一个窟窿。

族长刚要开口,宁识突然探身揪住他的衣领。

她身上那股子混着血腥味的香直往人鼻子里钻:\"老东西,别以为装傻充愣就能糊弄过去。\"

她慢条斯理地抚过寂听,\"现在老实交代,姑奶奶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厅外突然传来兵器落地的声响。宁识头也不回地甩出三枚透骨钉,钉尖深深没入门框,吓得守卫连连后退。

她这才松开族长,反手将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个带着血腥气的笑:\"怎么?当老娘是那些讲道理的善茬儿?\"

族长脸色煞白,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两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妖,不,他们分明是修为高深的修士!自己竟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族长声音发颤,强撑着最后的威严,\"为何要替那灵妃卖命,来祸害我族?你们可知她犯下多少暴行?!\"

\"放你娘的屁!\"宁识一脚踹翻案几,眼中寒光迸射,周身杀气凛然:\"那骚狐狸算什么东西,也配让老娘卖命?\"

她一把揪住族长衣领,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少在这儿挑拨离间,等料理完你,我自会去扒那贱人的皮!\"

林景川指尖凝起一缕清光,温润灵力如溪流般注入族长眉心:\"灵妃祸世已久,我等此来正是为涤荡妖邪。\"他声音如古井无波,\"还望族长明示当年因果。\"

宁识突然抬腿就是一脚,靴尖正中林景川后腰:\"装什么慈悲为怀?\"她嗤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诮,\"跟姑奶奶这儿演起红脸白脸了?怎么,就你会当圣人?\"

老族长沉默良久,枯瘦的手指在案几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烛火在他浑浊的眼中跳动,最终化作一声长叹:\"罢了...老朽便信小郎君一回。\"他佝偻着背脊,声音沙哑如风过枯枝,\"你们听到的,怕都是那丫头的说辞吧?\"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祠堂方向:\"灵儿那孩子确实生得丑陋。可族中虽不待见她,却也从未短过她衣食。\"

老族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罢才继续道,\"是她自己总去纠缠族中最俊俏的公狐。三番五次偷制贴身小衣塞给人家,被当众拒绝后竟在人家洞府前跪了三天三夜...\"

在这片残酷的沙海中,水源之争从未停歇。各族为了一口水井便能血战数月,而日渐衰微的砂狐族更是举步维艰。

即便偶然寻得水源,转眼就会被强族掠夺,族人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所以当灵儿以王后之尊归来求医时,族中长老们不得不抓住这最后的生机。他们比谁都清楚,这是全族老小唯一的活路。

那些曾经欺辱过她的狐狸固然可恨,可祠堂里那些懵懂无知的幼崽呢?那些尚未睁眼的狐婴呢?难道连一条生路都不该留吗?

林景川眸光一凛:\"恐怕贵族提出这等苛刻条件,不止是为水源吧?\"他声音陡然转冷,\"更因你们根本不知如何化解人妖相克之局。\"

老族长身形一颤,枯瘦的手掌无力垂下:\"小郎君明鉴...\"他望着祠堂方向,浑浊的眼中泛起水光,

\"人族与妖族本就难以共存。迦罗亨征战多年,明伤暗疾早已深入骨髓,如何再经得起妖气侵蚀?\"沙哑的嗓音里满是苦涩,\"我们...确实束手无策啊。\"

宁识眼中寒光乍现,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既无解法,还敢诓骗她三条狐尾?若换作是我,定叫你们全族上下一个不留!\"

林景川见状连忙按住宁识手腕,转向族长温声问道:\"族长今日阻拦我们前往沙湖国,除却担心走漏风声招致杀身之祸外,可还有其他缘由?\"

族长缓缓点头,皱纹间渗出细密汗珠:\"自迦罗亨死后,她便彻底疯魔了。这些年来,但凡遇见修士妖族,皆被她抽魂炼魄制成养颜丹以保容貌,更妄想借此复活迦罗亨。\"

他枯瘦的手指深深掐进扶手,\"可她永远都不可能成功,那具尸身早该...\"话音戛然而止,仿佛触及某种禁忌。

宁识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踏出厅门。林景川正欲跟上,忽闻身后传来族长沙哑的呼唤:\"小郎君且慢。\"

老族长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簪。月光下,翡翠雕琢的葡萄藤栩栩如生,藤蔓间缀着的醍醐盏晶莹欲滴。

