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寒江惊骇地抬眼,只见吞篁庞大的身躯已经完全转向他,血红的巨瞳死死锁定了他这个胆敢觊觎它最珍贵利器的蝼蚁。
那两根他心心念念的毒牙,此刻正流淌着粘稠如墨的毒液,微微震颤着,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酝酿着下一波更可怕的攻击。
它的一条前肢微微抬起,覆盖着厚重鳞甲的巨爪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显然不打算给他第二次机会。
冰蚕丝手套上残留的滑腻触感仿佛还在指尖,但那剧毒带来的蚀骨之痛,却如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楼寒江眼中掠过一丝疯狂狞色,颤抖着摸出那支绘有诡谲雷纹的短筒,用尽最后力气狠狠折断。
一团混杂着浓绿毒瘴与刺目紫芒的诡异烟雾爆开,瞬间带着吞篁无法抗拒的气味往归元宗和剑影宗弟子暂歇的营地炸去。
那股奇异馥郁的母兽气息如同灼热的烙铁,瞬间烫穿了吞篁仅存的理智。
它巨大头颅猛地昂起,喉咙深处压抑的低吼转瞬化作撕裂夜空的癫狂暴啸,琉璃色的竖瞳死死锁定气息源头,整个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腥风裹挟的毁灭洪流,蛮横地撞开沿途所有障碍,轰隆隆地碾了过去!
“不对!” 徐子清悚然一惊,暴喝出声,手中长剑几乎是本能地铮然出鞘,清冽的剑锋撕裂空气,直指那团扑面而来的恐怖兽影,“封锁线破了?!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但已经晚了。
陷入极致狂乱的凶兽,眼中只有杀戮的本能与吸引它的气息。无论是谁挡在面前,都是撕碎的目标!它粗壮如殿柱的巨爪裹挟着腥臭粘液和沛然巨力,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砸落!
轰!大地震颤!
归元宗几名修为稍低的弟子首当其冲。
他们结成的防御阵光幕如同薄冰般应声碎裂,狂暴的气浪混合着毒雾喷涌而出,数道身影像断了线的纸鸢般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嶙峋山石之上,筋骨断裂声清晰可闻。
另一侧,剑影宗一行人也猝不及防卷入战团。
一名弟子闪避稍迟,被吞篁横扫而过的长尾边缘擦中,护体灵光瞬间湮灭,整个人如同被巨型铁锤砸中,惨叫着翻滚出去,撞倒了身后两名同伴,一时间剑器脱手,滚作一团。
另一名剑修试图从侧翼攻击,凌厉剑光斩在吞篁覆满粘液的厚重鳞甲上,却只溅起一溜刺目火花,非但没能伤其分毫,反而彻底激怒了这头凶物。
吞篁猛地转头,巨口怒张,一口浓稠如墨的毒液喷射而出,直浇而下!那名剑修骇然失色,狼狈地向后急掠,毒液落在原先站立之处,地面瞬间被腐蚀得滋滋作响,腾起阵阵恶臭青烟。
暗处,楼寒江半隐在嶙峋山石的阴影之中,嘴角噙着一抹阴冷的笑意。
他眯着眼,欣赏着眼前的混乱。归元宗和剑影宗的弟子们狼狈不堪,鲜血染红地面,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头被他刻意引来的吞篁仍在肆虐,每一次狂暴的冲撞都让局势更加失控。
“呵,高高在上的仙门弟子,也不过如此。”他无声低语,嗓音里浸满恶意,像是毒蛇吐信时的嘶鸣。
袖中的玉听微微震动,莹白的光芒映照在他阴鸷的眉眼上。他慢条斯理地取出玉听,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玉面,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玉听上浮现一行字:【到底发生了什么?今晚情况如何?】
楼寒江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笑声里裹挟着扭曲的快意。他仰头灌下一瓶伤药,苦涩的药液滑过喉咙,却让他愈发兴奋。
他指尖轻点,在玉听上刻下一行冰冷的字迹:【计划有变,速来东山口。】
发送完毕,他缓缓收起玉听,目光再次投向战场。看着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修士们仓皇逃窜、负伤挣扎的模样,他胸腔里翻涌着近乎病态的满足感。
“还不够…”他无声呢喃,指节轻轻敲击着腰间的暗器囊,“最好再死几个。”夜风掠过,吹动他散落的发丝,也吹不散他眼底凝结的阴冷。
陈云昭目光如电,紧锁着楼寒江逐渐隐没于山石的背影,声音斩钉截铁:“楚逸、邵宇,吞篁交给你们,尽量留活口。谢师妹,随我追!”