他将这物件郑重递到林景川手中:\"此乃迦罗亨生前贴身之物。\"族长浑浊的眼中泛起微光,\"无论恩怨如何,那孩子对灵妃确是一片真心。还望二位,\"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劝那痴儿放下执念吧。\"

……

六人围坐在宫中简陋的木桌前,酒足饭饱后,那支葡萄藤玉簪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云甘子把玩着玉簪,突然开口:\"你们说,那母狐狸和族长的话,到底谁真谁假?\"

渡缘双手合十,眉眼间带着慈悲的笑意:\"阿弥陀佛。众生所见皆如盲人摸象,各执一端。砂狐族所言非虚,灵妃所诉亦非妄语,只是各自立场不同,犹如镜中观花,水中望月,真假之间早已难分彼此。\"

他轻轻转动手中佛珠:\"世间真相往往如同这葡萄玉簪,一面刻着情深似海,一面藏着血泪斑斑。真中有假,假里存真,这才是红尘众生相。

宁识一把夺过葡萄玉簪,指节敲得桌面咚咚作响:\"少说这些玄乎的,咱们赶紧办了正事儿好回家去,谁要在这破地方待着。\"

她起身时衣袂带翻酒盏,酒液在案几上蜿蜒流淌,\"两位佛子随我去地宫走一遭,林景川与月栖梧负责布阵事宜。\"

她转头看向正吃鸡腿的云甘子,剑穗上的铜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你盯紧迦罗炎那边的动静。\"说罢将玉簪往发间一别,珠玉碰撞声里,众人已各自领命而去。

渡尘与渡缘双手合十,对着冰台上安眠的迦罗亨深深一礼。

渡尘低诵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娑婆诃。愿施主早登极乐,离苦得乐。\"渡缘则轻声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望施主放下尘缘,得大自在。\"

被宁识晾在此处整日的浮华尽气得嗡鸣,化作一道流光钻回储物戒中,与里头的坨坨乒乒乓乓打作一团。

宁识指尖划过冰台上新刻的阵纹,冷光在她眉宇间流转:\"我已改动此处的招魂阵法。\"她转向两位僧人,眸中暗芒浮动,\"需借二位佛法加持,今夜必要让迦罗亨暂返阳世。\"

她将那只醍醐盏玉簪悬于迦罗亨心口三寸之处,翡翠葡萄在寒雾中泛着幽光,醍醐盏的清香混着冰棺寒气袅袅升起,映得她侧脸明明灭灭。

渡尘的佛力刚触及迦罗亨心脉,便觉泥牛入海。

他指尖佛珠骤停,眉间浮现忧色:\"宁施主,迦罗国主三魂离散,七魄俱消,这般境况只怕终究是徒劳一场.\"

宁识却低笑出声:\"小和尚,只管诵你们的经。\"她轻轻的摇了头,\"我说他会活,他就必须活。\"

……

迦罗炎俯身系好灵妃背后的绛红锦带,龙涎香混着昨夜的旃檀气息缠绕而来。

他指腹拂过玉背上的浅淡红痕,声音浸着晨露般的温存:\"姐姐,今晨园中新贡了两株金线芍药,不知可否邀姐姐共赏?\"

灵妃慵懒斜倚在鲛绡帐中,皓白足尖忽抵住迦罗炎的喉结,足链金铃泠泠作响:\"王上这般费心,倒叫前朝那些老顽固们骂臣妾祸水了。\"

她眼波流转似浸了毒的酒,朱唇勾起的弧度却冰冷,\"莫不是想坐实了臣妾恃宠而骄的名头?\"

迦罗炎喉结在玉足下轻轻滚动,玄色龙袍领口已被蹬散。

他垂目握住那作乱的脚踝,将脸埋进馨香袭人的腿弯低笑:\"纵使姐姐当真要祸了这江山...\"抬起眼眸时,帝王冠冕的珠旒在颈间投下血痕似的影,\"孤也甘之如饴。\"

灵妃忽抽身离了罗帐,雪绸寝衣迤逦过织金毯,曼倚窗边流云榻时,足踝金铃犹自震颤。

她执起玉梳篦慢条斯理通着流瀑青丝,铜镜映得朱唇弯如新月:\"陛下说笑的本事愈发进益了。丽妃妹妹怀着双生麟儿辛苦,那两株金芍赐她安胎,也算替王上积福。\"

迦罗炎眼底漫起血丝,玄金龙袍下摆倏地扫翻满地琉璃盏。

他扑跪在榻前抓住灵妃将褪未褪的罗袜,九旒冠冕撞在紫檀脚踏上铮然作响:\"那不过是个摆件!姐姐若不喜,今夜就送去冷宫!\"他十指深深陷进鲛绡纱里,喉间滚着困兽般的低吼:\"便是那对孽胎...\"

\"陛下慎言。\"灵妃的玉梳尖蓦地抵住帝王眉心,冰凉的玳瑁齿贴着皮肉缓缓下划。

她俯身时松垮衣襟泻出大片雪肌,吐息却淬着寒冰:\"昨儿才得群臣参奏,今朝就要残害皇嗣?\"忽又展颜轻笑,足尖拨弄他散乱的赤金缨络:\"不如将臣妾这副祸水骨头碾碎了填井,省得污了明君圣名。\"

迦罗炎骤将脸埋进她膝头颤抖,十二旒白玉珠砸在锁骨溅出血痕。

他攥着那片滑腻衣角似攥着救命浮木,嘶声从齿缝迸出:\"江山...龙椅...祖宗基业全给姐姐踩着玩...\"抬起猩红的眼,竟咧嘴笑得癫狂:\"可若姐姐真要填井,孤就把这宫阙全填作陪葬!\"

灵妃垂眸凝视迦罗炎伏地的脊背,玄色龙袍下贲张的肌骨震颤着与先祖们如出一辙的弧度。

她腕间七枚朱砂玉髓在晨光里泛着血光,其中第三颗里还凝着迦罗炎曾祖父溺毙沉塘时的冰屑。

\"传巫医。\"指尖漫不经心拨弄着串珠,金线缠绕的白皙腕子上叠印过三代帝王临终抓握的淤痕,\"该取陛下的药引子了。\"

宁识的指尖贴着灵妃腕脉时,精纯灵力化作游丝潜入肌理。蛰伏经脉深处的魔气如毒蛇吐信,鳞片剐蹭过她的灵力时泛出熟悉的阴寒。

又是魔族的幺蛾子。她敛眉收回手,低眉顺眼道:“娘娘脉象如春水行舟,康泰无虞。”

迦罗炎突然将药匣掼碎在紫檀案上,参片与碎玉迸溅满殿。

他掐着云甘子后颈按向灵妃裙裾:\"既无病痛!为何十年怀不上孤的龙种?\"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在云甘子抽搐的脸上。

灵妃纤指轻抚迦罗炎攥紧的拳头,蔻丹在龙袍上划出几道暗痕:\"臣妾福薄,累得陛下在奴才跟前失了体统。\"

她眼波流转间已转向云甘子,朱唇微启时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圣躬如何?\"

云甘子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面上却恭敬如常:\"回娘娘话,陛下脉象如松江平缓,较之日前更见康泰之象。\"他掩住眸中杀意,声音平稳得仿佛在诵读医案。

灵妃忽如春柳折腰跌进迦罗炎怀里,染着蜜桃汁的指尖在他襟前游走:\"臣妾这儿空落落的,急需王上恩赐。\"

她执起帝王手掌按向雪脯下的平坦小腹,呵气如兰缠上帝王耳垂,\"王上既有龙精虎猛之资,还不快让碍眼的人滚出去?\"

殿门刚合拢,云甘子便踹飞廊下鎏金唾壶:\"小爷开的润阳散喂狗都嫌骚!\"腰间挂着的十二个金线药囊叮当乱撞,\"就该让狐狸精把他吸成风干腊肉!\"

宁识面无表情举起拂尘挡住飞溅的唾沫星子:\"所以,复忆咒下到第几重了?\"见他气得原地倒转三圈,慢悠悠补充:\"省些力气,横竖是个短命鬼。\"

云甘子扯着药囊穗子咬得咯吱响:\"月栖梧之前说,沙湖国九代帝王的龙榻都叫这狐狸睡塌了!\"他猛踹廊柱惊飞满树青雀,\"就狐狸精能算杀光宫人,迦罗炎骨子里也该记得祖宗的死相!\"

宁识指尖捻碎两瓣玉兰,花汁染得袖口猩红似血:\"两个时辰之后灵妃现原形。\"突然将残瓣按在云甘子暴跳的额头上,\"倒是你,再踹下去该被当成刺驾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