话音未落,邵宇早已轻巧地掠至激战正酣的徐子清身侧,剑尖挽了个漂亮的银花,语气却满是促狭:“老徐,忙着呢?叫声‘哥’听听,小爷立刻替你把这大家伙料理了!”
徐子清旋身避开吞篁横扫而来的巨尾,碎石擦着他的衣角飞溅。“用不着你假惺惺,”他额头青筋一跳,手中符咒燃起一道火光,“闪开,碍事!”
“啧,老徐你可真伤我心,”邵宇嬉笑着迎上吞篁嘶吼的巨口,长剑泛起流萤般的碎芒,精准刺向妖兽咽喉,“咱俩可是过命的交情,你就这么对我?”
吞篁被地火锁链死死禁锢,庞大的身躯在烈焰中痛苦抽搐,眼看就要力竭倒下。邵宇剑锋一转,正欲上前补上最后一击,徐子清也掐诀准备彻底镇压这头凶兽。
然而就在此时,吞篁那双被灼烧得焦黑的眼睛骤然迸射出猩红血光,周身鳞片竟如活物般剧烈翻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不好!”徐子清瞳孔一缩,立刻察觉到异样,厉声喝道,“退!”
话音未落,吞篁猛然仰天嘶吼,一股狂暴的妖力如浪潮般炸开,瞬间震碎地火锁链。炽热的火柱被硬生生撕裂,碎石与火星四溅,逼得两人不得不疾退数丈。
邵宇咬牙稳住身形,剑锋横挡,硬生生劈开迎面袭来的妖气乱流,却仍被震得虎口发麻。他啐了一口血沫,怒骂道:“这畜生还藏了一手?!”
吞篁浑身浴血,却凶性更盛,粗壮的四肢猛踏地面,整片山谷都随之震颤。它不再恋战,而是猛然调转方向,朝着山林深处狂奔而去,所过之处树木摧折,地面龟裂,转眼间便消失在浓雾弥漫的夜色中。
徐子清脸色阴沉,手中符箓燃尽,却已来不及追击。他盯着吞篁逃窜的方向,冷声道:“它燃烧了妖丹,短时间内速度暴增,追不上了。”
邵宇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啧了一声:“到嘴的鸭子飞了,真晦气!”他转头瞥了眼徐子清,见他神色凝重,又忍不住调侃道,“怎么,心疼你那几张符?要不小爷赔你?”
徐子清冷冷扫他一眼,懒得接话,转身便朝陈云昭离去的方向掠去。邵宇见状,摇头一笑,提剑跟上,嘴里还不忘念叨:“老徐,你这人就是太较真,跑都跑了,愁也没用…”
……
阴翳的山岩后,黑衣魔族静立如夜枭,冷眼看着浑身浴血的楼寒江踉跄走近。他指节叩了叩腰间的骨刃,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吞篁在哪?为何只你一人前来?”
楼寒江喘息着抹去唇边不断渗出的血迹,苍白脸上却扯出一丝诡谲的笑意。
他非但没有退避魔族的威压,反而向前半步,压低声音急道:“放心,那畜生已被我引到绝处…可它不知为何突然狂性大发,妖力暴涨了几倍!此刻正处在脱力后的狂躁期,血性最盛,却是炼化它妖丹精血的绝佳时机!”
他急促地咳了两声,染血的手指指向雾霭沉沉的山林深处,“错过此时,待它力竭蛰伏,那身精血可就废了大半!”
黑衣魔族猩红的眼珠微微一凝,显然被“精血”二字触动。
楼寒江见状,立刻用染着粘稠血迹的手掌比了个切割的动作,眼底闪过急迫的光:“它在狂躁中已自毁了几处要害,正是钉死它的好机会!只是我力竭难支需你即刻出手。那妖丹精血一旦取到,足以抵得上数十年苦修!”
他声音里带着蛊惑的嘶哑,“你我联手,一举拿下这份大造化,如何?再迟…怕是生出其他变故,反而误了魔族的事。”
……
吞篁缩成一团,浑身鳞片都在打颤。它面前蹲着一只巨大的银白色圣灵犼,正歪着脑袋,琉璃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芒。
“吱!”坨坨伸出爪子,轻轻拨弄了一下吞篁,像猫逗弄老鼠一样,故意放它跑出几步,再慢悠悠地用爪子把它扒拉回来。
吞篁惊恐地低吼,却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
宁识懒洋洋地靠在一旁的树干上,瞥了一眼远处隐约传来的动静,慢悠悠道:“别玩了,再磨蹭下去,待会儿那群人追上来,可就不是吃夜宵这么简单了。”
“吱!”坨坨不满地甩了甩尾巴,耳朵耷拉下来,一副“人家好不容易找到个玩具”的委屈样。
“行行行,知道你馋。”宁识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赶紧吃,吃完我们还得换个地方,省得被人当妖兽同伙抓去炖汤。”
坨坨撇了撇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乖乖伸出爪子,一把按住吞篁,塞进嘴里。
嘎嘣脆的咀嚼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它嚼得津津有味,最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子,冲宁识“吱”了一声,像是在抱怨分量太少。
宁识挑眉:“怎么,嫌不够?要不待会儿去把追兵也啃了?”
坨坨立刻缩了缩脖子,装模作样地打了个饱嗝,表示自己很乖,绝对没有这种危险想法。
宁识低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坨坨的脑袋:“走吧,咱们唱大戏去。”
坨坨抖了抖毛,用巨大的尾巴甩几下就模仿出了吞篁的动静。在感受到楼寒江和魔族气息之后就立刻缩小,蹦蹦跳跳的缩进宁识怀里。
陈云昭和谢梦桐紧追楼寒江不放,却在踏入某片密林时骤然受阻。谢梦桐挥剑劈斩,剑锋却只划过一片虚无,仿佛前方横亘着一道看不见的铜墙铁壁。
\"楼寒江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把戏了?\"谢梦桐收剑入鞘,眉头紧锁,\"还是说,是那个魔族在帮他?\"
陈云昭指尖轻触结界,灵力刚触及表面就被无声吞噬。他收回手,神色凝重:\"这不是他们能布置的结界。布下此物之人,修为远在你我之上。\"
谢梦桐不甘心地又试了几次,最终气恼地跺脚:\"难道就这么放他们跑了?\"
陈云昭反倒放松下来,倚着树干抱臂而立:\"既然硬闯无益,不如静观其变。我总觉得,这结界未必是来帮他们的。\"
结界之内,浮华尽正忙得不可开交。
它一边操控幻象让楼寒江和魔族对着空气疯狂输出,打得吞篁(实则虚无)节节败退;一边还要应付宁识的碎碎念,更得提防那只上蹿下跳、试图咬它的暴躁坨坨。
宁识瞥见结界外虎视眈眈的陈云昭和谢梦桐,立刻嚷嚷起来:\"喂!你悠着点,别误伤友军啊!\"
\"就你操心!\"浮华尽像个无良遛狗人士,在半空忽升忽降,绒布球似的坨坨被它忽悠得狂追不舍,
\"看见没,那两只傻鸟已经被吾调了五感,现在正对着空气斗智斗勇呢!\" 它得意地甩了甩根本不存在的刘海,专心致志投身于气死毛绒玩具的伟大事业。
坨坨被它遛得炸毛,嗷呜一声又扑了上去。浮华尽贱兮兮地忽高忽低飞着,活像逗猫棒成精,还不忘嘲讽:\"啧啧,小短腿,飞高点啊!\"
浮华尽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美滋滋地吸食楼寒江与魔族的力量,还不忘点菜:“喂,这魔族点心归吾了!”
结界悄无声息地散去。
陈云昭和谢梦桐抬眼就看到这么个景象:楼寒江正对着地上一片吞篁脱落的鳞甲使出浑身解数奋力“搏杀”,而本该在那里的魔族连个影子都没了。
两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这也行?”。
谢梦桐二话不说,上前一脚精准地踢在楼寒江腿上:“喂!楼寒江!你半夜不睡觉,抽的什么疯在这儿跳大神?”
这一脚总算让楼寒江从幻境中猛醒。他茫然四顾,当目光触及空空如也的身边时,先是一阵如释重负的松弛掠过眼底。
那魔族没被逮个正着!随即心头却又猛地一紧,一种类似“扫干净了吗?留没留尾巴?”的惶恐悄然攀上脊梁。
他干咳一声,挤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我…呃…吞篁突然失控发狂,我是一路追到这里来的。你们怎么在这儿?”
陈云昭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半步,恰恰好挡住旁边眼神已经快要喷火、嘴角抽搐眼看就要爆发的谢梦桐,神色平静地开口:“听到这边动静不小,不放心,过来看看。”